那蝠妖蜷縮在鐵籠子中,四隻爪子緊緊抓著鐵欄杆,昏黃幽綠的雙眼斜睨著圍觀的眾人。


    “還沒見過有蝙蝠能長這麽大,跟個人似的。”一個官役感歎道。


    “你們待在這長安城裏,安居樂業,頂多也就是見見百姓糾紛,家宅不寧的事兒,哪裏能見到這些妖物。”希羽戲謔道。說罷,朝著蘅汀笑著,卻見蘅汀一臉嚴肅。


    “希羽,這蝠妖有問題。”蘅汀沉聲道。希羽有些不解的望了望她,“它沒有內丹。”蘅汀緊接著判定了一句道。


    “怎麽可能?沒內丹的妖怪還叫妖怪嗎?”希羽驚道,說罷便徒手擒住蝠妖的一隻爪子閉目探尋了一番。


    “罷了罷了,先將這鐵籠子抬過去,專人看守著。我今夜就歇在這裏了,有什麽動靜及時鳴鑼。”蘅汀吩咐了一聲便拉著希羽回到了房中。


    “有古怪!”回到房中,烤了烤火之後,蘅汀斷言道。


    “姐姐你別多想。雖然我也這樣覺得。”希羽吐了吐舌頭輕笑道。


    “沒有內丹的妖怪是沒辦法存活的,就像人沒有心一樣。可是這蝠妖竟然還活著,還能如此生猛的傷人。”蘅汀無奈的搖搖頭,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希羽聽言立時在腦子裏靈光一現道:“如此懸案我倒是不知一二,隻是曾經在南方時,見過人托運屍體,像傀儡一般控製屍體行走。不知道這蝠妖……”


    “你是說傀儡術?”蘅汀詫異道,“我怎麽沒想到這一層。幼時父君也提過這種法術,說是有道行高的為了方便行事,便豢養一批傀儡為自己辦事,而且要將傀儡的內丹和心肝都收集起來。若真是如此,那就難怪我的鈴鐺失靈了。”


    “心肝?方才隻是見那蝠妖沒有內丹,卻沒去探查它的心肝可還在了。”希羽急道。於是姐妹兩人相互遞了個眼色,便同往屋外跑去。


    還沒走到放置關押蝠妖鐵籠的房子,便見裏麵的人驚呼出聲,還未等反應過來,便見屋頂瞬時被衝破,瓦片彈碎間有一巨大的黑影破出——那蝠妖竟然逃了!蘅汀心下大呼不好,眼看著那蝠妖便要飛跑了,便急急吩咐道:“希羽,你去房中查看有無人員受傷,我去追查這蝠妖!”說罷也不管其他,便騰身而起,隨著蝠妖消失的方向而去了。


    希羽得了蘅汀的交代,忙推開房門去屋內查看了一番,好在並無人員傷亡,倒是這些個魁梧大漢卻都被嚇傻了,猶是驚魂未定。再細看了看那鐵籠子,那本是實心的鐵條焊製的,卻被蝠妖硬生生的給掰斷了數根,想來方才那蝠妖受困其中也全是權宜之計,好讓他們放鬆警惕。果然狡猾,若真是個傀儡,那它背後的主人到底是該有著怎樣高深的道行,也不知萬一蘅汀遇到了會不會有危險。希羽心下想著,不由得焦急起來。


    果然是生了兩隻翅膀的妖物,飛起來的速度倒很是淩厲,蘅汀迎著寒風追了幾裏,卻還是生生被落下一大截,眼看著那妖物飛遠,突然便不見了蹤影。蘅汀立在一座石塔頂上,看著蝠妖頓然消失的大致位置,本想著就此放棄追蹤,卻耐不過究根結底的性子,思忖了片刻,便傾身朝著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上官氏族在長安城中有著一大片的官宅,層院疊居,玉宇高樓,倒是像個縮小版規製的皇宮。此時已經夜深,但是這片宅院裏的燈火通明如晝,時而有絲竹之聲入耳。一處宅院中遍植著竹子,隻是如今寒冬凜冽,倒還是有些許的蕭索感。


    宅院中的一方水池旁有一個花亭,此時草木枯槁,也不算有好景致,卻見一個錦衣袍服的公子披著大氅靠坐在亭中,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毛毯,身前擺著兩台爐火,一處爐火上隔水煨著酒水,另一處火爐上置著一口砂鍋,隻是蓋上了蓋子,雖然溢出了陣陣香氣,卻不知所煮為何物。


    “哐當——”一聲,有瓦片從房簷上掉下來,砸在地上立時便驚了這宅院的沉靜。本來還閉目養神細品著美酒的錦衣公子也被這聲響驚得睜開了眼睛,忙起身出了花亭查看著。


    蘅汀沒想到這房頂上瓦片竟然結了冰,不然也不至於滑到自己的腳,匆忙落下一時重心不穩,竟然踢掉了一塊瓦片,看來此番是要賠個不是了。正琢磨著該如何之時,卻見到有一個人從宅院中的花亭走出,看這穿著打扮想來應該是這宅院的主人了吧,於是蘅汀便一躍而下。


    “這位仁兄,方才是我腳滑了一下,把你家房頂上的瓦片給踢掉了。是在下的錯。”說罷,蘅汀便朝著被自己嚇到的錦衣公子恭手行了一禮。


    “姑娘深夜至此,不知所為何事?”錦衣公子開口問道,本來還打算傳喚家丁的,卻見來人是一個姑娘家,便也就沒那麽大的敵意了。“姑娘飛簷走壁,倒是有一身好功夫。”錦衣公子又說道,但是此時的語氣卻親和了不少。


    “這位仁兄謬讚了,我是捕役司的捕役,因為追查案子所以才至此,倒是叨擾你了。”蘅汀有些不好意思道。


    “嗬,捕役司什麽時候招女官了?倒真是有趣。無妨無妨,來的都是客,況且我也未作安歇。”錦衣公子朗聲笑道,“不知姑娘,哦不,大人可有追查到線索?”


    蘅汀無奈的搖搖頭,正打算就此告辭離去,卻聞到了一陣濃鬱的肉香,勾起了滿腹的食欲來,更可氣的是此時的肚子竟然還叫了起來。都怪這蝠妖出來作亂,都沒顧得吃上幾串羊肉,那一鍋上好的羊湯也是一口沒嚐到。“冒昧的問一下,仁兄你鍋裏煮的是什麽啊?”蘅汀忍不住饑腸轆轆的折磨和一心的好奇問道。


    錦衣公子大約是聽到了蘅汀肚子叫的聲音,便道:“都說了來者是客,既然你也沒查到什麽線索,若不嫌棄的話,我正好溫了一壺酒,那鍋驢肉差不多也好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初來乍到,還未來得及拜問仁兄名諱,就得了你的如此款待。”蘅汀俏皮道。


    “我叫上官浥旻,表字叔潤。”錦衣公子舉步向亭中行去邊回頭道。


    “上官?我現在在上官氏族的官邸?”蘅汀聽到這個姓氏之後詫異道。


    “說是也不是,這裏是竹閑館,本也不在官邸之內,自得了這僻靜清幽。”上官浥旻輕笑著解釋道。


    “竹閑館,聽起來倒像是個喝酒吃菜的風雅居所。難怪上官兄在此烹肉獨酌。”蘅汀打趣道,“對了,我叫蘅汀,初來長安不足半載。”


    “倒是個好名字,像是落英繽紛一般。”上官浥旻誇讚道,順手遞了個鵝羽軟墊過來請蘅汀坐下,又斟了一杯溫酒遞將過來。“今日算是有緣,你也有這好口福了。”上官浥旻笑著掀開了那砂鍋的蓋兒,立時便發散開濃鬱的香氣來。


    蘅汀閉著眼細細嗅了嗅道:“這鍋驢肉是放了什麽香料,真的是迷得人神魂顛倒。”


    “前些日子從南邊傳過來的菜譜,我便仿著做了來,無非是用這驢脯肉生汆之後,加上黃酒、八角茴香、蔥、薑、花椒這些佐料,又添了些新切的冬筍和剝好的白果一起煨燉了。”上官浥旻邊說著邊端著小碗替蘅汀先盛了一碗。


    這驢肉已經酥爛到入口即化,汁水也是豐腴美味,倒是還從未吃到過這般美味,想來希羽那麽會做菜的人倒是要棋逢對手了。上官浥旻瞧著蘅汀的吃相很是憨甜,便笑道:“你且慢些吃,這鍋裏多的是呢,小心燙著了。”


    蘅汀聽他這麽一說倒是有些害羞起來,便矜持的放慢了動作,花亭裏燈火通明,倒是能看清彼此的麵容了。蘅汀方才隻顧著說話了,何曾認真瞧過這宅院主人的真容,現下兩人相對而坐,雖然隔著氤氳的水汽,倒也還算能瞧得真切了些。


    隻見那上官浥旻麵容如玉,劍眉星目甚是俊美,朱唇噙笑,眸中神采奕奕,這麵容竟好生眼熟……


    “京城的上官家又去了一位公子,這位公子自幼便體弱多病,好不容易強撐到如今弱冠之年,倒還是沒撐住,由於是皇親貴戚,便由我們前來將他帶走。”


    蘅汀耳邊響起了那日鬼差登臨國師府門前生事之時說的話,那被鬼差羈押的錦衣公子莫不就是與這上官浥旻生的一樣的麵容。


    上官浥旻見蘅汀一時愣在了那裏,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這肉竟是這般好吃?都讓你忘神了。”


    “上官兄,你是否還有一個孿生兄弟?”蘅汀忍不住問道。


    “何出此言?我母親隻是單單生養了我這一個兒子,還真的沒有別的兄弟。”上官浥旻疑惑道。


    蘅汀聽後笑了笑道:“哈哈,那想來是我多思了。我隻是見上官兄很是似曾相識,所以便隨口一問。”蘅汀嘴上這樣說,但是心裏卻更為疑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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