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澤杞第二回來長安城的皇宮,兩次的緣由都是相同,少婈那丫頭也不知是衝撞了誰,這自打下山生活以來,屢次受傷,按著以往不在這凡界八荒捕鬼捉妖時都是戰無不勝的。澤杞心裏想著,眼神中掠過一絲心疼。


    方才澤杞與希羽來時直接入了偏殿內,蘅汀一見二人到來,立時精神了許多,眼中差點便要掉下眼淚來。


    “師兄,你可算是來了,姐姐她還沒醒來,我試了法子都不成。”蘅汀急的抓著澤杞的袖管嚷道。


    澤杞伸手撫了撫蘅汀的頭已示做安慰,便是尋常兄長對著自己的妹妹一般,希羽看在眼裏好生豔羨著,大約是羨慕著蘅汀自小便有兄姐的寵愛。


    少婈閉目躺在榻上,蘅汀已經用清水為她洗去了臉上的髒汙,澤杞麵色雖一如往常的冷淡,但是眼神裏的心疼到底是藏不住的,於是忙走到榻邊,先是為少婈號了一把脈息,見少婈脈搏還是如常人一般跳著,便寬心了一些,繼而豎起兩指輕點了點少婈的眉心,一股金色的力流注入其中,待貫穿完少婈的全身後,澤杞才將這力流收了回來。


    “師兄,姐姐如何?”蘅汀見澤杞收手後忙問道。


    澤杞沉聲道:“現下少婈已無大礙,隻是我來遲了一步,沒將她魂魄留下,現如今她醒不來也皆是因為魂魄離體。”


    “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姐姐何時才能醒來呢?魂魄去了哪裏,若是能去尋回來,我即刻便去。”蘅汀接過話說道。


    “那地界,怕是你去不得。”澤杞斷定道,接著站起身來走到寢殿門邊,透過窗格瞧見守在外麵的魏翊煊,還有一堆宮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繼而拂袖走到蘅汀身旁道:“我去找尋少婈的魂魄,你將少婈的身體帶出宮去。”


    “姐姐如今傷患處才剛剛見好,不宜挪動吧。”蘅汀疑惑道。


    澤杞回頭望了望躺在榻上似是安然睡著的少婈,轉而對蘅汀肯定道:“必然是要挪到宮外的,這宮裏不見得安全。”


    “如何不安全了,這裏有足夠的宮人伺候,還有禦藥房的上等藥材在呢。”蘅汀分辨道。


    “又有何用呢?”澤杞扭過頭淡漠的問了一句道。


    蘅汀見澤杞麵色冷然,隻好訕訕道:“自然是無用的。那便聽師兄的吧。”於是走到榻前,想要扶起少婈時,似是想到什麽,便道:“那皇帝陛下守了一宿,怕是要進來看見了姐姐才肯罷休。”


    澤杞方才也是瞧見了門外的魏翊煊,確實是一臉焦灼,便道:“你且將少婈安置妥當,然後將他迎進來。”


    蘅汀聽後點點頭,便招呼著希羽一起將少婈安置起來,也隻是擰幹幾條熱帕子幫少婈擦拭了一番,又將散亂的發絲理了理,給少婈換衣物的時候,帷幔裏隻留下蘅汀與希羽二人。


    蘅汀脫下少婈的青衫,卻見背部的傷口雖然愈合,卻還是有一處滲著血絲,於是又擦了些藥膏上去,卻並未奏效,便欲叫來澤杞查看,卻被希羽按下了。


    “二姐,長姐如今可是裸著身子呢,怕是不便吧。”希羽勸阻道。


    “可是姐姐這一處傷口總不見好。”蘅汀憂心道。


    希羽探過頭來看了看傷口,轉而緩緩道:“倒也無礙,長姐是蛟龍之身,這一處許是受傷時落了些鱗片,一時半刻修複不得。”


    蘅汀聽言,便覆手在那傷口上,定睛細瞧了瞧,便肯定了希羽的說法,便舒然道:“妹妹倒是比我聰慧許多,我竟沒想到。龍蛇一族落了鱗片便猶如人損傷肌理一般。”


    一切安置妥當後,蘅汀便去開門,魏翊煊見寢殿門打開,便急忙迎了上去,蘅汀瞧見他一臉急切的樣子,便道:“陛下,我已全力救治了姐姐,現下雖然已經醫好了傷處,但姐姐失血過多還需要些時日才能醒轉過來。”這一套說詞也是方才澤杞交代過的,至於說少婈到底能否醒來,其實澤杞心裏也是惴惴不安不敢斷言的。


    魏翊煊守了一宿,眼下早已烏青一片,聽到蘅汀這麽一說,先是寬了些心,又憂從中來,口中念念道:“也不知那賊人下多大狠手,朕恨不得將他捉來碎屍萬段。”嘴裏說著,腳下也不停,抬腿便進了殿內。


    魏翊煊還未坐定,便看到守在一旁的澤杞與希羽,不由得疑惑道:“你們二人何時來的?朕怎麽不知道。”


    澤杞走上前來恭手行禮道:“夜半之時,正逢陛下起了倦意,我們趕著為少婈醫治,便未讓通傳。”說罷便抬眼與魏翊煊對視著以作肯定,巧的是夜半時分魏翊煊確實小憩了片刻。一旁的德全卻是一臉的懵然,他一夜未合過眼,守在門邊倒是真真的沒見到有人再入了寢殿的。


    魏翊煊也不做多問,便坐在榻邊,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少婈,瞧見少婈隻像是昏昏睡著,麵容恬靜安然,倒不似上夜時的蒼白了。


    澤杞見魏翊煊已然瞧見了少婈,見他麵上寬和了些許,便朝著蘅汀遞了個眼色,蘅汀點點頭便上前道:“陛下,眼下到了年節,姐姐若是還養在這宮中怕是多有不便,我想著先將她接回府中照顧。”


    “這宮中宮人眾多,還有禦醫時常照料,何況少婈如今怕是不宜挪動吧。”魏翊煊一聽便急著要阻攔。


    “陛下,如今年節,您諸事繁多,更何況郡主一直在老臣的府中住著,如今還有仙師照料,陛下可盡管寬心。”裴國師也是知道將少婈留在宮中確實不妥,便幫著說了一句。


    魏翊煊見這兩張嘴都是在勸自己放人出宮,還有裴國師這個一向倚重的老臣,便也不好再多做阻攔,隻好差遣德全去布置一輛鋪滿鵝羽軟墊的馬車準備送少婈出宮。


    卯時未過,樊貴妃便醒了過來,昨日裏對著少婈的一番話說出之後,倒是讓她舒心了不少,所以夜裏也睡得格外好。於是揉了揉眼睛,抬起手臂舒展了會兒,唇邊不自覺地便勾起一抹笑意來。召喚來左右宮人收起帷幔,候在外殿等著伺候梳洗的宮人們便魚貫而入。昭陽殿開始恢複起白日的熱鬧來。


    今日是臘月二十九,辰時的時候,皇帝要率領皇族宗室前往太廟祭祖,未時還要在乾元殿前廣場集合百餘童子著玄衣朱裳作“大儺”之祭禮,又因為今日是小除夕之夜,還要五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入宮參加闔宮家宴。上上下下忙起來,這一日都是不得閑的。


    樊貴妃望著妝台上鋪成一排的金銀玉石首飾,又有些為難起來,除卻辰時要去太廟祭祖時依著規製要穿的鳳冠冕服之外,還要挑一些珠釵首飾備下,尤其是晚宴時要穿的體麵些,畢竟如今她是要代表皇家的臉麵。


    “這一對七尾金鳳銜珠簪是一定要為娘娘備下的,還有那一串添了赤金翡翠的南珠也要的,那個錦雲明紋牡丹項圈也要……”星憐捧過即將要為樊貴妃戴上的六龍四鳳鳳冠對著另外幾個宮人吩咐道。


    “好了好了,別把本宮的身子當成殿門前的梧桐木一般,這些個玩意兒真真是要將本宮的脖子壓折了不可。”樊貴妃調笑道。


    “娘娘哪裏是那梧桐木了,奴婢看啊,倒是那棲在梧桐上的鳳凰呢。”星憐笑道。


    “滿宮裏就數你嘴巴甜,後日晨起倒是要多給你賞些銀錢。”樊貴妃輕笑道。


    主仆之間正說笑著,卻見外殿應門的宮人進來通傳道:“娘娘,嘉禧殿的林昭容等在宮門外,說是要與娘娘您一同前往太廟。”


    樊貴妃回過頭疑惑道:“林昭容?她的嘉禧殿離太廟更近些,何須這般繞道來等著本宮呢?”


    “奴婢也覺得奇怪,便問了問昭容娘娘,她卻說是有事要同娘娘您在路上說。”那宮人回話道。


    樊貴妃聽言便蹙了蹙眉頭,想來這個林昭容也是個沒腦筋的蠢女人,若不是仗著自己家累世功勳,恐怕也不能有著九嬪之一的席位,平日裏還是個口無遮攔的,不知惹了多少是非。


    “告訴她本宮知道了。”樊貴妃說道。


    林昭容自前夜被樊貴妃當麵訓斥了一通之後,便也乖覺了一日,卻也病由心生,略顯得不痛快了起來。這會兒立在宮門外的風口裏,凍得瑟瑟發抖。等了片刻樊貴妃,手中捂著的手爐也都涼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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