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婈雖說也隻是與景昱相處了大半日的光景,卻也從嘉順王夫婦和魏翊煊的口中得知這個三哥哥素來是個知禮懂事的,可是方才他竟能一本正經的從嘴裏說出“我是在夢裏見到過的。”這句話,輕飄飄的語氣比那茶社裏唱話本子的先生還要生動幾分,更多了些許滑稽之態。


    “虧我們幾個還肯聽你一番話,原以為是真的,險些便要信了你,你卻又渾說是在夢裏見到的,原是在誑我們呢。”少婈故作生氣道,但心裏也疑惑著就算景昱是跟她們玩笑著說那些,但怎麽便說的那麽貼切呢。


    景昱見狀忙急著分辨道:“可真不是在誑你們,真真是我在夢裏見到過的。”邊說著邊急的不知該如何佐證自己所說了,又連連哎了幾聲,惹得蘅汀哈哈笑了起來。


    “那你倒是跟我們細細講講你的那個夢裏可還夢到了什麽?”蘅汀接過話笑說道,她從前倒是也聽自己的鬼帝父君說過,普天之下的凡人裏也有少數人生來便有通靈的本事,其中便有借著睡夢時遊魂錯入時空的,隻不過鮮少有人能記得夢裏的東西。


    “我倒也不是全然能記起夢裏都發生了什麽,隻是有些零碎的映像,便是一個狹長的山洞,有成陣的藍色蝙蝠迎麵襲來,被驚起的一隻鴉雀隻是被它們的爪尖擦傷後,頃刻間便凍結成冰再碎成冰碴。後來迷迷糊糊中又聽到有人說起這東西的來曆,說它是這世間至陰至寒又至毒的冰蝠。方才你們提起,我便想起了這些。”景昱扶著腦門故作細細思量的說道。


    蘅汀搖了搖頭歎氣道:“若是如此便也確實是了。敢情是那時三哥哥你的魂魄離體遊到了別處,我們還以為是你確確實實在哪座山上見到過那邪物的,本還想著得空了去一趟把那些冰蝠都給收拾了,免得害了人。”


    少婈聽著景昱一五一十的說了這些,思緒早已沉入到他的那個夢裏,也不搭話。希羽接過話說道:“姐姐還想去收拾那些冰蝠?上回我們一行若不是結界護體,怕是也難敵它們的侵襲,莫非你又有了什麽製服它們的法子?”


    蘅汀經希羽這麽一問才想起那日他們遭逢冰蝠時,先是匆忙之間以結界護體才算逃過一劫,而後在龍塚裏若不是那小金鸞的焚天真火來得及時,她與少婈也是無法招架的,記得那時希羽和裴國師他們昏了過去,並不知道後來還有這麽一段金鸞報恩的事。於是便將這些又說了一遍。


    “姐姐你說那小金鸞竟然使的是焚天真火?可是按理說他都能有如此功法了,為何還沒有修成人形呢?”希羽為此好奇地問道。


    “這我哪能知道,你倒是修成了,可遇上天寒地凍的……”


    “蘅汀,你嚐嚐三哥哥今日買的點心如何?”少婈回過神來便聽著蘅汀調笑著希羽,說的話馬上便要口無遮攔起來,忙打斷道。


    蘅汀停下來看了看瓷碟中的幾塊糕點,不由得蹙了蹙眉頭,嘴裏嘟囔道:“方才不是才嚐過嘛,反正是從貽味軒買來的,也沒什麽分別。”抬眼瞧見少婈的眼色,這才明白過來。希羽也不言語,雖說蘅汀也是一時大意差點說漏了嘴,但轉眼再看景昱一臉茫然的樣子,保不準他細想起來會追問一番。


    “三哥哥此番回來要在長安待些時日吧?”少婈岔開話問起景昱道。


    景昱聽後點了點頭說道:“本是打算著待上半月就該返程的,聖上卻說下月初二要給你行冊封禮,我們還要一同去宗祠拜祭先祖,再加上要修繕你遷居過來的王府院落,於是便恩準我再多留半月。”


    “那你算是得了我的麵子才多享了這半個月的假。”少婈笑著打趣道,又接著道:“聽聞我朝開國以來便國運昌盛,五百年來更是強盛到並無外敵敢來侵犯,想來也是邊境有三哥哥你們這樣的將士們常年戍守才換來的太平吧。”


    景昱聽著少婈話裏麵是在誇他,便微微低著頭淡淡笑道:“常年戍守邊境自然是有效用的,也好隨時向周邊鄰國揚威,隻是我們皇朝能五百年來強盛太平,卻是因為有神力庇佑。”


    “神力庇佑?”姐妹三人聽後齊齊發問起來,少婈見希羽也是一臉驚異,便也知道這事兒她也不算明白了。


    “這倒也不算是什麽皇家秘聞了,普天之下多數人都略知一二,隻是要細細說起來,還得是我們這些與皇族關係密切的幾個世家大族知道的多一些。”景昱靠坐在一旁侃侃而談著,大有一副說書先生說到高潮迭起時故作迂回的樣子。


    少婈見景昱賣著關子,便拉著他的袖子催促道:“你就快說吧,不然等下了馬車,我們也不好再在父王和母妃跟前說這些傳聞秘事。”少婈說的在理,這些傳聞也就在這車廂裏說道幾句便好,若是在人前多言幾句,總歸是不好的。


    景昱點點頭便展顏笑道:“確實是不能在父王母妃跟前多說的。”頓了頓也理了理思緒才說道:“這些還要從上古時期說起,不過也是我看史書上這樣寫的,洪荒紀元,眾神之亂之後,神族便都被接引上天,爾後由人族軒轅氏統禦天下,千年之前,軒轅氏皇族暴政專橫,不得民心,而在南境的魏氏皇族得到了神力庇佑,耗費數百年光陰鍛造兵甲,屯兵千萬,借勢揮師北上,一路行來勢如破竹,很快便攻下了當時還是軒轅氏皇族盤踞的上京城,繼而建立新朝,自開國以來也有五百年了。”


    “三哥哥,你說了這些便是我們都知道的,隻是那所得的神力庇佑又是出自哪裏呢?”蘅汀聽了這些忙追問道。


    景昱笑了笑又接著說道:“方才也說了,魏氏皇族起家於南境,而在南境向來也是神族後裔隱居避世的地界,至於具體是哪裏的神力,我也沒聽誰說起過詳情,這些恐怕是隻有天上的那些神仙們才知道其中的緣故了吧。”


    “唉,說了半天等於沒說。”


    “將軍大人還是擅長在邊境保家衛國。”


    “確實如此,說書的若都是你這麽說下去,茶館都得讓人給掀了。”


    姐妹三人聽及此都是一副被掃了興致之態,紛紛大失所望起來。景昱急忙說道:“你們可別啊,我這還沒說到重點呢。來,再吃點糕餅聽我娓娓道來。”


    “姑且再信你一回,若是誑我們幾個,待會兒宴席上的菜就沒有你的了。”少婈佯裝出威脅的樣子說道。


    “好說好說。”景昱嬉笑道:“雖說我不知那神力出自於何處,但你們想想啊,能庇佑一個皇朝國運昌盛五百多年,定然是不可小覷的先神庇護著呢。而我要說的是,魏氏皇朝不僅是起家時受了神力相助,到如今仍然有一支擁有著神力的隱衛效忠曆代帝王,為他們辦那些異怪之事,若是遇上妖物惑亂朝綱,他們也會出力絞殺。”


    “什麽隱衛?他們還有這等能耐?”少婈驚訝道,想了想又說道:“既然都有這麽強悍的隱衛護佑著魏翊煊,那當時皇陵出事,幹嘛又讓我們為他效力。”


    “對啊,當時還讓姐姐在宮裏受了傷,還有南下龍江平息屍患一事,我們帶著捕役司和國師府的人來回奔波勞頓,多次曆險,他要早說他有這等神力相助,我們便就留在長安城裏查些尋常的案子便也罷了。”蘅汀接過少婈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言語間皆是一股子被人當猴耍了一樣的氣惱。


    景昱見兩姐妹如此,先是驚訝於少婈對聖上直呼其名,爾後又是蘅汀怪罪之語,緩了緩才說道:“如此說來,你們倒是不情願為聖上效力?”


    少婈板著臉還是有些微微的惱火,聽景昱這麽一問忙辯解道:“倒也不是,隻是我們跟傻子一樣幾次三番的涉險,卻不料人家一直都有隱衛效力,且不說是不是算作班門弄斧,怎麽都覺得被人耍了一樣。”


    希羽在一旁倒也不作聲,隻是心裏想著那隱衛既然有著神力,還能平息妖禍,那是不是也有著一眼辨別出她們真身來曆的本事呢,於是思量了幾番才問出口道:“那這些隱衛的道法究竟如何?比我們幾個略微有些修行的可是要弱一些?”


    這話雖然問的有些不著頭腦,景昱畢竟是個肉體凡胎,他哪裏能判定出誰的道法高強,隻是這話也是在說給一旁正在氣頭上的兩個姐姐聽著的,可別又匆忙在氣頭上把有些不該說的話給一股腦兒說出來了。


    “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既然聖上派遣你們去辦了那些事,想來那些隱衛道法是不如你們的,或者是這些年來諸事平順,隱衛也就深藏了起來,而你們恰好來了長安城,聖上差遣你們也便利些。”景昱微微搖著頭又說了些寬慰安撫的話。


    聽著方才希羽的話,少婈和蘅汀也立即會意,心裏也七上八下的,生怕魏翊煊在暗地裏早就派了這些隱衛來探知她們的底細,隻是這凡人向來懼怕異怪之事,若是真讓魏翊煊知道了她們並非人族,那也早已沒了這加封官銜的榮耀。當務之急還是要弄清這隱衛的來曆才好。


    “說到這些,我倒是有些事想問問三哥哥。不知當不當說。”少婈側過臉看著景昱有些為難地說道。


    景昱抬手撫了撫少婈的衣袖溫言道:“自家兄妹有什麽好見外的,為兄我定當知無不言。”


    少婈點點頭便也鼓足了勇氣說道:“近來遇上一些事略有些不順,就算是如今得封為公主之尊位,又有了你們做家人,我心裏還是有些不安穩。先是興慶宮夜宴上遇到一個假冒我的賊人,若不是建業王橫插一腳,那賊人也不會跑。而今日進宮,那建業王對我又神色有異,我這心裏可真是害怕極了。”說到最後,少婈故作出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來,蘅汀和希羽見狀差點要被逗笑。


    “妹妹莫不是害怕那建業王會加害於你?”景昱反問道,緊接著輕笑了笑說道:“雖說我與魏岐並不算深交,但也算相識多年,他身世坎坷,想來你也知道一些的,若不是聖上早年對他多加照拂,他也不會有今日。所以他對聖上的忠心也絕非旁的臣子能比的,既然你也是聖上看重的人,他自然不會對你有壞心思。”


    少婈想起魏岐對她附耳說的那些話,便還是覺得毛骨悚然,這個建業王肯定不簡單。於是便又說道:“你也說了,他也隻是忠於聖上,人心隔肚皮,我可不敢全信。而且我聽說他是廢太子的兒子,他的母族還是巫族之人,如此來曆,若是真要做些什麽事,我們也是防不勝防啊。”


    “巫族與我們皇朝應該算是同出一源,五百多年前都是南境的友鄰,若是順著各個隨著皇朝而來的氏族族譜溯源,就連我們景氏也是有與巫族通婚的姻親關係。隻是巫族向來避世,不喜歡沾染塵世氣息,便鮮少有通婚的了。”景昱輕描淡寫的說道。


    姐妹三人也沒想到那一支媧皇留在凡間的巫族竟然還曾有著與凡人通婚的慣例,那要這麽算起來,這魏氏皇族能得到神力庇佑,大約也與媧皇或者別的上古先神有關係了。少婈也在心裏唏噓,幸好不是與什麽妖神有關係,不然這魏氏的天下就不好闖蕩了。


    “隻是我們總覺得他突然從席間竄出來擋在我們與那賊人之間,怎麽都像是故意為之,那賊人也許與他有著什麽幹係。”蘅汀一想到她們錯失良機,便恨魏岐恨得牙癢癢。


    “虧了你們還是捕役司出來的,若是真懷疑他有什麽,不妨便去查一查,真有什麽蛛絲馬跡,也可拿出來與他當麵對峙一二,如今無憑無據的懷疑他,你們也不好拿到台麵上說些什麽。”景昱調笑道,卻也說出了一番道理來。


    蘅汀聽後想了想,頓時也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忙拍腿道:“三哥哥說的在理,我們既然是查案辦案出來的,那便去查一查建業王府是否有窩藏著什麽可疑之人。”


    “查,一定要去查,但要悄悄的去查,還要把近日以來他府上來往的人都要查出個名錄來。我就不信他是清清白白的。”少婈也憤憤地說道,好像那魏岐與她真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唯有希羽不吱聲,她心裏卻七上八下,並無半點的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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