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言把小丫頭帶回了寢殿,折騰了這麽一會兒,東方已經緩緩露出魚肚白了。


    離奴被扔在了外間的軟榻上,窗開著,風吹得窗幔起起伏伏,離奴有些局促地看向盯著她的君不言,不知道他會怎麽懲罰私自逃跑的俘虜。


    君不言並不生氣,相反還有些愉悅,他等了這麽多天,婁奕終於來了。


    “你要跑,又能跑去哪裏呢?”


    室內很安靜,隻有君不言說話的聲音,緩緩飄散在空氣裏,夾雜在微風中,擾亂了一室的寂靜。


    我能跑去哪裏?


    離奴不知道,似乎逃跑是她的本能,至於目的地,她好像從未有過目的地,她的逃亡是沒有終點的,她隻想在一個沒有人想要傷害她的地方活下去,沒有人對她背後的紋案虎視眈眈,沒有人時時刻刻可能取她的性命。


    那樣的地方,就是她想去的地方。


    “北蒼城內,都是我的暗哨,連下城窟都被我燒了,你無處藏身。”


    “一旦出了北蒼城,你就會被妖刀捉去,剮上二百一十三刀,曬成幹,喂狼。”


    剮上二百一十三刀?委實可怖!


    可狼才不會吃我。


    離奴如是想。


    君不言見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卻又不說話,又繼續說道:


    “我把你養的這樣好,你若是跑了,我就吃虧了。你且再等等,等他們來了,你再跑。”


    君不言俯下身,修長的手指緩緩覆上離奴纖細的脖頸,拇指指腹細細摩挲,感受著她皮膚下跳動的血液和她岌岌可危的生命:


    “從今日起,你就住在我這裏。如果再敢逃,我就殺了你。”


    說著手指微微用力,旋即,他滿意地看到了離奴眼裏的恐慌,便撒開了手,將她往邊上推了一推,挨著她臥在軟榻上,收攏了衣服,側躺了下來。


    他今夜睡得不好。


    離奴見他神色倦怠,不敢惹他,隻得乖乖坐著,二人就這樣挨在一處,靜默無言。


    卻見窗外一輪紅日緩緩從地平線爬了出來,曙光就這樣劃破了夜色,透過窗幔,斑斑駁駁地裹挾著晨風灑進了屋內。離奴被這曙光晃了眼睛,伸出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看見側臥著的君不言臉上也落了點點光斑。睡著了的君不言似乎對著陽光的冒犯無知無覺,依然沉沉闔著雙目。


    離奴心想,他這樣凶狠,太陽竟然也敢把光這樣肆無忌憚灑在他的臉上。


    於是乎,她伸出另一隻手,也在上方替君不言擋住了陽光。


    孟浮葉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晨光熹微,少女半跪坐著,一手遮著眼,一手伸在麵前,陽光因此在閉目小憩的男人臉上投射出一隻小小的五指陰影。少女時不時打個哈欠,卻不敢把那手挪開,似乎生怕晨光也惹惱了那個男人,也不知是在擔心晨光,還是擔心男人。


    孟浮葉本是來通報妖刀的消息的,見狀默默退下了。


    孟浮葉是跟君不言一起長大的,伺候了這麽多年,比旁人更知曉他的秉性。他的這位主子,素有頭疼的毛病,睡眠也淺得很,加上耳目聰穎,為了不擾他睡眠,主子晚間寢居從來不許人接近即便如此,主子也少有能安睡的時候,今日居然就這樣在這丫頭身側睡著了,也不知是在試探,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孟浮葉搖搖頭,往前殿走去了。


    婁奕從北蒼出來,馬不停蹄往翟羅去尋拓跋戎,抵達拓跋戎的落腳處是,太陽還未下山。彼時拓跋戎正坐在茶樓裏聽胡琴,見他手上纏了繃帶,臉色也不好,心裏約莫有了些計較。


    拓跋戎揮揮手,遣退了撫琴的胡女,與婁奕做了個“請”的姿勢,與他對麵坐著。


    婁奕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從懷裏掏出一枚玄鐵令牌,扔在了拓跋戎麵前。


    六方形令牌上赫然刻了一個“妖”字,奇醜無比,正是妖刀手書。


    “令牌歸你了。”


    拓跋戎麵上毫無惱怒之色,從善如流收起令牌塞入懷裏,微微抿了一口茶水,才道:“他可與你說了什麽?”


    婁奕悻悻:“他要見你們,他說讓我背後——“


    婁奕忽然打住,定定看向拓跋戎:“你們早知道我殺不了君不言,是不是?“


    拓跋戎不說話,尤自品茶。


    “你們讓我殺君不言,本來就隻是個幌子,你們隻是想把君不言引到漠北來……”


    思及此處,他一拍桌子,欺身上前,一把揪住拓跋戎的衣襟,雙目隱含怒火,厲聲詰問道:“你們大可叫別人出手,卻找我來做……你與拓跋朔的目的原本就是我手中的調殺令,對不對!”


    拓跋戎被迫直視他的眼睛,擰著眉頭,臉上沒了往日的波瀾不驚,沉聲道:“是又如何?這些年若不是我拓跋家給予你幫扶,憑你一己之力,又怎麽能有今日的‘刀俎’?”


    婁奕手上越發用力,惡狠狠瞪著拓跋戎。拓跋戎不怒反笑:


    “若不是因為‘刀俎’,你‘妖刀大人’如今尚是一個不入流的漠北狂徒而已,是又不是?”


    婁奕聽他這一通,憋屈的很,卻又無法反駁,手上用力一推,拓跋戎便跌坐在地上,撞翻了屋內不少的物件擺設。拓跋戎悶哼一聲,口中泛出一絲絲腥鹹:“我大哥捧你做了這些年的‘妖刀大人’,又這般給你找了個台階下,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是,他還有什麽不滿足?


    “且你統領刀俎,早以‘力不從心’,長此以往,‘刀俎’必有內亂,既然誌不在此,交予大哥,又有何不可?”


    是啊……他的確有這樣的想法,的確力不從心。


    隻是為什麽,他心中仍然不舒服呢……


    婁奕隻覺得胸口憋屈的很,他十四歲就獨自出來闖蕩,大魏人說他的刀不入流,說他天生異瞳,縱使他刀法卓絕,也沒有人願意追隨他,結交他,更不用說重用他。他隻身來到漠北,身無分文,在沁都酒館為了一個胡餅做了殺手,為了錢賣命。拓跋朔是什麽樣的人他心中隱約是知道的,狼子野心,他的襄助是圖什麽他也不是沒有揣測過……


    隻是,為何,他還是有些憋悶呢?


    臨行前,他與拓跋朔在沁都皇宮對飲,拓跋朔與他說:“阿霖,梵音閣暗中襄助仆蘭部造反,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漠北,孤王不能不管,此次任務,全依仗於你,等你功成歸來,孤王與你把酒言歡。”


    “阿霖,孤王看重你,你在孤王心中,一如手足,你可知?”


    婁奕一巴掌拍碎了麵前的桌子。


    要調殺令,問他取就是,何苦欺他愚昧,編這一套套來誑他。


    拓跋戎卻想起另一件事,捂著胸口,爬起來走近幾步到婁奕麵前,急急問道:“第一百號,是死是活?”


    婁奕紅著眼睛瞪他:“君不言說了,要一百號,你們親自去見他。”


    拓跋戎踉蹌兩步靠在牆上,麵露些許倉惶,那丫頭,真的被君不言抓到了,他要是發現了什麽……


    “婁奕……婁奕,你替我傳信到北蒼城,約君不言兩日後玄月坡見。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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