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沈遠風接著國公府裏來的花箋子,據說月夜打發一個圓臉的丫頭送過來的。


    淡粉色的紙帶了幾分桃花香氣,墨筆字跡娟秀裏帶了幾分男兒的豪邁之意:戌時三刻,國公府後院蕭姨娘屋門口,韓驚月。


    天色還未暗下來,半盞燈火明明暗暗的,邊上的小書童剪了燭火芯子,抬頭正對著沈遠風極盡溫柔的笑意,心裏抖了一抖。


    沈遠風將花箋收了,轉身從邊上書櫃角落裏抽出一個木盒子。應當是有些年月了,盒子上積了些灰塵。沈遠風抬手將木盒子蓋的灰塵吹了吹,掀開蓋子裏頭約莫積攢了十幾張花箋子,年歲久遠紙張瞧起來有些發黃,紙上的墨跡已經褪色,歪歪扭扭纏著幾個稚嫩的字。沈遠風想到什麽似的笑了笑,一雙鳳眼在燭火下似是含了星光而不自知,將最新的一張放了進去。


    旁邊的小童看傻眼了,公子多久沒這麽笑過了,其實公子本身還是會笑的嗎。。。


    然後小童就看見溫柔含笑的沈遠風收了盒子抬頭,麵色恢複如常,“晚些時候我出去一趟,不必叫人跟著了。”


    小童狂點頭,還是萬年冰山似的公子看起來比較正常。


    京城的初夏白日裏燥熱,晚間倒是清涼,白天裏聽得的惱人蟬聲晚間聽起來便不覺的煩躁,甚至帶了幾分民間小調似的韻律感,叫人想跟著哼唱兩聲。


    四下裏燈籠亮著,葉子在風裏沙沙的,密林子攙著幾分夜裏的深幽。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戌時三刻,沈遠風準時出現在了國公府後院,手裏抱著劍立站著,玄色的衣袍在地麵投下影子,如水的月色裏顯得越發高大挺拔,精致深邃的五官看不真切,君子立於世,如琢如磨。


    “你來了。”一聲清麗的女聲,刻意壓低了聲音。


    沈遠風回頭,正撞在韓驚月清澈的眸子裏。多年後到是第一次看她穿女裝,月白的長裙相稱著月光,烏黑柔順的長發隨意披散著,映襯著粉黛未施的臉龐越發清麗,月色朦朧著,卻能瞧見眉間一點朱砂痣,八九年的光景過去了竟刻畫出這樣一個美人來。


    韓驚月到不曾注意到月夜下的沈遠風的神色,低低地喚了聲,“隨我來。”


    蕭姨娘臨著周姨娘住在國公府較為偏僻的院子裏,晚間丫鬟婆子也極少出沒,連懸著的燈籠都比別處來的暗些。


    出了蕭姨娘的院子向左轉,繞過一兩個幽石池子,就到了周姨娘的住處。


    沈遠風跟著韓驚月,保持著半步的距離,“我們這是去哪?”


    “周姨娘院子裏,白日裏我家紫苑姐姐聽得消息,蕭姨娘的死,可能與周姨娘有關。”


    沈遠風“嗯”了一聲,便不再出聲,一麵走一麵幫韓驚月盯著腳下的樹枝卵石。


    韓驚月領著沈遠風來到一處院子前,透著黑重的木門隱隱約約地能瞧見裏麵燈光。韓驚月給沈遠風打了個示意,便踮腳施展輕功爬到了圍牆上坐著,調整著找了個舒服的坐姿,見沈遠風還未起身,回頭朝他揮手示意。


    沈遠風皺了皺眉,到底隨著韓驚月跳上了圍牆,挨著她一處坐了。


    韓驚月挑的這塊地方極好,正好籠罩在院子外一顆老樹的樹陰裏,夜色下倘若不仔細看,到真的不曾能注意到圍牆上坐了兩個人。


    “聽得院子裏的婆子說,周姨娘每到戌時之後,就打發丫頭婆子們去歇息了,連守夜的婆子都不留。丫頭們都覺得姨娘素來對底下人寬厚的緣故,現在想來,怕是為了別的事。”


    韓驚月聲音壓得低,怕沈遠風聽不見側著身子往他那邊挪了挪。清淡的桃花香離的更近了些,沈遠風克製地往後側了側,幾分慌亂卻不曾在麵上顯出。


    周姨娘房裏的燈還是亮著的,四下裏一個丫頭婆子也沒有,正瞧著屋裏一個對著窗子坐著的影子來。


    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厚重的木頭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青衫的年輕男人,開門四處望了望,瞧著沒人便理了理衣衫,合上木門,向周姨娘屋子裏去。


    借著月光,韓驚月將那青衫的男人細細打量了一下,“薛大夫。”


    “你們府裏的大夫?”


    “嗯,那日蕭姨娘死時,便是由他來瞧的。”


    薛大夫已經走至周姨娘的屋前,抬手敲了敲門,壓著嗓子喚了聲“婉娘。”


    屋子裏的影子移到門邊,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聲嬌媚地女聲傳出來,“你怎的現在才來?”


    薛大夫側著身子進去了,屋子裏的影子摟在了一處,隱隱傳來郎情妾意的低語聲。


    外頭的兩個人瞧著有些尷尬,沈遠風的耳尖處暗暗有些薄紅,所幸借著月色看不出來。


    “想不到家裏一直恪守知禮的周姨娘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韓驚月輕歎了聲,從懷裏掏出一把紙扇子來,抖開接著月光玩,“白日裏紫苑聽得周姨娘和一個新來的小丫頭假山後頭爭吵,似是和蕭姨娘的死有關,再著聽到了周姨娘一段不能說的事。想來,便就是這事,被那個小丫頭知道了。”


    如果說方才郎情妾意的叫人看著幾分尷尬,現下隔著窗子影影綽綽便能瞧見衣衫滑落得影子,女人的聲音越發嬌媚,兩個身影揉做了一團,還能聽得男人的喘息聲。


    沈遠風:……


    韓驚月:……


    沈遠風低聲咳嗽了一聲,脖頸處都染上了幾分淡粉,“蕭姨娘的死和周姨娘有關?”


    韓驚月正拿扇子擋了臉,聽得沈遠風的聲音便用扇子將兩人的臉一處擋了,“聽紫苑說,白日裏的小丫頭那這件事威脅周姨娘保住自己,想必那小丫頭和蕭姨娘的死拖不了幹係,照著今天所見的事情,周姨娘應當不曾害的蕭姨娘,為著這月下的活春宮叫那丫頭瞧見了落了把柄子。”


    扇子後頭的韓驚月離沈遠風離的極近,月色下甚至能聽聞彼此的呼吸聲,還有扇子外頭男女的曖昧聲。


    沈遠風心裏一跳,將臉從韓驚月扇子裏抽出來,麵上也染了幾分紅色,在樹陰裏瞧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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