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倆躺在那兒,靠著一壺茶吊命。


    在黑暗裏待久了,連話都不願意說,睡睡發呆又閉眼。


    他在一番的滾來滾去中,終於崩潰,撕心裂肺喊了幾聲,回應的隻有聲聲回音。


    他又鬧著把稻草掀得到處都是,亂喊我能忍,可是稻草撲騰在我身上,癢癢的,這我就要打人了。


    起身後順著方向,一拳過去打在他身上,吃了痛後,他痛苦道:“你幹什麽!”


    “安靜些,別折騰。”我好聲好氣說著。


    “我待在這裏有七八天了,繡繡,我已經好久沒見過你長什麽樣了。”話語中帶著絲絲悲傷,又說:“再讓我摸摸你的臉。”


    說著,一雙手碰到我身上。


    我立馬跳起來,將他一頓打,罵著:“你有病吧,離我遠點!”


    他委屈地說:“我就想碰碰人,沒做錯什麽啊。”


    男女有別知不知道,這種時候碰來碰去,有病吧?


    我說:“管好自己的手,別到時候沒出牢門就死了。”


    他輕輕“切”了一聲,弱弱道:“不碰就不碰,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我也知道是自己主動找的他,被誤會也是正常的,於是就和他再次好好解釋,請求一定要幫這個忙。


    他說:“為什麽要幫,幫了後,你會嫁給我麽?”


    我忍著脾氣,好聲道:“天下想嫁給你的女子隊伍能從這裏排到金陵城。她們小鹿亂撞,花癡瘋狂迷戀你那英俊的外表。所以,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公子,到處都是你的花兒。”


    他不聽這話,躺在地上,說:“我現在連花也摘不了。說啥都聽不進去。”


    我說:“隨你怎麽想吧,我現在要休息,你給我安靜些。”


    “你說安靜就安靜,我就鬧,我就鬧。”說著,又把稻草往我這個方向扔。


    “呂望修!”我火上來,摸索著朝他的方向一拳拳過去。


    他倒是躲得緊,也沒有還手。


    鬧了會兒,我累了,他也累了。


    趁著這個時候,我終於問出心中一直縈繞不散的疑惑,“這寨主會不會不是人?”


    “為什麽?”他反問我。


    “我覺得她身上的事,沒那麽簡單。女子和男子時,脾氣心性大有不同,我在想她身上是不是有不幹淨的東西。”


    “你瞎說什麽,這世上哪有什麽鬼啊,妖的。”他對我這個想法不屑一顧。


    我認真說著:“小時候也見過一個人有兩種聲音,而且變化時,出現的人也不一樣。這不得不讓我懷疑。”


    他對我哈了口氣,懶懶道:“一天天瞎想這些,這世上要是有鬼神,那我做過的事,就現世報應在身上好了。”


    “你真是,瞎說什麽。這話不能亂說。”


    “沒瞎說,如果真有鬼神,報應什麽的,今生就現報好了。這世道向來是修橋鋪路無屍骨,殺人放火金腰帶。我長這麽大,看透了太多。世間太多不公事,神明不為所動,作惡多端之人反而一世無憂,富貴壽終。”


    我一時無話可說,世間事好像是這樣,又好像不是這樣。世界上還是有些公平正義可言。


    我有些困了,弱弱道:“我累了,你別鬧騰了啊。”


    “嗯。”他輕輕地回著。


    後來,就真的睡著了。


    一段時間後,有人送飯菜,問現在第幾天,回答已經第六天了,我和他已經頹廢得不成樣子,太久沒見陽光,已經忘記太陽照在身上是什麽感覺。


    最近,連他都不愛說話,我向開門人千辛萬苦討了些燭火,微微照亮一小空間。


    他瘦多了,臉蛋有些凹陷,我問:“孟起落會來麽?”


    他搖搖頭,雙目無神扒著飯。寨主自從上次起就沒過來。


    還在想著,一聲急促的腳步聲在黑暗中傳來,接著鐵門刷拉一下打開,鐵鏈滑在地上,李婆蒼老喑啞的嗓音說出一句:“你們跟我去見寨主。”


    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十分激動,我看向呂望修時,他也難得露出笑意。


    走出地牢的那一瞬間,陽光投射在地上,我眯著眼半睜著跟著走。他緊緊抓著我的胳膊,說:“小心了。”


    也許就是那時他對我的關照,我才慢慢卸下心房的吧。


    婦人說著,臉上浮現少女般神采,滿麵春風,眼神有了光彩。


    吳若問:“後來呢,孟起落有辦法沒有?那個寨主又是怎麽回事,你直接快點說吧。”


    婦人道:“好。孟起落來了,的確像我說的那樣,寨主是從小被鬼附身,這鬼生前懂些陰陽術法,通過某種方式想存活人世間。後來高人一舉解決,寨主恢複女子身份,身體也不會加快衰老。”


    “那事情發展到這裏,還是可以的嘛,所以你們就回去了?”


    “回去了。呂望修把錢拿回來交給了商隊中信任的人,接著和我去了楚國。”婦人這時咳嗽了好幾下,噴出的口水投射在桌麵上。


    吳若眼神微動,盯著桌子,婦人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擦擦,難為情道:“對不住啊,年紀大了,病也就多了。”


    她用手撐著腦袋靠在背墊上,小拇指撩動幾絲碎發,瞧著婦人如今的樣子,仿佛和她說的形象有些不符。


    吳若說:“你是商賈之家的女兒,呂望修也是富貴人家,你應該是富貴到老的吧?”


    老婦人笑著:“什麽老不老,今年我也才三十多歲,還算不上富貴到老吧。”


    此話一出,吳若蹙眉盯著婦人,上上下下明顯就是七老八十,她狐疑道:“你生前也被鬼上身,損耗元氣,以至於變成這樣?”


    婦人連連擺手,否認道:“不是不是,我啊,今年算起來也有三十七歲。是比平常人老得快些。沒辦法。”


    這樣一來,吳若興趣越來越濃,催促著:“快說,後麵呢,你和他成親了麽,直接就從成親開始講吧,前麵鋪墊的情情愛愛算了。”


    “姑娘想聽,那我就說吧。”婦人咳了兩下,繼續道:“從盤龍寨回來,他幫我解決了人皮麵具的事,不過長久戴麵具對容貌是有影響的。不過王賢對這個問題選擇了視而不見,將它給了心愛的姑娘。我也順利退了婚。後來和呂望修糾纏下,也成了親。我爹娘對他家世很滿意,隻不過就是太遠了。不過後來也同意了。”


    “行,就從你們成親之後的事講起,我就想知道後麵發生什麽了,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要躺進棺材一樣。”吳若一針見血挑出重點,這也是婦人來到靈魂當鋪的目的。


    她繼續說:“二十多歲嫁給他後,那時呂家已經發展得十分強盛,家產富可敵國。無數人想要巴結,即使是家府中的下人,都會有人羨慕。我和他和和美美生活了好幾年,他生意繁忙,經常不在家也是正常的。


    二十七歲,我還沒小孩。家中公公婆婆開始責備我,一開始我很內疚,他們也在商量是否要給呂家納妾。


    我自然很難受,但為了後人,也就同意了。望修對我的決定大吵大鬧,他有時候就像個小孩,胡鬧起來怎麽也哄不了。


    不管怎樣,妾進府了。


    公公婆婆對她很好,極力說服望修接納,後來換我來說,望修很生氣,每次一提這事就生氣甩門而出。


    後來,一個叫金湖的年輕人想要和我們合作生意。我第一次招待他,端了茶水出來,剛對上一眼,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長得實在太像阿澤。可他並不是草原的阿澤。


    這一切都被望修看在眼裏,當時我笑著和他解釋這事時,他已經有些不悅。加上小妾的事,我們吵得不可開交。


    公公婆婆說,你不能為呂家開枝散葉,以後偌大的家產誰繼承,你付的了責任麽?


    我付不了,所以我隻能按照他們的意思,好好對待小妾,好好說服望修。


    鬧了一年,有一天他滿身酒氣回來,我問去哪了,和誰喝酒了。他不肯理我,後來勸他去小妾房裏時,他終於爆發了,手上的酒罐摔在地上,大聲質問我是不是還放不下阿澤。


    我很冤枉,他像變了個人似的,逼著我承認還想著阿澤。”婦人的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滴到桌麵上,她用衣袖再次使勁擦拭著。


    吳若沒想到後麵轉變如此突然,安慰著:“男人嘛,善變也正常。”


    “後來有一天他從小妾房裏出來,怒氣衝衝踹開房門,摔了一屋子的東西,瘋子般喊叫著是不是我下了藥。


    我沒有,也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當時極力辯解。可是他不聽我的。一年多來,他酒喝得太多,麵對爾虞我詐的商人也太多,他的想法也越來越深沉。即使百般辯解,他也一個字聽不進去。


    他始終覺得我忘不了阿澤。


    後來小妾懷孕了,公公婆婆對她寶貝得很,我想去照顧,卻被禁足了。


    那時,我覺得自己真像個外人。”


    吳若歎氣,回著:“公公婆婆可以把你當女兒看待,可你不能將他們作父母看,你們始終沒有血緣關係。”


    “這道理,也是現在才懂啊。世間多少女子還懵懂其中,單純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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