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她保持雕塑姿態靜靜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這副姿態像極了當時落入凡間躺在草地上看天空的樣子,沒想到現在又重新來了一遍,而且還受人掌控,實在是心有不甘,可是又能怎樣?她動都動不了,如果不是骨女把她的手按回去,恐怕現在還指著天花板。


    真是出師不利,這個男子看上去弱不禁風,可是隨手的一個動作就能夠施咒,解咒也是在談笑風生之間,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呀。自己也是修煉多年的妖怪,卻被一個凡人輕而易舉地困住,難不成真是因為自己受了雷刑,體力和法力還沒有恢複的原因嗎?她躺了三天,也想了三天,雖然自己也有受刑原因招架不住,但對方的的確確碾壓自己。就算真的修為恢複,恐怕也抵擋不了太多招數。


    第四天,她餓了。


    盛瑛給她烤的兩隻烤雞早就扛不住了,雖然也是躺著,但是並不代表沒有消耗體力,她在床上叫喚著:“有沒有人啊……”


    自己一人孤孤單單叫到了晚上,沒有半絲回應。


    第五天,她繼續叫著。


    “有沒有人啊……”


    回應她的隻有門外時不時經過的小貓,喵喵兩聲。


    第六天,她罵人了。


    “王八蛋,你給我出來,你把我困在這裏是什麽意思!你是想餓死我是不是,講點人道行不行!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那個誰,你聽到了嗎!你趕快放我走,我是不會同意你條件的,這麽折磨人有意思嗎?你這是哪裏來的怪癖,王八蛋!”


    罵的那叫一個聲嘶力竭,哀怨決絕後又細若蚊蠅。


    晚上,終於有點動靜。


    她早就已經罵累了,躺在床板上迷迷糊糊睡著,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被子被人捏了捏,恐怕還睡得很香甜。


    睜眼一看,果然是他。


    沒有點燈火,借著依稀的月光瞧著大概的身形,此刻正坐在床邊。清冷的月色照在他身上更顯得青玉雕琢一般完美無瑕,身上披著輕薄簡單的絨衣,看來之前是外出過。


    “放我走。”她張嘴就是這三個字。


    “唔……”他挑眉,問:“考慮得怎麽樣了。”


    “放我走,聽見沒?”


    “那就再多躺幾天吧。”說著起身就要走,立於床邊,長身如玉。


    她忙叫道:“喂,你不是說向來都不勉強人,那現在做的什麽把戲。”


    他轉身俯視她,“我是沒有勉強啊,隻是姑娘現在還沒有想清楚,等想清楚了自然就會心甘情願的。”說完露出淺淺一笑。


    這算什麽歪道理!


    “喂,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就範嗎?說白了,你就是個死變態,人家姑娘不同意,你就用這種法子,你下流!”


    他忽噗嗤一笑,說:“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嗎。”


    “難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嗎?”她氣衝衝地反問。


    “你說說,我是什麽意思。”他定定瞧著她。


    “死變態。”她呢喃著。


    門外有人經過,輕輕推開門,正是前日見著的骨女,她一揮袖,房間裏的燈便亮了,踏進屋子瞧著他們兩個,悠悠笑著:“這麽晚了,公子怎麽來這兒了呢,燈都不點一個。”


    他眉梢一動,墨玉骨扇輕輕在手中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說:“他回來了嗎。”


    骨女微微一笑,“剛到,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嗯。”他轉過身,吩咐道:“先讓懷壁等會兒。”


    懷壁?


    如果她沒聽錯的話,他剛才說的明明是懷壁。


    對對,這事她怎麽忘了呢,那晚在不夜城她明明看到懷壁站在這人身後,莫非懷壁已經投入他的門下。


    於是便叫道:“喂,你剛才說的是懷壁?他現在在哪兒?”


    他緩緩凝視她,忽然恍然大悟,慢條斯理道:“我怎麽忘了呢,你們是認識的。”


    “你說什麽?”


    這句話沒聽清,她又問了一遍。


    他說:“姑娘是不是餓了,在下可以吩咐骨女為你準備吃食。”


    “那你準備吧。”她說著。


    骨女笑道:“難不成姑娘是同意留在這裏了?”


    吳若原本想打聽那條龍的下落,現在又知道懷壁在這裏,暫時留在此處也可以。隻不過不會同意這男人說的那件事。


    他不急,說:“等吃完東西,姑娘再出來和他好好敘敘舊。這裏有結界,我相信姑娘不會自討苦吃。”他說完,她的身體忽然能動了。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她坐起來伸伸胳膊虛偽地說。


    他和骨女出去,吳若這才緩緩鬆了口氣。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送東西過來,聽腳步聲應該是個男子。門口有一陣敲門聲,她喊了句進來,懷壁端著一碗吃食進來了。


    “真是你。”她微微驚訝。


    他也有些意外,“你怎麽會在這兒?剛才吩咐我送食物,我還以為是誰呢,值得我親自動手動腳。”


    “此事說來話長,先把東西給我,我餓死了。”她伸手接過那碗麵條,吃了兩口,說:“原來你說的落腳地方是這裏啊。”


    他表情複雜,說:“雖然看見你來我挺高興的,但還是盡早離去吧。”


    她又呲溜了兩口,邊吃邊說:“我倒是想走也不讓我走啊,這裏不是有結界嗎。”


    “的確有。”他淡淡回著。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這裏不是遙青山山聖地嗎?怎麽會有妖魔鬼怪在這裏,剛才的骨女還有你,你們不該在這的呀,難道那些門生肯放過你們?”


    他遞過來一張帕子,說:“這有些事你不懂。”


    “正因不懂我才問的嘛。”吃完最後一口把碗遞給他,“為什麽總感覺著你奇奇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轉過身把碗放好,說:“想多了。”


    她正好瞧到他的手腕上也有一條鵝黃絲帶,疑惑道:“你手腕上這東西……”


    “顏色比較好看。”他淡淡地說。


    “真的?”


    “好了,你剛才想說什麽?”


    “遙青山當真不介意我們的存在嗎?隻要破了那道結界我就可以走了是吧。”


    “吳若。”他嚴肅地叫了聲,認真道:“如果走不了的話,最好呆在屋子裏不要亂走,這個庭院裏你都可以去看去玩,但出了庭院就保證不了你的安全。記住了嗎?”


    她訝意道:“幹嘛這麽嚴肅,不出去也行。”


    “在這裏,能保證你安全的隻有他。”


    “他?”


    “對。”


    “他是遙青山的那個誰吧?聽說挺厲害的。”


    “沒錯。”


    天漸漸亮了,他也起身,說:“既然他已經給你解開了咒術,也可以到院子裏走走,千萬記住了啊,不要出他的庭院。”


    “知道了。”


    他這才放心離去。


    她還不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麽名字,看到骨女經過,便抓到機會問,骨女隻說:“和我們一樣,喚他明公子即可。”


    明公子……


    她呢喃著,那日抱她上來的乘風也是如此這般虔誠的叫著他的名字。


    一個修仙之人而已,身邊竟然有這麽多妖怪死心塌地為他賣命,看來真是不簡單啊。


    此時此刻,她正站在庭院裏,那日帶上來的麻雀早就已經死了,可憐了這一條生命,隨手埋在院子裏。外麵已是朗朗天色,薄日淡淡,雪後的太陽猶如一個大餅子貼在天空,半絲溫度都沒有,寒風刺骨。


    左看右看,沒有看出外麵有什麽結界,在這個院子裏逛了一天倒是發現了一絲奇怪之處。在這個方方正正的院子上空竟然有四隻妖怪相互背立,他們凝神靜氣聚精會神地凝視著自己的前方。看起來似乎在守護著什麽。


    “姑娘起來了。”骨女今日穿的衣裳很薄,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露出了雪白的脖頸。


    “嗯,是。”她回應著,與此同時也問:“他們看起來是妖怪對吧?”


    骨女緩緩點頭,“當然。”


    “可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子站著?”


    “姑娘有所不知,他們都是守護這所院子而已。”


    “為什麽要守護?遙青山不是人世間最安全的地方嗎?”


    “何以見得呢?”


    “妖怪又不敢上山,大家都是修仙之人,這有什麽好守護的。”


    骨女握著她的手,說:“有些事不能看表麵的,妖怪是上不來,可是人呢?”她轉移話題,溫柔道:“你的手好冷,多穿些衣服。”


    “我隻是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他們要守護在這裏?而且還是妖怪守著。”


    骨女拉著她走到院子一方石桌前,貼心地抱著一個坐墊放在她石凳上,說:“難道姑娘還沒有發現,我們都有些不一樣嘛。”


    要說的不一樣,她倒真是有所感覺,隻不過這種感覺說不清楚。


    “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骨女讚許地點頭,說:“還有呢?”


    “嗯……還有就是你們身上會有那條黃色絲帶,上次我問過你了。”


    “我記得。隻不過當時我說讓公子回答你對吧?”


    “嗯……我沒有問他。”


    骨女起身,悠悠踱步,指著庭院上空北邊方位的一隻妖,說:“他,你已經見過了,乘風。在沒有來遙青山山之前,是隻為非作歹的風魔,特長是速度很快,他這人不愛說話,或者說是個啞巴也不為過,迄今為止也隻對公子和我說過話而已,性情冷漠無情,你還是少和他說話為妙。”


    她又指著南邊一個衣袂翻飛的白衣少年說:“他啊,叫碧鶴,他的事我也隻聽說過一二,也是一個不愛說話的家夥,可能是因為曾經見過自己的好友慘死麵前,所以就變得如此這般性格孤僻了吧。但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如果以後真的需要什麽幫助可以找他。他啊,很能打。”


    吳若抬頭瞧了瞧,這白衣少年手上還攥著一柄玉簫,樣貌俊雅無雙,是個好苗子。也許是她盯著人家瞧了太久,碧鶴忽然轉過頭和她對視一下,吳若反睜大了眼睛看回去,少年麵無表情繼續站直凝視前方。


    骨女輕輕笑著,說:“碧鶴那日早就看到公子帶你上來,私下裏還問我這次又帶了誰。等有機會大家可以好好的認識下。”


    “那東西兩邊呢。”


    骨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說:“那位穿著黃色衣裳的女子的真身我並不知曉,想必隻有公子才知道。她叫楊花蕊,也不知道這名字是不是自己隨便取的,看起來感覺隨意,但仔細聽聽還挺不錯。楊花蕊脾氣很好,隻要跟她說上一句話,她就能喋喋不休的聊到三天三夜,所以在開口前一定要想清楚是否有足夠的時間陪她瞎聊。但自從公子派她駐守西邊後,就沒怎麽講過話了。”


    “那個方向隻有她一人,就算想講話也沒有伴兒啊。”


    “沒錯。”


    吳若猜著,一定是這個明公子受不了她的聒噪,所以才把她一個人派在西邊守著。


    看看天空中那抹黃色的背影,當真是孤單落寞……


    東邊那個男子躺在屋簷上曬太陽,一隻腳翹起來,怡然自得的哼著小調。


    “東邊那個呢?懷壁嗎?”


    “嗯,聽公子說你們兩個認識。”


    “是。”


    骨女介紹道:“懷壁並不是時時刻刻就守在東邊,他可以在牆縫間任意行走,公子有時候會派他去執行任務。今天也算是你運氣好吧,能看到他。”


    她恍然想起那日在東海見到的懷壁想必也是受這個明公子所托去拿夜琉璃。


    吳若忽問:“他們表麵上看守庭院,實際上都是守護這個明公子吧。”


    “沒錯。”骨女說:“明公子雖然是凡人,可是他的修為也達到了神明一般的高度,這世上嫉妒他的人數不勝數,想要過來比試暗殺的多如牛毛。公子哪有那麽多時間去應付這些,所以有時候會派我們去解決一些無用好事之人。我們的存在也不僅僅隻是替他解決麻煩,等日久天長,姑娘呆在公子身邊夠久了就會知道更多原因。”她很認真友好地握著吳若的手,說:“能待在他身邊實在是我們妖怪的一件幸事。”


    吳若聽到這句,嫌惡地抽手。抽手並不是厭惡骨女,而是反感她說的話,什麽叫做作為妖怪待在他身邊是一件幸事,妖就是妖,人就是人,他既然明擺著利用他們,還要這些妖怪感恩戴德實在是可惡得很。


    她才不要成為這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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