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還呆呆的,姚姑娘一不小心碰倒桌邊酒,酒水灑了一地,滴滴嗒嗒的。還把周邊人衣裳都弄濕了,姚姑娘手足無措,連忙把杯子重新扶正,然後想用手帕去擦擦周邊人的衣裳,元城擺了擺手,隨意一甩衣擺,說道:“無事,隻是濕了一點而已,馬上就會幹的,”說著就想用法術把濕的部分弄幹,不過吳若給了個眼神示意不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他訕訕地收回手,勉強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給姚姑娘。姚姑娘感恩他的好心,於是又重新把視線投向了剛才舞池中央。


    原本跳舞的那對姐妹花現在停了下來,圍繞在段玉琅身邊,段玉琅把這對姐妹重新送上舞台,又對大家說著:“今日是段某的一次小聚會,萬萬沒想到大家都能賞臉過來,實在是榮幸之至。那麽今天從紅玉樓招來了兩位姑娘,這兩位姑娘都是段某尋找了多日舞姬。剛才的舞蹈大家也見過了,今日就再給大家獻舞一曲吧!”


    於是在一陣轟烈的掌聲之後,那對姐妹花重新編排了一段新的舞蹈,這段舞蹈由於有兩人相互配合,跳得十分精彩。不少公子哥已經開始兩眼放光了,但礙於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微微隱藏住。段玉郎不緊不慢走到自己的首席位置,然後笑眯眯的看著大家,手裏把玩著一隻夜光杯。


    姚姑娘一直死死盯著台上的人,驚覺到對方似乎注意到她了,連忙把視線也垂下了。她有些無地自容,不知道要把自己藏在哪裏去。


    吳若這時候和元城低語幾句,他點點頭,坐到姚姑娘的前頭擋住了段玉琅,姚姑娘感念他的所作所為,對他的好感又加了好多分。吳若仔細看著這個段玉琅,這個人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時她身邊姓虞的公子哥淡淡說著:“吳若,你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吳若驚覺,慢慢把視線收回來,笑著說:“隻是有點好奇而已,你剛才說了那麽多有關於他的事,現在再仔細看一看吧,這人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後麵一句並沒有說出來,“真搞不懂姚姚為什麽那麽喜歡他?”


    其實早些年間她也見過段玉琅,不過她向來不把誰放在心上,更何況隻是模糊的幾麵就記不清了,現在清清楚楚的段玉琅就在麵前,似乎也沒那麽出彩。


    虞公子說道:“能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怎麽會平平無奇呢。比起他本人,我更好奇的是今晚會是誰收入這對姐妹花,雖說必定會有人出價,但……”


    這時候舞蹈忽然停了,一個模樣端正,雍容華貴的婦人緩緩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管事嬤嬤,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眼光四處搜尋,終於在台上的段玉琅身上停住了。


    這時,不知是誰在人群中說了句:“啊,段夫人來了!”


    大家輕聲議論著,沒想到這段玉琅的夫人也上了畫舫,看來有一場熱鬧可以看咯。


    這段玉琅看到自家夫人來了,有那麽一瞬間,臉色僵硬,但是看到滿堂賓客以及怒氣衝衝的夫人,隨即按壓住自己的情緒,臉上又堆著一抹笑容笑吟吟地起身來,甚至走過去把自己的夫人扶住,慢慢接到主位上。


    段夫人聽說年齡二十七八,但是繃著臉不笑的時候看上去也有三四十歲,更何況身上穿著一身暗沉色的衣裳,一雙單眼皮無精打采耷拉著,不怒自威。


    兩旁賓客看著這一對夫妻心底裏暗自比較,甚至把前幾日聽來的謠言相互琢磨,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段夫人這是過來管教自家相公了。


    元城還不明所以的輕聲問著吳若,“她又是什麽人呢?”


    吳若說:“段玉琅的夫人,你看不出來嗎?”


    他仔細打量這一對夫妻,搖搖頭,“我還以為是他的嫂子,姑母,長輩之類的。”


    吳若說:“不是吧,你竟然想到那一塊去,難道沒發現他們之間看起來就像夫妻嗎?”


    元城很實誠再次搖頭皺眉,“不像啊!那位夫人看起來年齡就蠻大的,怎麽可能是段玉琅的妻子?而且我看這段玉琅對這位夫人很是尊敬的樣子,就好像是家裏供著菩薩一般。”


    姚姑娘聽著聽著忽然輕輕地笑了,捏著手帕擋住唇,輕輕道:“元公子的想法還真是與他人不同。”


    吳若微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抬眼就看向他,“我發現你這個人呐,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我還以為你比我明白呢。就算不明白,也可以聽聽周邊人的議論啊,難道都沒聽見他們都在說這是他夫人嗎?”


    元城左右環顧一番,瞪著大眼睛很茫然的說:“他們沒有在議論了,我沒聽見啊。”


    吳若意識到說自己的耳朵過於靈敏才聽到的,他應該是聽不到,但是他那雙眼睛是雪亮的,所以問著:“那你看看,這段玉琅對他夫人這種臉色又是怎樣的一個表情,你仔細看看,給我描述描述,那麽遠,我也看不清。”


    元城認真觀察了,一字一句加上自己的文采描繪得那叫做有聲有色,似乎把這夫人形容得更蒼老了。


    姚姑娘說:“公子有所不知,這段夫人原本就是權貴之女,原本也有一樁天賜良緣,但是對家公子迷上了一位姑娘,致其姑娘有了身孕,所以那門婚事便作罷了。可是段夫人原先做姑娘時,因為斷了這一種姻緣,死活不肯嫁給他人,硬是熬到了二十多歲,後來便嫁給了這段玉琅。原本女子老得更快一些,細細算來,她今年也有二十九了。”


    元城隨口道:“姑娘了解得還真多。”


    姚姑娘低頭輕聲道:“都是大家傳來傳去的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公子全當謠言聽聽就罷。”


    四周氣氛很安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段夫人的到來讓大家禁若寒蟬,還是因為這段玉琅的沉默讓大家有所警惕。畢竟都在傳聞這段家過得並不容易,這段玉琅時常和夫人爭吵,如果就在這畫舫裏爭吵開來,麵子也實在是掛不住,再加上這兩人都不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都是啞巴呢。


    那對姐妹花原本跳著跳著就被這安靜的氣氛給驚住,不約而同紛紛站在一旁,然後猛然跪在地上向台上的人磕頭饒命。段玉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看向自己的夫人,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低聲說著:“夫人,這是做什麽,好不容易陪為夫過來看看熱鬧。看一下這些舞姬表演的節目,也沒必要這麽不開心,笑一笑嘛,你看看那對姐妹跳的還蠻好看的,你這不笑吧,讓大家以為咱們這是怎麽了。”


    這位嚴肅的夫人終於開口了,但是目光緊緊盯著那對姐妹,語氣森然,冷冰冰的,就好像磨快了的刀子一樣,既鋒利又令人不敢靠近。


    她說:“今日我聽丫鬟說老爺要出來,我還以為是做什麽呢,也跟過來瞧瞧,沒想到是來這裏看歌舞。這台上那兩個小蹄子,怎麽看著那麽熟悉,是不是之前你說過要收入府的那對?今日還挺有緣,沒想到她們現在就在這裏跳舞給老爺看。我能有幸看到這支搔首弄姿的舞蹈,還真是托老爺的福呢。”


    這聲音不輕不重的,剛好落在每一個人的耳朵裏。有的人已經開始憋著笑,偷偷嘲笑這段玉琅管不住家中老虎。


    段玉琅臉色漸漸鐵青,原本她要鬧,就在家裏鬧好了,現在又擺出來讓大家嘲笑,他隱忍不快,語氣也冷了幾分,“夫人就是做什麽,說什麽糊塗話呢?現在我是有要事要做,夫人如果沒事的話早些回去,不要聽那些丫鬟一天到晚的嚼舌根。為夫現在做的是大事,不要跟個潑婦罵街一樣指桑罵槐。你是我段玉琅的夫人,不是市井無賴的老婆!你有什麽話就回去再說,今天別駁了我的麵子。”


    這話輕輕的,隻說給婦人一人聽。


    婦人越聽越氣,原本她這相公就不老實,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前日說要收這對姐妹入府,現在又帶著這對姐妹和這裏中的男男女女吃吃喝喝,到底有沒有把她這個段家夫人放在眼裏?這麽多年的情緒越積越高,也快要到達一個爆發的頂點了。


    段夫人冷哼一聲,“老爺想讓我回去,妾身自然會回去,隻不過不是現在,妾身想要看看老爺在這裏究竟要做什麽。這對姐妹不是要跳舞嘛,來呀,讓她們跳啊!”


    後麵一句聲音十分響亮,驚得那對姐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兩人齊刷刷的渾身發顫,嘴唇哆嗦著哭泣,喊著饒命。


    原本就是一場歡歡樂樂的歌舞之夜,沒想到這段家人一來就把場麵搞得這麽哀怨複雜,一下子就有人不滿了,一個有錢的公子哥喝得伶仃大醉,但是還有精神氣兒站起來,一手拎著酒罐,酒氣衝天的朝著台上居然喊道:“我說說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兒啊?歌舞到底要不要繼續往下麵看啊?要吵架,你們回家去吵啊,到底要做什麽啊?段玉琅啊段玉琅,你還真不是一個男人,連自己老婆都管不住,還鬧到這裏來,真是個笑話!要不我替你管管?”


    段玉琅盯著這個人,這人是宰相的公子,絕對不能跟他發脾氣,於是把自己的夫人哄了兩句,然後又笑眯眯的衝著那個方向說著:“啊,原來是林丞相的公子啊!真是失敬失敬,沒想到公子也在這裏,今日是老夫安排的不當,歌舞馬上就開始。夫人今日身體有恙,老夫先送她回去,在座的各位先看歌舞,等老夫回來。”


    段夫人一把甩開他的手,語氣重了幾分,終於疾言厲色,“段玉琅,你夠了!你竟然安排這場歌舞,目的就是為了結交人脈,你要把她們送給誰我不管,可是我絕對不允許,她們懷著你的孩子到別的男人的府邸!”


    “哇!”不知道是誰驚叫了一聲,滿堂嘩然。


    段夫人一張嘴巴拉巴拉的講個沒完,“段玉琅,原本這事我是打算爛在肚子裏的,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我的嫁妝都給了這對賤蹄子!那可是我的嫁妝,是我的爹娘給我準備的,你憑什麽擅動!如果今天不是乳娘告訴我這一切,還把我帶過來,不然還被你蒙在鼓裏!”段夫人說急了,麵色通紅,指著台上姐妹罵道:“早些年間就聽說過你喜歡青樓女子,那時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還以為你能夠改過自新,成親之後能夠好好過日子,但絕對沒想到你竟然變本加厲,連這麽小的姑娘都不放過,還讓她們懷上孩子,懷孩子也就罷了!你動了我的嫁妝,想把她們養在外麵,現在又想把她們送給其他男人!段玉琅,你不是想要前程似錦嗎?我成全你,今晚我就把所有一切都公之於眾!”


    段玉琅原本繃著的假麵虎的笑容終於不演了,眼神閃過厭惡,揮手之下,帶著的士兵連忙將婦人和乳娘綁在一起。段玉琅一聲令下,她們就被押了出去。


    這個場麵實在過於滑稽,原本他是準備用這對姐妹來完成自己的大謀,可沒想到被自己的夫人搞砸了,還搞得一身狼狽。抬頭之間看向周圍的賓客,大家也是看看他又低下頭,輕輕地笑了。


    段玉琅和善的麵容終於有一絲裂縫,嘴角抽搐了兩下,然後眼角又堆起了細紋,嘴巴向上咧著,笑眯眯拱手對大家說:“真是不好意思,家中醜事一樁,實不相瞞,我這夫人已經染病多時,神誌不清,總愛胡言亂語。找了多個大夫都不行,沒想到今天家中府丁沒看住就到這裏來,給大家添亂了,也讓大家看笑話了,實在是對不住,接下來大家通吃痛飲啊,這些費用都由我來包!”


    林丞相的兒子,也就是喝的醉暈暈的那個,第二次又重新拎著個酒罐站起來,眼睛都睜不開了,醉乎乎地說:“段大人還真是有一家之主風範啊!自家夫人都看不住啊!還不如之前的姚姑娘呢!誒誒誒,剛才我記得好像姚姑娘就在這裏,怎麽不見了呀?大家快幫我找找!”


    大家不約而同搜尋一瞬,然後目光所及之處,姚姑娘的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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