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琅忽然笑了,也把她看了個仔細,“姑娘,你到底是丞相的什麽人?”


    吳若淡淡說著:“一個手下人,不足為丞相記在心上。名字嘛,你還不配知道。”


    真的是豈有此理!


    這個小女子實在是狂妄,究竟是什麽人?像鬼又像妖魔,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為什麽之前就沒有見過這號人物呢?丞相何時派了這樣的人過來?可以悄無聲息的來到這裏,段玉琅心裏不免有些緊張。


    他想發脾氣,可是看這女子雲淡風輕又忍住了。丞相現在還不好得罪,雖然他的確不滿,可要是真撕破臉皮,也不好辦。


    段玉琅把手心中的畫像再次拿出來看,然後說:“丞相這次派你來,還說什麽了?”


    吳若說:“就是讓你把這些事快些處理好,丞相說過,不要因為你的家事牽連到他。昨晚你夫人大鬧畫舫的事兒眾人皆知,後院起火的事兒不擺平好,又怎能把事情交給你去做,怎能令人相信?”


    段玉琅說:“姑娘放心,給我三天時間,如果此事還不解決,還是讓丞相自己過來跟我說。這件事情逼得太緊,我也辦不成。三日後見分曉,我段某也不是被人踩著尾巴,一點作為都沒有的人。”


    吳若點頭應道:“我會和丞相說的,先給你三天時間。”


    他冷峻應下。


    吳若又說:“哦,對了。屋外女子你應該收下,至於你夫人的事不要擔憂,我這邊會替你處理好。”


    段玉琅不明所以。


    吳若輕輕巧巧地從位子上站起身子,慢悠悠的走到書架後麵,消失不見了。


    段玉琅打開書房門一看,外麵竟然站著舞姬妹妹。


    一時間疑惑畢現,抓著舞姬的胳膊,問著那女人究竟是什麽人?可憐的是這舞姬妹妹也不知道這吳若究竟何方神聖,來無影去無蹤的,而且現在還把她給賣了。唯唯諾諾搖頭,梨花帶雨的,很明顯是被嚇到了。這段玉琅一旦脾氣顯現出來,還真挺令人害怕。


    吳若不慌不忙的等了三天,所謂丞相和孩子之類的話題,她都一無所知,和段玉琅旁敲側擊,無非想打聽。


    這段時日城裏總是丟失一些小孩,當然她本身是不會在意的,隻不過丟的孩子多了,尋找的父母也就多了,也有一些消息就傳到了靈魂當鋪。她見過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麵容枯槁的坐在麵前跟她說著孩子的事。老人告訴她,他有一個七歲大的孫兒不見了。吳若隨便應承下來,連這老人的魂魄還沒有取呢。


    沒有想到這事情這麽巧,她就是想去畫舫上看看,就碰到了段玉琅的事兒。也許是直覺作祟,三言兩語之下,還真問出一些眉目。


    這三天裏,她無時無刻不注意著段玉琅以及丞相方麵的動靜。


    總算是有了一些眉目,被他關著的小孩兒終於在這三天裏有了動靜。原來是關在了一個她去過的地方。


    之前她把一個攤主變小送到這裏進,如今她又回來了。


    吳若站在門外,聽著裏麵一陣陣的哭聲,說實話,內心毫無波瀾。隻是好奇這裏麵究竟有沒有那老人的孫子。


    她走上前靠在窗戶上看了看,屋子裏都是一些陳舊的擺設,好幾個小孩蹲在地上哭,身上都是傷,髒兮兮的,也看不清長什麽模樣。哦,對了,之前那個攤主現在已經變成管小孩的領事。這一鞭子抽的都是他的同齡小夥伴,一鞭鞭下去毫不留情,打得那叫一個鬼哭狼嚎,石破天驚。


    不過也幸好這裏人煙稀少,不然的話這麽哭哭淒淒的,可就被街坊四鄰投訴了。


    吳若沒想過要走,就這麽靜靜的站在窗戶外邊,所以小攤主打完小孩後收鞭子,轉身一看就注意到窗戶前似乎有一個人影,等他仔細一看,就是那熟悉的女人時,頓時渾身上下就好像被雷擊了一般,都不能動彈。一隻手指著窗戶,哆哆嗦嗦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吳若微微歪了一下腦袋,衝他一笑,仿佛在說好久不見。


    可這小攤主受不了了,這是他夢裏的惡魔呀!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的鞭子落在地上,整個人像是遇見了巨大野獸一樣瘋狂嘶叫。屋子裏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被他打哭的小孩兒好奇地盯著他,也有一些人看下窗戶,可是窗戶外麵什麽都沒有。


    話說到段玉琅這邊,他剛剛從這個房間裏走出來,還在盤算著今晚找個時機把這些小孩送出去,不然再耽擱下去,丞相那邊不知道又有什麽話要說,實在是煩死了。


    這節日跟在他身邊的舞姬,越看越覺得害怕。仿佛是送來了一個定時炸彈一樣,每時每刻都在提防著。所以他並沒有把她安放在身邊,而是隨意招呼了一個房間,讓她住著,此事沒有告訴自己夫人,不然又得吵吵鬧鬧。


    吳若慢悠悠的跟在段玉琅身後,雖然現在已經知道關押小孩的房間在哪裏,可她還不打算就這樣罷手,必須得讓這男人家破人亡啊。


    他走一步又往回看三步,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後麵有人在跟著。可除了兩旁來來往往的行人對他熟若無睹,其他的好像並沒有什麽奇怪,隻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似乎被人盯上了。


    吳若隱藏在人群中,懶洋洋地靠在牆角,看著他疑神疑鬼的樣子,暗自嘲笑。


    看來這舞姬妹妹對他影響還挺大,這段玉琅本身就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不然不謹慎又怎麽會平步青雲這麽多年?


    ……


    這舞姬姐姐連著三天在虞府住著,沒怎麽說過話,最多找人問問路。這府裏上下對她似乎並不怎麽歡迎,甚至還有一絲警惕。她明顯感覺到總有那麽幾個家丁對她懷有一些敵意。賄賂了一個家丁,才知道有個叫阿雅的女子最近和虞公子鬧脾氣,大家都和阿雅相熟,對於忽然出現的她,都不喜愛。可舞姬姐姐也有自知之明,這虞公子目前對她沒多大興趣。那麽把她收下來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為了氣那個叫阿雅的女子嗎?


    舞姬姐姐越想越覺得心裏不舒坦,此刻正站在屋前望著虞公子的方向。虞公子這幾日沒怎麽留在府邸,基本上都是深夜才回來。


    傳聞這虞公子家大業大手眼通天,本人長得更是不俗,多少人想進這虞府都沒人進得來,可偏偏她進來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她連麵都見不著。暗自摸著自己小腹,日子一天天過去,這肚子也會越來越大。總得想個辦法,找個時機把它給解決了。


    今晚,她看到有個家丁慌慌忙忙從門口跑進來,心裏還在疑惑,隻見家丁興奮喊道:“虞大人,阿雅小姐來信了!”


    家丁就這樣興衝衝的從她眼前跑過,越過花園假山跑到另一處去。舞姬姐姐有些好奇,慢吞吞跟過去,不敢驚擾他人。


    虞公子一人坐在花園裏喝著小酒,神情惆悵,家丁把信給了他,他展開一看,嘴角有著淡淡的笑。


    家丁看著也開心,說:“公子,阿雅小姐是不是不生氣了?過幾天要過來嗎?”


    他抬眼看著家丁,嘴角還是有笑,語氣溫溫潤潤的,“你先下去吧,對了,給我筆墨紙硯,寫一封回信。”


    “好嘞!”家丁又高高興興跑回房間去拿了。


    舞姬姐姐暗自神傷,這下是更加不明白這公子為何要把她留下來了。


    虞公子好像知道她就在那裏一樣,目光忽然間轉過來,盯著假山的方向。好半晌,才說:“過來吧,躲在那裏做什麽,我還以為是隻野貓。”


    舞姬姐姐這幾日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和前幾天相比,更覺得有些小家碧玉。走起路來搖搖悠悠的,也是十分好看。


    虞公子指著身邊的座位說:“過來坐吧,別總站著。”


    舞姬姐姐抿著唇坐在邊上,一句話都不敢說,更加不敢抬頭看他。


    他十分大方坦誠,拎著酒壺就倒了一杯小酒遞到麵前,但隻停頓了一瞬,仿佛想起了什麽又收了回去,“哦,真是不好意思,忘了你還懷著身孕。”


    這麽一說,舞姬姐姐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沒有想到這位公子竟然記得這事兒,如果當時段夫人沒有講出來該多好!


    眼裏帶著淚,柔柔弱弱的抬頭一看,就看到這個好看的公子同樣也這樣凝視她,隻不過這目光裏並沒有同情,而是淡淡的禮儀和客套。


    她眨了眨眉睫,淚珠就像珠子一樣掉了好幾顆。


    他看著看著,忽然歎道:“俗話說,美人落淚是美景,可我並不想看。女子眼淚是寶貴的,不要輕易落淚。”他從袖子裏取出一方帕子遞過去,又說:“你是叫靜靜吧?”


    她接過帕子擦了擦,輕輕點了點頭,又緩緩遞過去,忽然意識到弄髒了帕子,忙收了回來,說:“這帕子可以過幾日再還嗎?我弄髒了。”


    他淡淡一笑,“不妨事。”


    她望向這一桌的菜,都是家常小菜,還有一壺花生米,這酒也是泛著淡淡的桂花香。


    她說:“公子,之前我在段府就侍候段大人,現在還是由我給公子添酒吧。”


    他沒有拒絕,任由她起身倒酒。


    這倒酒的姿態也是訓練過的,手伸開,一提一捏一放一鬆,處處都是風情,她把這些發揮的淋漓盡致,眉眼低垂,純情幹淨得不得了。


    他麵色無波,接過酒喝過後,抬頭望著明月,眯起眼睛思量半晌,才說:“姑娘是哪裏人士?”


    “從小就被人賣來賣去,也不知道是哪裏人。”


    “不好意思,姑娘有想過從良嗎?”


    她稍微有些詫異地看著他,然後低垂目光,點點頭,低聲道:“隻是一直遇不到可靠的人。”


    他說:“歡場無情,找不到可靠的人,或許因為地方不對。靜靜姑娘還是應該把眼光放向他處,總會有真心相待的。”


    她聽著,心中泛起波瀾,不免下意識摸著小腹,幽幽一歎,“恐怕這輩子是很難的了。”


    他沒有接下去問,而是說著一些月亮有關的話題。他喜歡在黑夜裏看著朦朧的月亮,靜靜思量。


    家丁這時候捧著筆墨紙硯蹦蹦噠噠的跑過來,把東西放在桌上喊著:“公子!東西我都拿過來了,快寫吧!”


    虞公子瞅著這個家丁,不知為何忽然想笑,於是便笑了,“你為何如此心急?你到底是我的下人,還是她的?”


    家丁笑嘻嘻的,把筆墨紙硯展開,“公子這說的是哪裏話,小的生是虞家的人,死是虞家的鬼。這不是因為阿雅小姐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嘛!”


    他聽著聽著,就連眉梢都帶著笑意。


    舞姬姐姐看著心裏真不是滋味兒,真不知道這阿雅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惹得這樣一位貴公子心跳情動。


    虞公子捏著紙張思量一瞬,忽道:“等我好好想一番再寫吧,阿雅,她……她應該不急的。”


    家丁可急了,忙說:“公子!”


    “好了,拿回去吧。一時之間我也忘了要寫什麽,等今晚回去再寫吧。”


    家丁歎道:“好吧好吧,公子你可一定要記得啊!”


    他笑意更深,吃了一粒花生米,“小海,下去吧。”


    那個叫小海的家丁臉上又是興奮,囑咐道:“公子不要喝得太晚,也別喝太多,身體最重要。”


    “嗯。”


    家丁這才放心離去,還順便把筆墨紙硯完完整整地帶回去。


    舞姬姐姐把這一切看在眼裏,這虞府的家丁竟然沒大沒小,這麽和主子說話,可見家風鬆快啊。而且這虞公子一點主子架子都沒有,人是真真的好啊……


    她忽然開口,“公子讓我留下來究竟是為何呢?靜靜出身卑微低賤,想必是入不了公子的眼,靜靜隻想要個明白,也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這番話說得十分懇切在理,他沉思良久,漫不經心望著月亮,“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幫你,可萬事都有代價要付,我想知道姑娘對於段大人是何種看法?不管如何,隻要是姑娘實話,我必定全力以赴相助。”他看著她,字字清晰,溫和又鄭重地說:“馥白、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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