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魚被祝融的態度驚到,祝融卻似根本沒有看到她的驚訝神態,雖說沒和青衫客多說什麽,但目光卻很是溫和,態度更是可以用“寬和”二字來形容,這在祝融來說,是從沒有過的事兒,陸小魚先是驚訝,再之後就開始猜測這青衫男到底是誰了。</p>


    莫不是個和祝融有什麽淵源的?下凡的神仙?轉世的神君?曆史名人?</p>


    可能因為陸小魚的眼神太過直白,青衫男看看陸小魚,就笑了:“小娘子若不嫌棄,我也把自己拿手的菜教給小娘子如何?某在徐州時用豬肉做得一味美食。鮮香醇厚,油而不膩。正是‘慢著火,少著水,柴火罨焰煙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時他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p>


    “不是,您先等等……”陸小魚腦子有點不夠用。</p>


    “我怎麽覺得這詞兒這麽耳熟啊?不是,這燉肉是您創的?您該不會是姓蘇吧?做的豬肉莫不是東坡肉?您不會自號東坡?就是東坡肉的那個東坡吧?”</p>


    陸小魚說得亂七八糟的,虧得青衫男居然還聽懂了,竟是笑笑道:“某倒是姓蘇,可什麽東坡——這倒是沒有。某自創的這道紅燒豬肉,倒有個雅稱,叫‘回贈肉’,也是某為回饋父老鄉親一番真情厚義,這才以百姓贈送的豬肉做出這‘回贈肉’。”</p>


    咬著手指,陸小魚再看青衫男,隻覺眼前人真的是高大上了。</p>


    我的天爺!居然真的是東坡先生本尊在眼前嗎?瞧這相貌,瞧這一把美髯,瞧這儒雅而又瀟灑的氣質,除了東坡先生還能有誰?她剛才怎麽就那麽眼拙呢?</p>


    偶像啊!這位大文豪,不隻是文壇領袖,更是他們廚師界的一位扛把子。</p>


    回贈肉,可不就是後來的東坡肉嘛!“徐州四珍”裏,東坡肉就被稱為回贈肉,和金蟾戲珠、五關雞、醉青蝦三道美食一起被稱為“徐州四珍”,也叫“東坡四珍”。</p>


    據說這回贈肉是蘇東坡就任徐州知府時和百姓共抗洪災,百姓送了肉食酒水感謝,蘇東坡推辭不過就把豬肉紅燒,回贈百姓,所以這道紅燒肉就被稱為“回贈肉”。</p>


    等到蘇東坡被貶到黃岡做官,在一片向東的坡地上種菜,又有了“東坡居士”的雅號後,這“回贈肉”就變成了“東坡肉”,等他到了杭州之後,這道“東坡肉”就光揚光大,真正成了華國美食裏一道人盡皆知的佳肴。</p>


    這會兒,蘇東坡還沒被貶去黃岡,自然,這“回贈肉”還不是“東坡肉”。</p>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眼前這位可是蘇東坡啊!</p>


    陸小魚都要巴幾嘴,咽口水了。</p>


    立時就秒變小粉絲,身段放得不能再低,用近乎獻媚的表情看著蘇東坡,賠笑道:“蘇大人若是肯指點一二,實在是我——不,小女子三生之幸。”</p>


    她隨便拽詞,聽得祝融直挑眉,蘇東坡笑得溫和:“交流一二罷了……啊,不知仁兄現在是去往何處?”</p>


    祝融眼角一瞥,淡淡道:“既要做鱔魚包子,自然是去抓黃鱔了。”</p>


    蘇東坡一聽這話,就撫掌大笑:“這個好!鄉野之趣,大善。”</p>


    明明一個灑脫爽朗,一個冷眉冷眼不愛搭話,可碰在一處,竟像是多年好友一般,哪怕言談不多,竟也十分融洽。</p>


    陸小魚在旁看著,暗自腹誹,八成蘇家的灶神像貼了好幾個。</p>


    大宋都城的街市繁華至極,竟不比現代大城市的商業步行街遜色,反倒還多了古香古色的韻味。</p>


    不過走了不到兩條街,陸小魚已經看了n多擺攤的。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有陸小魚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看得人眼花,這要是個漢服愛好者到了這地兒,大概除了買買買就沒別的想法了。</p>


    換了陸小魚,最留意的還是那吃的。什麽雞皮、雞雜、腰腎,用荷葉包了,一包才十五文。還有什麽白切羊肉、羊頭肉,酸辣腳子——看起來有點像泡椒鳳爪的意思,不知道味兒一不一樣?酸辣蘿卜條,兔子肉,野鴨肉,炸鵪鶉,螃蟹,河蝦,蛤蜊……有一份賣的油炸食物,看起來像是餛飩串了竹簽子,過油炸過,光是聽著那油吱啦啦的聲兒,就已經覺得香了,聽聲兒是叫餶飿。但在陸小魚看來,真就是油炸餛飩——不是抄手。</p>


    可能看陸小魚一直盯著人家的攤子看,蘇東坡笑碰上摸了荷包,丟過去兩個大錢,笑道:“來一串。”</p>


    接了那小販遞過來的餶飿,卻是遞到了陸小魚手上。</p>


    陸小魚有些不好意思,可美食當前,還是厚著臉皮接了,顧不得熱,吹吹就先咬了一口。</p>


    果然,裏頭是肉餡,卻不是豬肉,吃著像是鴨肉的味兒。鮮香滑嫩,又帶著油炸的油香氣,果然是逛街零食中的佳品,這不街上好多人都人手一串嘛!</p>


    正吃得美,蘇東坡又遞過來一個竹筒,卻是一筒子淡黃的湯汁,裏頭還懸著一兩團半融的冰塊。</p>


    一口喝下清涼爽口,正好配手裏的餶飿。</p>


    “這甘草冰雪涼水正適合夏日,一天若不喝上一杯,就覺得少了些什麽。”蘇東坡笑盈盈的,又問陸小魚:“要吃冰嗎?前頭還有賣冰的。”言下之意,很有把陸小魚當小娃娃看待的意思。</p>


    陸小魚大覺不好意思,她這個年紀在大宋都得算大齡女青年了吧?</p>


    不敢再多要求,她忙搖搖頭,又急急道謝。</p>


    蘇東坡擺擺手,混不在意,笑道:“等到了晚上,夜市更是熱鬧,瓦子裏表演的也多,最好玩了!京中繁華,沒個十天半月,都玩不出什麽來……”</p>


    轉頭又招呼祝融:“祝兄,既是去抓黃鱔,總得買些餌食才是——那邊就有賣豬肉的,待我買些豬肝。”</p>


    祝融不置可否,若是他出手,自然不需要什麽餌,不過他也沒打算出手就是了。</p>


    在豬肉攤買了豬肝,又買了一大塊五花三層的腰條肉,三人在城門口雇了輛馬車,直奔郊外。</p>


    馬車駛出十裏開外,才有了農莊。</p>


    祝融自然還是那樣,和誰都是熟得很,很容易就尋了家農戶,被主人帶到了水稻田裏。</p>


    這個時候,稻花正盛,遠望是一片綠,近了才看得到稻花細小的黃蕊。都說稻花香,自古以來都這麽說,像什麽“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稻花吹早香,風露千萬畝。”可認真來說,稻花其實是沒有香氣的,這個香,說的是花香。</p>


    稻花,不像那些花卉一樣有濃鬱的香氣,甚至都不像油菜花一樣既有著嬌豔的鵝黃色又有濃鬱的香味,稻花的氣味是那種淡淡的香,甚至這淡淡的香也並不僅僅來自它的花,更多的還是來自整株水稻本身。清新的氣息,好似青草的味道,是鮮活的生命氣息。</p>


    油菜花開時,蜜蜂嗡嗡采蜜忙,一片的黃,開得那麽熱鬧。稻花開時,水稻田裏卻幾乎是看不到蜜蜂的,看似寂寞地等待著風過,可又是種悠然的姿態,淡然無爭,經得起寂寥,耐得住等待,卻在秋天時給人類收獲希望,那個時候,稻田才是真的一片熱鬧。</p>


    可其實哪怕是在看似寂寥的夏日裏,水稻田也一樣給人們帶來收獲的喜悅。</p>


    田螺,黃鱔,河蝦,螃蟹,在這個夏季,水稻田那剛過小腿的水裏可是熱鬧得很。</p>


    就在田壩頭架起了一個簡易的灶台,蘇東坡和農戶主人借了隻土陶罐,先把東坡肉燉上,這才慢條斯理地去料理那豬肝。</p>


    “你還別說,我小時候可是去抓過黃鱔的,這稻田裏養出的黃鱔,就是比那河溝裏的香。都不用回家去細細料理,就地一把鹽,在砂鍋裏滾一滾,就香得要咬掉舌頭……”</p>


    似乎說得自己都饞了,蘇東坡笑著咂了下舌,又道:“我這人啊,打小就好口吃的。旁的事兒都好對付,可在這吃的上頭卻是半點不肯將就。”</p>


    可不是,哪怕環境再苦,處境再艱難,這位在華國曆史上留下輝輝文名的大文豪,都沒有虧待過自己那張嘴。要是他肯在吃食上將就半分,後世也沒有那麽多“東坡菜”了。</p>


    是誰說的來著?蘇東坡一個人就撐起了一個菜係——東江菜。</p>


    什麽“琵琶蝦(西湖聽韻)”“東坡梅菜扣肉”“東江酥丸”“東坡西湖蓮”“炒東坡”……處處都見到蘇東坡的影子。</p>


    隻有真正灑脫而又熱愛生活的人才會在連繼被貶的情形下還把自己的生活過得這樣有滋有味吧?也隻有蘇東坡這樣真正的灑脫率性人才會寫出“一蓑煙雨任平生”“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樣的詞名來。</p>


    吃著肥而不膩的東坡肘子時,陸小魚從沒想過這些個,可真正見到這位大文豪時,她才忽然覺得那紅豔豔的肘子好像不僅僅隻是肉朒朒。</p>


    明明是位大人呢,就算是仕途不順,可這樣連個長隨都沒帶,混跡市井,吃包子,幾句話談得來就跟著陌生人跑到郊外抓黃鱔,沒有半點官架子。</p>


    或許,就是因為他從沒有把自己當成高高在上的大官、才子,才能一直保持一份赤子之心,才能成為那個光耀千古的蘇東坡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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