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佛門的佛法傳承斷代,得六祖慧能一身大乘佛法修為的法海,自然有義務將那些失傳的東西重現於世。


    高高的講台上,法海一麵聽著下方弟子們整齊的誦經聲,一麵蘸墨書寫大乘佛法的經文注解。


    大乘佛法的典籍並不算多,最原始的版本僅僅隻有區區的二十二部,但是其中經文的注解和道理卻可以寫成成千上百本,所以法海這段時間除了照顧和教育弟子們之外,另外一件事就是將這些經文經義都一一的默寫出來。


    待手中的一卷寫完,法海手指輕輕一叩桌麵,寺院中響亮的誦經聲頓時停止,一張張臉或是緊張,或是忐忑,或是坦然的望著講台上高坐的法海。


    因為在這個時候,通常都是法海考較弟子們功課的時候,過關者不賞不罰,不過關者則要挨戒尺。


    平日裏法海對寺中上下麵目都比較溫和,頗有高僧大德的行事作風,可是唯獨在教授考較弟子上一點也揉不得沙子,堪稱嚴厲。


    就這片刻的功夫,院中三十六名弟子已有七八個挨了打,一個個眼淚汪汪的低垂著小光頭,捧著自己通紅的手掌,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法海頭也不回的一邊朝著另一名弟子走,一邊好似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道:


    “我金山寺弟子,斷然不可做此等女兒之態,待會兒我回頭要是看見有誰落下淚來,戒尺再打五記!”


    話音落下,一個個都是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眾人看著這個白衣俊秀的年輕僧人簡直就是一個不世出的大魔王。


    因為法海對弟子要求嚴厲,三十六名弟子少有能夠逃過戒尺責罰的,最多隻是少打了幾記而已,唯有一個弟子不僅完成了法海布置的課業,而且還出乎意料的完成的很好,是在場弟子中唯一不受責罰的。


    “你叫什麽名字?”


    小和尚麵對這個嚴厲的師傅,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師祖(渡真)給弟子取了個法號,叫能忍。”


    “能忍....”


    法海在最終念叨了一下這個法號後,微微點頭:“你很不錯。”


    即便早慧如能忍,聽到這位課業極為嚴厲的師傅一聲親口誇讚時,也忍不住麵露喜色。


    忽然,遠方西湖岸邊上隱約有鳴鑼敲鼓的聲音,跟在身邊化名法安的小安,輕輕噫了一聲,似是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法海轉身望去,沉靜的目光在撞見岸邊隊伍中,那個鮮衣怒馬的嬌俏身影上時微微一暗,然後就聽小安在旁說道:


    “少...呃,法海師兄,那位是南綺容南二姑娘,你不用緊張,姑娘那不是成親嫁人!”


    “誰說我緊張了?”


    法海低垂的眼眸中不辨喜怒,戒尺在掌心輕輕叩擊,遠方湖岸上有銅鑼鳴響,開道的衙役高舉官牌,大聲說著什麽,小安歎了口氣,解釋道:


    “南二姑娘在之前長街裏,僅憑一人之力鎮殺諸多詭怪,又一力橫攔普渡慈航,如今她與燕大俠都一樣,被求賢若渴的城主大人奉為鎮撫司的上賓,今天這個架勢,應該是前去鎮撫司正式赴任吧。”


    “赴任?一個燕赤霞,現在又來了個南二,他們都去了鎮撫司,那將梁大人置於何地?”


    “梁大人此次幽州大劫之後傷了一條腿,加上身邊許多同僚都不幸慘死,他老人家心有戚戚,打算告老退下來,其實這樣也好,免得哪天也出了事。”


    小安與法海的對話引得院中的眾多子弟們好奇不已,因為考較功課的時間已經過去,法海又變回了以往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於是院中的一個個的小光頭都在奮力的跳著腳,想要看那位傳聞中的南二姑娘生的是何等樣貌。


    可是他們人小個子低,徒勞了半晌也隻能依稀的看到一點儀仗隊伍而已。


    忽然,法海覺得有人拽了一下他的僧袍,低頭看去,卻是那個場中唯一將功課做到盡善盡美程度的弟子能忍,隻見這個小家夥眼巴巴的指著遠方湖岸邊漸行漸遠的儀仗隊伍,問法海:


    “師傅,那位力擋普渡慈航的南二小姐是不是很威風,很漂亮的一個女子啊?”


    都說童言無忌,法海自出家後還真的是頭一回有人在他麵前提起這件事,小安沒有做聲,隻是偷眼打量著法海的表情,希望能從這位如今的法海臉上找到一些對舊日生活的一點懷念。


    小徒弟能忍的話直接帶動了院中弟子們的情緒,一個個都在眼巴巴的希望能從法海的口中得到答案,可是法海卻並沒有直接正麵回答小徒弟的問話,而是將目光投到了西湖的煙水中,輕聲道:


    “這湖光山色,真好看。”


    院中的所有人,連同陪伴法海時間最長的小安在內,都是一臉的不明所以,不過法海並不打算解釋,而是在說完這句話後就開始對弟子們布置新的課業,一時間小和尚們紛紛愁眉苦臉,怏怏不樂。


    反而是弟子能忍聽到師傅的話後,再次望了一眼湖岸,若有所思。


    “法安師弟。”


    布置完了弟子們的課業之後,法海忽然叫了一聲小安如今的法號,後者憑著對自家少爺的了解,本能的預感到了一種不妙。


    “雖說你在出家前也有所修持,但是如今既然入了佛門,當以正統大乘佛法為根本,這裏的經義你正好可以拿回去學習背誦,明日為兄再對你單獨抽查。”


    “什麽?不是,少爺,您這話是要我跟著這群小孩子一起學習?這樣也太...也太.....”


    小安急的連師兄都不叫了,直接從嘴裏蹦出少爺這個舊稱,法海回頭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住口噤聲。


    “我讓你學大乘佛法是對你好,劍道一途,就算再怎麽登峰造極,也不過是外道手法,任你修為通天,百年後也不過黃土一堆。”


    法海見小安麵上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情知這小子正是青春年少之時,對於長生大道並不是他這種兩世為人經曆之人那麽渴求,於是又加了一句:


    “好好學,明天如果抽查可以,我再傳你一道陷仙劍經。”


    小安這才眉開眼笑的應承了下來,心中對大乘佛法的學習充滿了動力。


    此時有雪花飄搖落下,法海見到有好多年紀幼小的弟子都在不停的搓手嗬氣,於是便叫他們去屋中自由安排時間。


    院子裏滿滿當當的人頃刻便走了個幹淨,就連一直陪在身邊的小安也沒了蹤影,法海獨自一人在講台上將紙筆墨收攏好了,夾在肋下準備回去,忽然無意的一個抬頭,見到空空蕩蕩的院子微微一愣,隨即如常的也回了房間,隻是背影忽然平添了幾分落寞。


    城主向朝廷奏報的奏折很快就有了回應,因為奏報中的禪師法海,表現的實在太過耀眼,所以朝廷決定加封官職這位佛門大能的官職。


    前來加封宣旨的天使帶著聖旨駕臨金山寺,因神州妖邪無數,故而出家修行之人地位與讀書人還要重要,受皇權特許不用叩拜,金山寺一眾出家人最後得以站立聽旨。


    “陛下有旨,金山寺僧人法海禪師,守護幽州有功,於幽州城挽狂瀾於即倒,功德無量,法力高深,特著令禪師於明年四月開春之前去往京都加封,接受欽天監四品行走之位,特賜禦筆親匾一副,幽州自禪師以降,境內共計七十八縣鎮,將永為金山寺山門道場,以為嘉獎。”


    宣讀聖旨的是一名鶴發童顏的老太監,他麵容嚴肅的宣讀完聖旨之後,將手中華貴的聖旨輕輕一卷,雙手遞交到法海的手上時,忽然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眯眯的提點道:


    “陛下的旨意說,希望禪師能在來年開春四月之前來京都,言下之意便是請禪師自行斟酌行程,何時料理清楚了幽州的事情,再來上京正式受封不遲。”


    “多謝天使提點,貧僧謹記。”


    法海雙手捧著聖旨恭敬的道,他情知想要實現佛祖光大佛門的意願,僅憑自己一人之力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完成,借助朝廷之手是最快最聰明的做法。


    但是如今皇帝老邁將死,朝局一片混亂不堪,而且朝中各方權貴都十分倚重道門,廟堂之中幾乎沒有佛門的立錐之地,這個老太監如此提醒也不全然是出於善意,而是此時京都各方勢力混雜,都在等這老皇帝殯天之後各施手段的上位,此時再加上一個法力高深且態度不明的大和尚進來,說不定又會引起什麽變數來,這是所有京都勢力都不指希望看到的。


    因為金山寺在此之前足足有三十年都沒有對外收過一名弟子,故而宣讀聖旨的天使還特意留下來,對法海和渡真分別講解了一番宗門道場的細則。


    子不語,怪力亂神,人間朝堂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與天下各派共治天下,朝堂治人,宗派治鬼,都是在追求者一個人間安定而已。


    在欽天監中擔任官職的修行者,地位尊崇而無實權,但是卻可以想用一國之力的供奉,什麽大內深藏的各種珍稀寶物,前朝聞名的某種大能法器,應有盡有,隻需要不定時的完成一些任務就可以享用這些。


    “那位普渡慈航大師,其實並非妖魔,幽州事發之後京都有專門的人員過去探看,發現那位大和尚早就被害了,妖魔占據了他的軀殼,用以詐開城門,既斷了朝廷對幽州的援手,同時也省了打破城門的力氣,幸好最後關頭有法海禪師......”


    一番交談之後,宣旨的天使與隨行的儀仗隊伍就近的在寺中用飯,期間對這煙波浩渺的西湖景致讚不絕口:


    “雜家在來時曾聽說,西湖邊上還有一座高達百丈的雷峰塔,為何今日過來卻不曾見到?難不成是毀於戰火了嗎?”


    “天使明鑒,正是毀於那妖魔之手。”


    法海是個不喜歡叫別人知道自己太多的性格,自從出家後對此表現的更是如此,以至於現在他連性格情緒都極少的流露出來,不想讓別人探究太多有關於他的事情,所以這一句話幾乎是出自隱藏自身手段的本能。


    黃昏時分,宣旨的天使略帶幾分醉意的開始啟程,城中一眾官員,就連新任鎮撫司不久的南綺容也出來相送,她在人群中與法海一左一右的互相隔著許多人,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視對方宛如空氣。


    “謝過諸位大人,謝過了!諸位快快請回吧,請回吧!”


    天使尖著嗓子來回拱手,最後俯身低頭的進入到馬車中,駕車的官兵一甩韁繩,馬車與儀仗隊伍緩緩消失於眾人的視線之中。


    法海眉梢微動,古井無波的表情好似在刹那間有了波瀾,但是很快便又歸附於沉靜。


    原來是與他在人群中各據一方的南綺容,不知何時站在了身邊。


    “有鎮撫司的探子見到姐姐一路南下,不知去向。”


    法海輕輕點頭:“小僧會去找的,南宮施主如今法力今非昔比,就算是我也不敢說有十足的勝算,還請鎮撫司不要輕舉妄動。”


    法海的法力有多高,相信當時城中幸存之人沒人不知道,他都說沒有把握,那就說明南宮如今的修為真的很恐怖。


    南綺容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在擔心我?”


    法海默默無語,由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


    送行的官員們開始打道回府,熱鬧的城門關口下很快就隻剩下了他們幾個人而已,法海簡單的客氣了幾句之後便徑直回了金山寺,過著他深居簡出,終日教導弟子的日子。


    鎮撫司在接收了南綺容為領頭官員之後,因為出於對城中權貴女眷看護的想法,也開始著手招收女捕頭,全都聽命於南二手下,她們這次前來送行的官員不少,有個別與她親近的也知道這個俊俏的光頭和尚與自家長官的事,眼見兩人相遇,那個叫法海的和尚居然連看都不看這邊一眼,忍不住就為南綺容鳴不平。


    “大人,這種人何須惦記?您在他身邊占了那麽久,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南綺容聞言卻是抬手止住了那人的言語,如畫的眉眼帶笑,輕輕道:


    “他若真的心中有佛,又何懼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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