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僧眾的到來,使得法海的住處多了許多熱鬧,同時在內心深處,客居京都已久的法海終於找到了一點家的感覺。


    在食堂吃過之後,夜間小安與法海這對闊別已久的主仆,又忍不住在自己的禪房中悄悄的支起一桌。


    燭火溫暖宜人,桌上酒肉齊全,為了不讓外人瞧見,負責為兩人放風的能忍在外頭守著跟做賊似的膽顫心驚,真不知如今在京都城中名聲隆重猶如在世真佛的法海,如果被人看見喝酒吃肉的樣子後會傳出什麽樣的言論來。


    從小安的口中得知,弟子們的修為進境頗為喜人,如今三十多人中已有超過半數的修為跨過了後天,已經到了初步能和鬼神爭鋒的先天境界,個個氣血旺盛,六識驚人。


    其中介於先天與通幽之間隻差臨門一腳的,隻有一直跟隨在法海身邊的能忍。


    凡人修行達到通幽,即意味著自身修行會發生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此出入青冥,飛天遁地也不是什麽難事,佛門到此等境界的便可稱一聲高僧,而道門則可稱一聲真人。


    不過了解完了弟子們的進境之後,法海不免又多問了小安的情況幾句,後者隻是略帶靦腆的一笑,給了法海一個通幽後期這樣不甚滿意的答案。


    這樣的修行速度放在尋常的門派中已經是駭人聽聞的速度了,但是法海這邊不一樣啊,因為他手握有玉髓礦脈,可以說隻要不是修行中的跨境門檻,各種修為進度都是可以迅速拔升的。


    早在法海臨來京都之前,小安就已經是通幽後期了,這麽長時間下來竟然一點進步都沒有。


    論起修行時間來說,小安跟隨法海的時間是最長的,而且功法也是一脈相承,出家前的法海修行什麽,教給他的就是什麽,本來照著這個模板發展下去,法海以為不出三四年就會培養出來一個超絕的戰力出來,可誰知事與願違,成家立業的小安,雖然對待法海的那顆真心依舊不減分毫,但是當年那股勇猛精進的銳氣已經弱了許多。


    看著小安在說起自己的老婆家人時的那股滿足感,法海口中勉勵他修行的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少爺,您以後就打算定居在京都了嗎?”


    小安問出了心中潛藏已久的問題,在他的心中,少爺在哪裏自己這個追隨多年的狗腿子自然也應當在哪裏,隻要少爺點個頭,那他顛顛的就把老婆們從幽州接到京都來,接著追隨在法海的身邊。


    法海看出了這個多年隨侍在身邊之人的心思,伸手在小安的肩膀上拍了拍:


    “別多想,你們就在幽州等著我,我來京都隻是辦一件事而已,辦完了就回去。”


    小安笑的憨憨的:“少爺辦的大事,小的們自然是不會的,隻是求少爺能帶著小的,讓小的在您身邊做一點小事就夠了。”


    法海笑罵道:“滾蛋,你怎麽知道我辦的是大事?”


    “月前,陛下欽封少爺為大乾國師的旨意遞到了幽州,整座城的官員都去了林府道賀,南二姑娘也來了.....”


    “她和老爺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出來後老爺心情一直很好,私底下悄悄的跟小的說了,您在京都是要辦大事的。”


    “所以這次來京都我就在想,要不幹脆跟在少爺您身邊得了,等您辦成了那件事兒咱一塊回!”


    法海心中有些感動,輕歎道:“可是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辦多久啊。”


    “那沒關係,大不了我把婆娘從幽州接過來,咱們主仆二人同進同退!”


    法海大笑的舉起杯和小安碰了一下:“是兄弟!”


    所謂酒酣胸膽尚開張,酒過三巡之後,一直謙遜謹守為人本分的小安,也忍不住有些飄飄然,直接問起了法海要辦的那件大事到底是什麽。


    法海對小安自然沒有隱瞞的道理,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小安聞言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已經不是那個初涉修行的懵懂少年了,跟隨法海修行的這些年來,他也知道如今佛門無論是聲望還是綜合實力,都是遠遠不及道門的,因此他也知道想要開創一個佛門盛世的難度又多大。


    別看如今朝廷對佛門態度親善,好似極力的偏袒佛門,可是這種聖眷恩寵是天底下最不靠譜的東西了,通常說沒就沒,靠不住的。


    小安就這樣沉默了許久,忽然像是觸了電一般的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力量震得桌上的酒菜都險些打翻。


    在門外放風的能忍都被嚇了一跳,隻聽到師傅禪房之中傳來一聲屬於小安師叔的鬼吼鬼叫:


    “我要跟著少爺幹大事!”


    什麽是大事,能忍不懂,為什麽一個個那麽多人都喜歡熱情澎湃的喊著幹大事,你們都不考慮‘大事’的感受嗎?


    遠遠的,能忍聽到遠方有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刻二話不說的跑到法海房門前,急切的小聲叫道:


    “師傅!相國寺巡夜的師兄要過來了,您和小安師叔快收斂一點!”


    法海點頭低聲道了句知道了,可是正在興頭上的小安如何會知道?當即不滿的大聲吵嚷,最後終於把巡夜的相國寺僧人招惹了過來。


    因為法海在京都開壇講經的次數漸多,他在這些佛門僧侶之間的威望也就越高,兩個巡夜的僧人盡管聽出來剛剛鬼吼鬼叫的聲音都是出自這裏,可是仍舊不敢擅自闖入其中,隻是隔著門房輕聲問道:


    “國師法丈,敢問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法海一把捂住小安的嘴巴,對外笑道:“沒什麽,一位幽州故人前來找我講經,不知覺說的有些高深,他都聽醉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巡夜的僧人對視一眼,暗道聽經都能聽醉,這是什麽樣的奇聞?


    就這樣愣了半晌,最後還是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僧人反映了過來,對著法海的禪房合十一禮:


    “如此,弟子告退,還請國師法丈保重身體,早些休息。”


    法海在裏麵自然是連連答應,巡夜的兩位僧人相繼走遠之後,那個年紀比較小的忍不住問道:


    “師兄,國師大人不會是在胡扯吧?聽經哪有聽醉的?師兄你快老實說,是不是緩兵之計,準備折回來通知監寺師伯一起去問他的罪?”


    年紀較大的那名僧人聞言頓時重重的呸了一聲,故作高深:


    “你懂個屁,聽經聽醉有什麽稀罕的?沒聽過古人說如癡如醉嗎?”


    年輕僧人陷入思索,發現好像是有那麽一點依據道理。


    巡夜的風波過去之後,法海也開始收拾禪房中的殘羹,聚會飲酒這種事情把握住度了是恰到好處的高興事,但是如果過度了,成為爛醉,那味道就變質了。


    法海不是什麽貪杯之人,憑他今時今日的修為,就是千杯萬杯下肚等閑也不會醉,隻是小安需要休息了。


    自己這個少爺,將小安好生的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蓋好被子,依舊冷靜不見半點微醺的法海將桌上的殘局收拾妥當,發現壺中還有半數的酒液未盡,幹脆一人拎著上了屋頂,沐浴在如水月光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舊守在門外的能忍也入房休息,進京多日以來,他隨侍法海身邊睡則同寢,進了禪房之後他聞著滿室的酒氣,皺著眉打開了窗戶,帶著十分的嫌棄看著滿身酒氣睡的人事不省的小安師叔,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默默的鑽進了被窩。


    就在法海獨自一人對月長飲之時,忽然聽到下麵禪房中傳來能忍委屈又憤怒的聲音:


    “師傅,小安師叔他搶我被子!”


    第二天一早,相國寺便迎來了一名負責督造金山寺的工部官員,法海在接見了之後方才知道,竟然是工程量頗為巨大的金山寺已經竣工了,官員這次過來正是請法海過去驗收的。


    這可是件大事,同樣也是件好事,法海內心略微有些欣喜,叫上了金山寺一眾弟子一道前去看望他們在京都的新居。


    三四十人的隊伍人數也不算多,但是明晃晃的光頭在太陽底下似乎是能反光一般,也頗為引人注目。


    用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的時間,眾人方才堪堪將金山寺逛了一個遍,法海對於京都拔尖的建築官員設計師讚不絕口,官員自然是連連謙虛,一切確認無誤之後,那名官員拱手對法海道:


    “陛下有言在先,有關國師大人的遞請可以先斬後奏,國師大人日後如有什麽不滿意的,隻需往工部遞折子就好了。”


    “大人費心了。”


    法海對著那名官員合十一禮,看了看宿醉方醒,反應明顯慢了半拍的小安一眼,後者愣了愣,片刻之後方才反應過來似的,從袖中取出一道紅封,笑眯眯的交到了那名官員手裏。


    官員再次對著法海拱手一禮,毫不客氣的直接收下,雙方皆大歡喜。


    接下來的就是等著先前製定的日子到來了,不過在這之前法海需要置辦一些一應生活用品以及家具。


    這些零零碎碎的旁枝末節,小安在林府當書童的時候就嫻熟的很了,對這方麵事物最是拿手,根本就不用法海操心,索性就躲在新修好的金山寺中清閑,中午時分,京都城中幾位德高望重的禪師忽然不約而同的駕臨金山寺找法海,後者還以為是約時間開壇講經,可是在見麵的時候卻發現這幾位大師的表情有點不太對勁。


    “國師大人,禍事矣!”


    曾經的相國寺監寺大師,如今的相國寺方丈圓融和尚滿臉凝重的道:


    “京都道門的陸遊庭說國師當日在宮城一戰中暗行鬼祟之事,導致他道門十三位真人盡皆戰死,就在今天早上他發出帖子廣邀同道,說要在金山寺重開之日興師問罪啊!”


    一位同樣是京都城中德高望重的老僧,不等法海回話就直接道:“道門的道首,清瀾真人也知道了這件事,已經派出門下弟子景陽過來,想必金山寺重開之日也會過來。”


    法海當日在皇極殿中,言明要將這次金山寺重開的日子交給陛下李秋恒裁定的時候,心中就已經做好了迎接八方風雨的準備,因此對諸多老僧的話雖然深信不疑,卻也不怎麽放在心上,當下隻是笑吟吟的問道:


    “看來我金山寺未曾開張就已經風雨飄搖了,就是不知諸位大師怎麽看?”


    “我等雖然修為不及國師大人,但是在這京都多年,也算是有些老臉,在來之前我們已經約了那名陸遊庭以及景陽真人見麵,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金山寺自然是要開的,隻是有些方麵的東西需要好好的跟他們交代一下.....”


    法海聞言,心中頓感欣慰,他在京都做了那麽多事情,京都的佛門僧眾們總算不是什麽白眼狼,這個關頭還肯拉自己一把,可見那些大乘佛法都沒有白講,不過有些事情他還是有些不太滿意。


    法海示意幾位老僧入座,而後他方才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抄起了袖子,語氣平淡可神色卻略顯強硬的道:


    “大乾曆朝兩百多年,他道門也風光了兩百多年,莫不是以為我佛門衰弱的久了,什麽時候靠自己本事掙得發展都需要和他們交代了?”


    “法海在此謝過諸位的好意,也請諸位不必擔心,他陸遊庭和景陽就算真的是陸地神仙,我法海一身道行,也當得起人間羅漢,放心放心,扛得住。”


    “國師大人既然已經心意已決,我等老朽也不好多說,姑且....姑且守望相助吧。”


    幾名前來充當和事佬的高僧們麵麵相覷,沒想到在法壇上講經妙語生蓮的法海,私底下行事居然是如此的剛正強硬,眼見法海言辭堅決,甚至還隱透殺氣,深知勸解已然無用,索性作罷。


    親自將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僧送出門去,法海臉上和煦的笑容方才漸漸的轉冷。


    佛門中的高輩分僧人多年不經世事,隻知參禪念佛,在佛道的競爭上手段太過柔和,法海當初在進京都的時候接觸的清和道人可不是什麽好東西,故意瞞報法海的真實情況,從而穩固自己在權貴那邊的地位,即便法海在告知了‘蠱屍渡劫’這等重要情報,也被清和道人當成了自己的功勞,這等行事風格,也足見這麽多年道門占據風光的背後,也是有著許多見不得人的陰暗操作的。


    也許是占據上位的時間太久了,如今法海靠著自己一拳一腳打拚出來的基業鋪展在即,道門感覺受到了威脅,居然還要法海給他們‘交代一下’。


    我交代你奶奶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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