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晞的天子之言散布後,最初的幾天還是很安靜的。


    至少相府沒聽到什麽消息。


    反而是傅柏遊的心情,日漸見好。


    三個兒子,死一個走一個,總算還剩一個成了才,不但進了兵部,還進去擔了職。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通過關係進去的,而是考進去的,文武雙全,考進兵部。


    雖然是個下五品的小官,可兵部是個有實權的地方,而且提升的空間也很大,未來不可限量。


    這個從前窩在馬圈裏的庶子,傅柏遊看都懶得看一眼,轉頭就成了傅家最有出息的男兒。


    他都不知道用什麽話描述自己的心情。


    二姨娘母憑子貴,也從棲屋裏搬了出來,住到緊急收拾出來的一所新院落裏。


    大雪還在下,院裏的人卻忙個不停。


    牛管家帶著一幹丫頭婆子,又是往裏麵搬家什用具,又是置辦穿用之物。


    腳步雜塌,把院子裏的雪都踩成了稀泥,又忙著招呼家丁清理了去。


    忙活了兩日,總算把新院落置辦齊整了,看著門頭上新掛上去的院名,牛管家一陣滿意。


    “海棠軒”。


    這名字好,一看就是好兆頭,待明年花開,滿樹海棠紅,多喜慶呀。


    傅柏遊還親自來看了一回,正好趕上二姨娘他們搬過來。


    他眼神虛瞟,未正眼瞧人地誇了一句“會教育兒女”,就算盡了家主之意了。


    二姨娘剛入相府的時候,也算是一位清麗佳人。


    可惜這些年在木挽香的手裏,被搓磨的不成樣子,已經找不到一絲過去的美貌來。


    滿麵愁容,身子又瘦又佝僂,見人的目光都是躲閃的。


    她從來都不敢正眼看傅柏遊,聽到他說話就嚇的發抖。


    這會兒乍一聽到他誇自己,眼淚當下就掉了下來。


    傅柏遊本來就是衝著傅誌軒來的,看不得她如此,當即便轉身離去了。


    倒是正正經經去了一趟清芷院。


    “還是歌兒有眼光,早看出你二哥不俗。”傅柏遊歡喜道。


    楊渙坐在爐子旁都沒起來:“是二哥爭氣而已。”


    傅柏遊自己拉了一把椅子,也圍爐坐在她身邊,看著火光映照下,這個退去病容的女兒。


    嗯,似乎比以前長大了許多,身體長高了,麵目也長開了,尤其是那雙眼睛,又亮又純,跟當年的花溪極像。


    隻是偶爾一個垂首,會看到她眼角瞟過的餘光,裏麵散著些許冷意。


    傅柏遊認為,那是因為病還未好利索。


    想起這個,又表示一下父親的關懷,尋問她:“國師最近也身子不適,不能出門,那歌兒這病……”


    “無事,有藥吃著呢,也不用日日過來診脈的。”楊渙應。


    傅柏遊點頭:“那就好,不過脈還是要診的,天氣冷,你又著不得寒,以後叫李賓每日過來一趟。”


    楊渙懶得跟他費這勁,反正李賓來了,也是聽她的,便沒多說。


    傅柏遊說了好一會兒貼心窩子的話,自認已經是超級無敵大慈父了,這才起身告辭。


    楊渙半分也不想應付他,仍沒起身。


    隻是在他走後,吩咐紅葉:“去幽香閣裏問問,最近傅雪歌怎樣,李賓還去給她治嗎?”


    白雲上來說話:“小姐,今日二姨娘他們搬到海棠軒去了,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用,有二少爺在那兒站著,誰也不敢造次。”


    白雲點頭:“這倒是,個個都是迎風倒的,看到誰得勢,就往誰那兒靠。”


    楊渙瞄她一眼:“我怎麽聽著你這話有點酸,怎麽了,她們住的好,你眼紅呀?”


    白雲搖頭:“那倒沒有,隻是小姐幫了二姨娘這麽多,他們卻是連個感謝都沒有,到現在都是不遇不麻煩不上門,還真少見。”


    楊渙笑道:“不需要的,出來一個有用的人就行了,說那麽多沒用的話做什麽?”


    白雲:“……”


    她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樣,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綠珠頂風冒雪,從外麵回來的時候,這日又已經過去大半。


    冬日天短,楊渙又終日不出門,百無聊賴,恍恍惚惚一天就過去了。


    最近雪大,她更是終日守著火爐子。


    外麵的消息,全靠著綠珠打聽。


    綠珠在門口的爐子前暖了暖,這才走到楊渙身邊,接了她手裏的熱茶說:“宮裏暫時沒動靜。”


    楊渙點頭,問她:“國師還是不進宮嗎?”


    “沒有,但宮裏來人問話了。”


    問了什麽話,楊渙沒問,憑綠珠的能力,也打聽不出來。


    不過猜著應該會與太子一事有關。


    楊渙默了片刻,才又問她:“你去國師府附近,可有被他們發現?”


    綠珠的臉色不太好:“我想是被發現了,不過他們什麽也沒做。”


    楊渙冷哼一聲:“東方晞是料定了,咱們也打聽不出什麽來,隨你去看罷了。”


    “是奴婢沒用。”綠珠低頭。


    楊渙忍不住瞪她一眼:“最後一次,以後再說這種話,我就真當你是個沒用的,趕出去。”


    隨後,又緩了下口氣說:“整個大宛國,連皇上在內,都被東方晞玩弄於股掌之間,我們輸給他,一點也不奇怪,你根本無需因此自責。”


    “綠珠知道,隻是不能幫您做更多的事。”


    “已經很多了。”


    頓了一下,才又問她:“今日可去楊府了?”


    綠珠馬上提起精神:“去了,雖不比從前,卻也溫暖,看著老太太的身子也好了許多,我去時,還在院子裏看梅花呢。”


    楊渙的鼻子突然一酸,眼裏頓時蒙了一層霧氣。


    楊府的梅花,還是她栽的,不知道多少年了。


    那時年少,出去玩時,從別人家裏折了許多枝椏回來。


    玩膩了,就隨意扔到牆角裏,後來不知怎的,就落地生根長出了幾枝新芽來。


    府上的花農看著好看,就慢慢培植起來。


    長年累月,竟然長滿了整個牆角,每年冬天降雪,梅花就大片大片的開放。


    楊渙若在府裏,會帶著一家去看,然後笑“哈哈”地跟他們說:“看,這是本將軍親手種的花。”


    那語氣,連她為大宛打江山時都沒如此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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