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這天一大早,丞相府就忙活開了。


    一整年的陰霾,此時似乎也被趕走了,到處都是喜氣洋洋。


    院子裏張燈結彩,有樂師早早就入府,調適著要奏的樂曲,或清脆或低沉的琴音,偶爾傳來一兩聲,穿透風雪,鑽入人的耳中,意境綿綿。


    下了一夜的大雪小了一些,但並未停,白茫茫一片,蓋了紅色的喜慶,又很快被下人們打掃幹淨。


    牛管家忙的隻嫌腿短,跑了這頭,又跑那頭。


    府裏一共就兩個管事的主子,傅柏遊忙著晚上的宮宴,從行頭到話術,半點不敢馬乎地琢磨半天。


    三小姐一向不出門的,有事就讓丫頭們出來辦。


    還好今日清芷院的丫頭也勤快,不時出來傳個訊,幫個忙,解了牛管家不少的急。


    紅葉和白雲在外麵忙活,清芷院裏便隻剩綠珠守著楊渙。


    她很安靜,既沒喜慶,也沒悲傷。


    早上雖起的早,但沒出屋門,吃了早點後,去靜室裏坐了會兒,然後就回來看書。


    看的很慢,許久才翻一頁。


    綠珠雖在屋內,卻靜的不發出一絲聲音,添茶倒水是靜的,走動拿物也是靜的。


    楊渙抬頭看她一眼,問:“你是鬼嗎?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怪嚇人的。”


    綠珠愣了一下:“我怕打擾小姐看書。”


    “我沒看,”楊渙把書放下,盤腿坐上床,“就是無聊,做做樣子。”


    綠珠:“……”


    這兒就她們兩個,需要做樣子嗎?不過,她家將軍無論什麽樣子,都是最好的。


    楊渙沒理她內心的吹捧,問道:“晚上咱們去國師府,也要準備一份禮物,你說備什麽好?”


    綠珠搖頭,這件事她幫不上忙。


    楊渙琢磨:“他的年禮早就送到了,還單獨給了我一份禮,於情於理,咱們都得回一份,總不能老白白受別人的好處,對不對?”


    綠珠:“嗯。”


    楊渙:“……”


    這個丫頭大概是個假的,連出謀劃策都不會,這跟傳說中的心腹不太一樣,連狗腿都不會。


    可自己想了一會兒,也沒有什麽可送的東西,隻得又把書拿起來。


    卻驀然聽到綠珠說:“小姐送什麽,國師應該都會喜歡的吧?”


    楊渙抬眸:“他那個人喜怒不形於色,不喜歡你們看得出來?”


    “別的看不出來,可對您……還是看得出來一些的。”


    楊渙給了她一個白眼,讓她自己去體會。


    但這書是真看不下去了。


    內裏如何,表麵上國師對她確實好的沒得說,事事處處都為她考慮。


    臘月裏節多,每過一個節,他就往相府送一份禮。


    要隻給相府送,也便罷了,可他每次送來,還會單獨給楊渙準備,這就很有心了。


    受人恩惠太多,終歸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楊渙懷疑他的用心,可人家會做表麵文章,自己為什麽不也做一做?


    她這樣勸了自己後,就真的很用心地想,要送一個什麽禮物給東方晞。


    像國師這樣的人物,皇宮裏的東西都能隨便動,其實真的不缺什麽。


    最重要的是,他這個人能淡出水來,好像也沒什麽東西能入他的眼。


    那些珍奇異寶,他連瞟都不瞟一眼,隨手都能拿來送人。


    楊渙也拿不出什麽貴重的,她現在愛財的很。


    那麽就用一個有心的吧,至少還有一個“誠”字在裏麵,略表心意。


    她冒雪去了一趟相府的庫房,沒讓綠珠跟。


    這個時候相府裏的下人,都忙著籌備中午過年宴,根本沒人往這邊來。


    楊渙如今是相府的掌家人,庫房的鑰匙自然是有的,所以很輕鬆地就進去了。


    裏麵好東西不少,這個之前她已經看過。


    但她現在不找成品,要找一個可加工的。


    確實費了一番功夫,才選好了自己要的東西,自覺在庫房的帳冊上登記。


    回去後,就把自己關進屋裏,不許任何人打擾。


    紅葉和白雲回來,聽說自家小姐,要為國師做一件禮物,好奇心爆漲,恨不得破門而入,看看楊渙到底準備了什麽。


    但兩人看了眼門口的綠珠,還是決定要克製自己。


    相府家宴時,楊渙去的晚了。


    因為趕禮物,牛管家去清芷院催了幾次,她才出來。


    到了蘭台院裏,傅柏遊他們早已經就坐,樂師舞師在中間的空地上賣力表演。


    但看的人都心不在焉,各想心事。


    楊渙進來之後,牛管家才吩咐下人們開始傳菜傳果上來。


    相當冷清。


    全程都沒有人主動說話,傅柏遊本來想說幾句,但不知想到了什麽,隻歎了口氣,端了麵前的酒,一口喝到底,把話又堵了回去。


    楊渙的目光在眾人臉上劃過。


    她過來的晚,也不甚關心,所以並不知道今日的座位是誰調整的。


    過去屬於木挽香的位置沒有了,傅宏軒的位置也沒有了。


    傅柏遊左側,第一個位置成了傅清歌的,往下卻突兀地,單獨坐著傅誌軒。


    大戶人家的宴席,坐位還是有其規律的。


    以左為尊,以前左邊坐的都是嫡出,按大小尊卑再排下去。


    右邊則坐著庶出,一樣按各人在府上的地位排。


    如今嫡出的四小姐傅雪歌,卻坐到了右邊第一位,反而把庶出的傅誌軒調到了楊渙的下首。


    有意思。


    不知是傅柏遊的意思,還是牛管家的意思,但至少傅柏遊對此並沒說什麽。


    陰鬱沉沉的宴席進行了一個時辰,眾人沒吃什麽東西,卻坐的十分累。


    尤其是傅柏遊,晚上還要去宮裏,就先借口起身。


    他一走,下麵的人更沒坐的必要。


    一哄而散,各回各院。


    楊渙才一進清芷院的門,紅葉就一臉喜色地道:“小姐,莫寒的馬車已經來了,就在府門口,說您家宴結束就可以過去。”


    楊渙:“剛吃過,挺累的,我歇會兒再去。”


    紅葉趕緊扶住她,但嘴上卻是勸的:“小姐,外麵可是下著雪呢,讓人家在雪裏等太久,不太好吧?”


    楊渙斜瞄她一眼:“……你很關心他?”


    紅葉尬笑兩聲:“哪兒能呢,我更關心小姐您,隻不過莫寒說,國師府什麽都準備好了,你去那兒休息,不也一樣嗎?”


    連白雲都勸了兩句:“這會兒雪是很大,讓他回去再來一趟也是不不易,說不定還得蹲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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