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不熱鬧。


    不知多少人被堵到門外以後,就再也無人敢上門了,此時此刻,反而顯出一片難得的安寧。


    楊渙進去時,莫寒正要出門,見到她來,匆忙行了個禮:“三小姐,我家主子在內院呢,您過去就行。”


    楊渙叫住他:“你這是去哪兒?”


    莫寒“嘿嘿”一笑:“我出去打個野味,一會兒便回。”


    楊渙哼了他一鼻子。


    在建安城裏打野味,你咋不上天呢?


    見到東方晞的第一句話就是:“莫寒去幹嗎了?”


    “我讓他去看楊府門口的人走了嗎?要是走了,今日就帶你回去看看。”


    楊渙:“……”


    他還記得這事。


    “不用特意去看的,反正已經很久沒回了,不在乎這一兩天。”她說。


    東方晞隻是笑笑。


    楊渙問起花樓的事,他倒說的清楚。


    “花如煙本事比你想像的大,別說是大理寺的牢房了,就算是皇宮,她如果決心想混進去,也是有辦法的。”


    楊渙:“所以當初你讓我去找她們,並非隻是因為木宗光跟她好?”


    東方晞道:“當然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她就算想幫你,也無處下手。”


    見楊渙不吭聲,才又解釋:“不過她也想對木家下手,正愁沒有十足證據把他們一舉拿下,你正好把機會送了過去。”


    “所以我們算是互相幫忙?”


    “對呀,所以你給的銀子很虧。”


    楊渙:“……還不是賴你,為何不提前跟我說?”


    東方晞笑道:“現在是晚了,不過銀子我可以賠給你。”


    楊渙細細給他算了一笑帳,從她跟紅葉敲開花樓門的那一刻,到把蘭心趕出去的銀子,全包含在內。


    哦,還加了一些利息。


    東方晞看她算的認真,搖頭直笑。


    “相府現在的庫房都是你在管,為何還是如何缺銀子?我記得楊大將軍清廉的很,從不在乎這些黃白之物的。”


    楊渙一點也不客氣,一句句地回他:“庫房裏再多,該是自己的也得拿回來。


    楊大將軍清廉,傅三小姐可是貪財的很。


    再說了,正因為之前太大手,到死都沒錢養家人,才後悔的不行,現在算是找補吧。”


    東方晞起身,很快回來,遞給她一張銀票子:“夠嗎?”


    楊渙看了一眼。


    眼睛瞪直了。


    半晌才說:“夠了……,有點多。”


    “拿著吧,能用錢買到的快樂,還是很簡單的。”


    國師果然貪了許多大宛國國庫的錢,楊渙必須施以正義,從他這裏拿回去才行。


    心安理得地把銀票收了,語調自動降低半度,悄聲聲地問:“那個,莫寒什麽時候回來?”


    “如果沒什麽麻煩,應該很快。”


    說話間,外頭就傳來莫寒的聲音:“主子,可以出門了。”


    東方晞道:“走吧,昨晚的禮物都沒拿下來。”


    楊家門前確實幹淨了,昨晚在此徘徊的人一個也沒看到。


    楊渙下車,跟車裏的東方晞搖了搖手,徑自往裏走去。


    綠珠拿了禮盒,緊隨其後。


    楊家院內,因為沒了仆從,大部分的積雪都沒清理,隻掃出來一條,從大門口通往正院的路。


    正院裏很安靜,沒有相府的半分熱鬧。


    大片的雪在院子裏鋪陳開來,肅了眼前的一切。


    正堂的房屋,威武又安靜,坐北朝南的立著,門頭上的匾額,是當年先祖皇帝的題字,在大年初一寒涼的日光下,閃著些許微末的光。


    “赤膽忠心”四個字,被歲月洗滌出幾分滄桑,落寞地掛在上麵,四周無依無靠。


    正堂前是早已經落光葉子的綠植,上麵篷著一團團的雪花,雪花的下麵是幾滴化過以後,結成冰的水珠。


    然後便是大片被雪蓋住的白,潔淨又蒼涼。


    在靠近牆邊的地方,斜逸出了幾枝梅花,零零落落開著。


    這裏曾經很熱鬧,最熱鬧的時候門庭若市,高朋滿座。


    那時候楊渙還小,她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在,甚至連兩個姑姑都未出嫁。


    那時候並未感覺院子很大,嚴格說來還不夠他們幾個孩子跑的,時不常就要爬上一棵,翻過一堵牆,以證明自己年少的能力。


    那時候楊母最大的心願,就是她這個女兒,能長出一副閨女的模樣,安安靜靜做個大家裏的小姐。


    然後像所有人一樣,成婚生子,平淡而幸福地過完一生。


    如今楊渙站在這裏,頭挽雲鬢,身穿錦袍,腳下是密針細線織繡的棉鞋。


    儼然一副大閨秀的樣子了,可回首往昔,再難回首。


    她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到底也沒有滿足父母的願望,無論前世還是重生。


    綠珠怕她在院子裏站的太久,再凍著了,輕聲問:“小姐,要不我去裏麵看看?”


    楊渙搖頭:“內宅不能亂闖,再等一會兒。”


    倒不是她穩得住,實在是有東方晞在前麵已經打過頭陣,告訴她楊家無事。


    那她們來此,暫時未看到人,便猜測人肯定是在後宅裏。


    不然楊渙看到眼前空無一人的院子,可能早急了。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先聽到兩個孩子的聲音,從後宅裏往前麵走。


    楊敏眼尖,先看到她們,臉上立刻帶上了笑:“姐姐們來了,快先進屋暖和著。”


    她往前走,不忘吩咐弟弟:“你去請母親。”


    正堂裏無客可待,所以也沒有燒爐子,屋內與屋外並沒多大差點,還是冷的不行。


    好在楊嫂很快來了,看到她包在厚厚的衣服裏,十分抱歉:“傅姑娘,如果不介意,去後院裏坐會兒吧,那裏生有爐子。”


    當然不介意,不過楊渙並未表現出急切,隻是微笑著點了一下頭,跟她往後走去。


    令她沒想到的是,楊嫂竟然把她們帶到了老太太的房間裏。


    她道:“這裏的爐子更旺一些,你們先暖暖。”


    掀開厚重的棉簾,老太太也迎了出來。


    她的精神比八月節時好了許多,至少那種悲傷蒼涼的狀態沒有了。


    將軍府的女人,到底跟別家是不一樣的。


    楊家的先輩們,沒有幾個是死在床榻深宅裏的,大多都是在沙場上結束一生。


    她經曆了太多,隻能讓自己堅強,畢竟家裏還有小輩,還有希望。


    楊嫂忙著招呼她們圍爐坐下,又趕去沏茶。


    綠珠把帶過來的禮品,小心放在桌子上,往楊渙身後站時,被她拉了一把,隻得怯怯坐在她身邊。


    身子有點僵,不太敢隨便動。


    她以前看到將軍時也緊張,既害怕她指出自己不足的地方,又渴望她指點自己。


    現在能在楊渙身邊行動自如,不過是因為她換了副身子。


    大多時候,帶著傅清歌身體的楊渙,還是很溫和乖巧的,沒有沙場上的咄咄逼人,也沒有那種不可一世的殺傷力。


    可楊府不同,這裏積攢了多少代人的英武之氣,以綠珠以前在軍中的份量,根本沒資格坐在這裏,還是跟將府的老太太坐在一起。


    所以她很忐忑。


    倒是楊渙,許是看到老太太狀態不錯,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就隨意地聊了起來。


    她問老太太身體如何?


    問相府年過的怎樣?


    問今年天氣格外冷,府上可有特別的禦寒之物。


    ……


    看似不經意的閑聊,字字句句都是關切。


    老太太先時跟她聊天,還有所保留,客客氣氣,後來看這小姑娘說話溫和,時而還調皮一下,便是覺得親切。


    再有,其實她從第一看到她,就有種很特別的感覺,說不好是怎麽回事,就覺得與她似曾相識。


    但楊家老太太,什麽場麵沒有見呢?


    既是有這種感覺,她也分得清現實與心病。


    麵前這位姑娘,是相府的小姐,與他們家的姑娘不過是有一點緣份而已。如今人家念著這點好,願意上門看她,已經很知足了,別的便再無所求。


    因為雙方都有所保留,所以天兒聊的平平淡淡。


    都是些日常的話,連“楊渙”這個人都沒提起,因為怕此時提了再惹眾人難過。


    楊渙也不宜在此停留太久,略略坐一會兒,便起了身。


    楊嫂起身送她,楊敏和楊浩就掛在她的兩邊,一人拉一隻袖擺。


    兩個小家夥沒有那麽多心思,隻是覺得這個姐姐長的又好看,人又很親切,跟她們說話的時候溫聲細語,偏偏又很有道理的樣子。


    他們是有些不舍得的,但看著母親和祖母都沒有留的意思,也就跟著入往外送。


    就要出門時,老太太又叫住她們。


    她從爐邊的圈椅裏起身,往自己臥房的裏間走。


    綠珠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默默看了一眼楊渙。


    大將軍的目光,幾乎要變成彎的,跟著老太太繞過屏風,與她一同走到室內去。


    片刻,老太太總算出來了,手裏拿著兩個福袋。


    她分開遞給兩人:“我家的孩子,都有。你們也拿著,圖個吉利。”


    說完,還是客氣地補上一句:“謝謝你們能來。”


    楊渙的鼻子突然一酸。


    她快速垂下眼眸,伸手拿了福袋,匆匆與老太太告別,轉身拉了綠珠就走。


    連楊嫂都沒追上她們的腳步,趕出內院時,她們已經到了大門口。


    直到爬上馬車,大滴大滴的眼淚才落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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