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多了一個人還是少了一個人跟禦翎無關。


    她隻是在腦海裏極有耐心地回答著阿血的疑問。


    “比起直白地揭露我的身份,不如讓他們自己慢慢發現。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可是所有人都要假裝我並不是朝緣,不是更有意思嗎?”


    “大家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


    瞧瞧這話多麽腹黑。


    阿血直覺自己的宿主好像要搞事情,可是它又沒有證據。


    不過想一想,這樣確實還挺刺激的,隻要夠狗血,它都喜歡。


    與此同時,盡管亭子裏的人都不想承認,可他們心裏到底還是想要看看禦翎那張臉長得什麽樣。


    尤其是封青招和封堯。


    隻是前者因為注意力一直在朝驚身上,所以錯過了。


    而後者從始至終都隻看見了禦翎的眼睛。


    等到禦翎將麵紗重新戴好,二公主又責罵了小公主一番。


    她並不僅僅是做做麵子,而是真心實意地在教訓小公主。


    此時隻覺得自己是在替朋友出頭的小公主並不覺得她有什麽錯,隻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在二公主的嚴厲目光下,她最終還是委委屈屈朝禦翎道了歉。


    “對不起。”


    語氣甚是別扭。


    隻是禦翎並沒有說什麽故作大度的話,她坦然地接受了小公主的道歉。


    這樣的態度叫原本就委屈十足的小公主更加看不慣。


    “你……”


    “行了,你們將小公主帶回去,等會兒壽宴也要開始了!”


    二公主一聲令下,小公主話還沒說完,就被宮女從哪來,帶回了哪去。


    隻不過臨走前,小朋友還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禦翎。


    等鬧事的人被抱走後,封鸞為了緩和氣氛,又問了禦翎一些關於認親的問題。


    比如她是怎麽被丞相府人帶回去的,身為樸雲道長的外室弟子,又為什麽會下山認丞相這門幹親。


    前一個問題隻要有心調查,都不難知道。


    禦翎並沒有隱瞞什麽,將趙溪畫遇見自己的全過程都大致說了一遍。


    她說的話概括度很高,僅僅幾句就講完了。


    稍作停頓後,禦翎看著二公主又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夫人愛犢情深,令人動容。”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因為趙溪畫對女兒的愛讓人感動,所以即使身為樸雲道長的外室弟子,她也一起下了山。


    這話讓在座的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他們聽得出禦翎說的話是出自真心。


    否則外室弟子這樣令許多人都求之不得的身份,怎麽會被輕易放棄。


    既然下了山,就重新踏進了紅塵。


    禦翎和樸雲道長之間的師徒身份也自然一筆勾銷。


    *


    亭中並沒有再說起其他話題,因為太後的壽宴即將開始了。


    一行人也稍作整理,準備前往壽宴。


    由於皇帝的大操大辦,所以來的人非常多。


    不僅那些大臣,還有大臣的家眷們也都陸陸續續到場。


    場中不少公子小姐們,在太後等一幹身份貴重的人還沒到來之前,他們相互打了招呼,並簡單地敘了敘舊。


    等太後及皇上、皇後到齊後,眾人紛紛獻上了自己精心準備的壽禮。


    除了那些大臣以外,各家的小輩也獻上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這是封頤要求的。


    如今天下太平,皇帝想要讓太後感受到人不獨親其親的大同理念。


    其中朝驚以一曲長相守博得頭籌。


    長相守表達了兩位戀人相知相許,從一而終的感情。


    這深深觸動了和先帝感情深厚的太後。


    她聽著琴音,似乎想起了少年時和自己的心上人相處的時光。


    她陪著自己的心上人一步步走上這個世界最高的位置,看著這江山在他的治理下越來越好。


    可那人為了黎民百姓,為了江山社稷,早早就熬壞了自己的身體,先她一步而去。


    長相守,長相守,即便相隔兩地,也依舊如初。


    太後拭了拭眼角泛起的淚花,等朝驚一曲畢,慈愛地衝對方招了招手:“好孩子,過來。”


    她看著朝驚麵上依舊是方才波瀾不驚的樣子,沒有因為她的話過分驕傲,也沒有膽小自卑鬧出什麽笑話,心中很是滿意。


    太後看著朝驚的目光是一種看著孫媳婦的目光。


    等人來了身邊剛要屈身行禮的時候,太後就親切地拉住了朝驚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確實是個標致的姑娘,也難怪哀家的孫兒這麽喜歡你。”


    太後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封堯,已經有歲月痕跡的臉上一直帶著溫柔的笑意。


    因為朝驚,所以封堯才從朝緣的事情中走出來。


    而對方也確實是一個好姑娘。


    對這門親事,太後十分滿意。


    她也知道現在外麵還有不少人對朝驚頗置微詞,趁著這次機會,太後向所有人表明了皇家的態度。


    她褪下了手腕上的一枚手鐲,戴到了朝驚身上。


    “拿著,這是哀家當初和先帝成親時,哀家的母親送給哀家的,現在送給你。”


    “多謝太後。”


    朝驚知道太後的一番好意,並沒有推辭。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手腕上戴的手鐲,向太後道了聲謝。


    “傻孩子,還叫什麽太後,要改口啦!”


    太後今日的生辰過得非常高興,是以也並沒有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聽到朝驚的話後竟然當場笑出了聲。


    說完她又親昵地點了點朝驚的腦袋。


    “皇奶奶,您就別拿阿驚開玩笑了,父皇還沒下旨呢。”


    麵對太後的打趣,封堯及時出來替朝驚解了圍。


    這副一臉護著自己媳婦兒的樣子真是令人沒眼看,仿佛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甜滋滋的氣味。


    於是太後又一次笑了起來。


    她看著坐在身邊的皇上,指著封堯道:“看見沒有,哀家的孫兒等著娶媳婦呢,皇上給早點安排一下。”


    封頤見太後今日難得如此開懷,於是並沒有說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聖旨,而是順著她的話道:“兒子謹遵母後的話,等壽宴結束就安排。”


    封頤話落,場麵一時其樂融融。


    除了,坐在正下首的大皇子封湖知。


    從朝驚走上前的時候,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對方的身上。


    大皇子已經盡量表現出風輕雲淡的樣子,他的外表是那樣完美,讓人看不出任何真實想法。


    隻是在太後將自己的手鐲給了朝驚時,那隻拿著酒杯的手還是不可避免的微凝了一瞬。


    至於太後剩下的話,他都沒有再聽了。


    一杯接一杯的酒從喉嚨劃過。


    坐在他身旁的大皇子妃見到大皇子這副樣子,看了一眼周身散發著幸福氣息,眼中都是耀眼奪目的光彩,正走回去的朝驚,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


    女人在感情這件事情上,有著一種近乎詭異的直覺。


    她是什麽時候發現封湖知喜歡朝驚的呢?


    好像在她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大皇子就已經在默默用目光追隨著對方了。


    封湖知是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


    無論是對她還是對他們的孩子,封湖知都做的很好。


    可是他並不愛她。


    他的心中一直都裝了其他人。


    那些小心翼翼的溫柔,那些深藏於口不能表現出的愛意,通通都給了別人。


    可是這樣就夠了。


    大皇子妃一直很知足。


    她不要求更多的東西,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因為她知道,封湖知是永遠不會和朝驚在一起的。


    而朝驚,也不會喜歡封湖知。


    這輩子,陪在大皇子身邊的隻有她。


    就算以後對方成了皇帝,皇後也隻會是她。


    別人永遠越不過去。


    隻是這樣就夠了。


    貪婪是世人最大的克星。


    她不奢求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隻是偶爾,大皇子妃會覺得有些小小的,小小的失落。


    就如同現在。


    她回想起曾經無意間在大皇子的書房裏發現的一幅畫像。


    畫中的女子明眸皓齒,隻是那張臉卻不是她。


    朝驚。


    這個名字第一次在封堯心儀的人之外在大皇子妃心中有了深刻印象。


    還沒等她將畫像收拾好,大皇子就推門而入。


    那是一向都溫和非常的封湖知第一次朝大皇子妃發了脾氣,並且還下了命令,以後沒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準擅自進他的書房來。


    那時她心中苦澀無比。


    她也想過去報複朝驚。


    可等她冷靜下來想,朝驚又做錯了什麽呢?


    她什麽都沒有錯。


    她不過是被一個身份尊貴的人喜歡上了。


    大皇子妃沒有權利因為這件事去報複朝驚。


    與其報複朝驚,不如報複罪魁禍首。


    可封湖知雖然不愛她,她卻是愛著封湖知的。


    她永遠沒辦法去報複對方。


    他這麽好。


    唯一不好的,隻是不愛她。


    “殿下,酒雖好喝,卻也傷身,您少喝一點。”


    大皇子妃還是輕輕出了聲。


    她知道封湖知是在借著酒意壓製自己內心的苦澀。


    可她並不想要看到這樣的大皇子。


    對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嗯。”


    封湖知應了一聲,手邊剛拿起的酒杯又放了下去,杯中的酒滿滿當當。


    你看,他永遠是這樣的體貼人。


    即使他不愛她。


    可封湖知永遠都會給大皇子妃該有的體麵。


    她摸了摸坐在自己身邊的兒子,一家三口坐在這裏,沒有什麽比現在更好了。


    朝驚彈完長相守後,各家小輩又陸陸續續獻上自己的禮物。


    說是禮物,其實大多數人都跟朝驚差不多,在太後麵前表演了一番精心準備的節目。


    而禦翎夾雜在其中,並沒有表現出特別之處來。


    她甚至連節目都沒有表演,隻送上了一塊平常的玉佩。


    不過玉佩平常也隻是相對於這群五花八門的賀禮,放在外麵,仍舊是一枚抵萬金的存在。


    倒是因為朝驚和丞相府的緣故,太後也注意到了禦翎,並詢問了對方幾句話。


    “那個可是朝家的小姑娘,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太後的聲音慈祥,可卻自有威嚴。


    禦翎眼中並無恐懼之色,淡淡抬起頭,隻是眼睛很規矩地沒有直視對方。


    她這副表現同剛才的朝驚差不多,太後不由得暗暗讚賞丞相府的眼光,認得兩個幹女兒都這般優秀。


    隨後她又問禦翎為何臉上還戴著麵紗。


    她並不是心存惡意,而是真心感到疑惑。


    果然,在聽到太後的問話後,禦翎眼中依舊沒有出現任何不滿的情緒,這更叫太後感到滿意。


    然後禦翎還沒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被二公主責備了一頓的小公主就站了起來。


    她年紀小,說話也奶聲奶氣的,隻是講出的話並不使人感到高興——


    “皇奶奶,自然是因為她相貌醜陋,才會整日戴著麵紗!”


    小公主的聲音並不太大,可也不算小,幾乎所有人都聽清了話裏的內容。


    這下子禦翎算是徹底跌了個大麵子。


    有些看不慣朝驚,但因為太後也擺明了態度,所以就將討厭轉到禦翎身上的人聽到小公主的話,麵上沒什麽表現,心裏都笑開了花。


    他們甚至更惡毒地祈禱,小公主再多說一些讓禦翎丟臉的話。


    不過他們的祈禱注定是沒辦法實現的了。


    因為太後剛聽到小公主的話,就不悅地皺了皺眉。


    “放肆!”


    皇奶奶是比二皇姐更令人害怕的存在。


    小公主原本仗著自己年紀小,皇奶奶平時又偏寵她,才會這樣不管不顧站了起來。


    可等她說完以後就有些後悔了。


    此時聽到皇奶奶的聲音,更是連眼淚都滴了下來。


    畢竟是自己疼愛的親孫女,太後略微教育了小公主一番,又讓她向禦翎道了歉後就沒再過多懲罰了。


    隻是明麵上沒有懲罰,誰知道等壽宴結束後,太後會不會再懲罰小公主。


    畢竟太後最是重規矩,向來不喜歡身邊的人仗著皇家身份,就任意淩辱她人。


    “太後息怒,小公主說的並不假,臣女臉上確實有傷痕,樣貌醜陋。未免驚擾了在場的諸多貴人,所以才一直佩戴麵紗,還請見諒。”


    講話的聲音軟軟綿綿,讓人聽了就很舒服。


    她並沒有因為小公主的話而感到丟臉,相反,她還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於是太後笑得更加慈愛了。


    她大手一揮,讓人賞了禦翎一大堆東西後就讓對方重新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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