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江妍一眼便看到了顧聿珩那輛黑色越野車,緊挨著停的是一輛紅色跑車,正是當初從顧宇澤手上搶過來,轉手送給她的那輛。


    “人分隔兩地,車能在一起也是個安慰。”顧聿珩在她耳邊輕聲道。


    這男人總是暗戳戳地跟她示愛,江妍微微一笑,“別那麽樂觀,一會兒去見我媽媽,她那關可不好過。”


    顧聿珩走到越野車副駕一側,打開車門,護著江妍上車,“說得我更緊張了,當著沈阿姨的麵,你可要多幫我說幾句好話。”


    “我不會說謊,有什麽說什麽,尤其是對媽媽。”


    “那就實話實說,說你怎麽對我一見傾心,再見傾情的,正好我也聽聽。”


    江妍羞了,做勢要打他,顧聿珩頭一偏,輕鬆躲過,順帶在江妍的唇角快速吻了一下,關上了車門。


    吉寧縣是龍山市屬縣,距離龍山市隻有六十公裏,縣城不大,墓地在縣城的邊緣冷僻之處,也不過是遠了五公裏左右。


    路上,經過一家花店,顧聿珩拉著江妍下車,一起走進花店,“沈阿姨喜歡什麽花?”


    江妍四下看,見窗邊的一片金黃,大朵大朵的向日葵昂首挺胸,迎著清晨的陽光新鮮得耀眼,江妍一指那個方向,“向日葵。”


    金燦燦的花朵形似太陽,充滿了生機活力,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花就是向日葵,她曾說向日葵的花語是沉默的愛,忠誠和勇敢。江妍每年來看望她,都會帶一束。


    江妍骨子裏對浪漫過敏,對這些花花草草的更是無感,在她的眼裏,向日葵就是瓜子,炒熟了吃很香。


    穿過縣城一路向西,遠遠便望見一座高高的牌坊,上書“吉寧公墓”四個大字,公墓背山而建,隨著山勢向上,座座石碑排列整齊,如同匍匐巨獸身上的鎧甲一般。


    正是清明時節,掃墓的人很多,顧聿珩把車停在山腳下,兩人下車,江妍捧著花走在前麵,顧聿珩緊顧其後,手裏拎著江妍的包,他剛剛看了一眼,裏麵除了香燭外,還有一把精致的掃帚和一條幹淨的毛巾。


    到了親人所在位置,不斷有人停步轉身,漸漸地,隻有江妍還在繼續向上走,而她的身邊就隻剩顧聿珩一人。


    縣城老家的房子又破又小,不值什麽錢,當年她賣了房子,找到墓園想給媽媽買一塊安身之地,這才發現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還要貴,特別是風水好的位置,更是賣到了學區房一樣的天價。


    她能力有限,傾盡所有隻夠買一處角落的位置,小小的一塊方寸之地,安靜有餘,靈力不足。


    按照江妍往年的經驗,沈玉的墓,真的要“掃”的,積了一年的落葉、枯枝、塵土,被風吹到角落,擋住了女人半生的芳華。


    可是今年,當江妍再次站在沈玉的墓碑前時,意外地發現媽媽的“家”很幹淨,沒有落葉,沒有枯枝,大理石的碑麵被仔細擦拭過,一塵不染,碑前那一束金色的向日葵,更是黃的刺眼。


    有人來過了……


    江妍眼角微跳,緩緩俯下身子,把手裏的花放在之前那束向日葵的旁邊,她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柔聲道:“媽媽,妍妍來看你了……”


    照片旁邊有一排豎著的小字:愛女江妍敬上,1974-2014。


    字微微有些褪色,是歲月流淌過的痕跡,照片中的女人恬靜柔美,容貌永遠停留在四十歲那年,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像是有洞穿人心的魔力,可偏偏卻參不透自己的人生。


    江妍屈膝蹲下,用毛巾輕輕擦拭墓碑,輕聲說著:“媽媽,我很好,我現在在帝都大學工作,是研究所的科研人員,北方的冬天好冷,你那麽怕冷,如果是你一定不喜歡那裏。”


    “我交了男朋友,他叫顧聿珩,你看他的樣子是不是有點麵熟,對,你猜得沒錯,他是顧伯父的兒子,他們父子長得很像對不對?咱們娘倆兒的眼光還真相似,都喜歡這種類型。”


    “媽媽,以前我不信命,但是現在,我有點相信了。說實話你是不是在那邊遇到了月老,求他老人家賜的紅線,要不然天下那麽多人,怎麽就這麽巧我們能遇到彼此,更是愛上了對方。”


    顧聿珩拿出包裏的香燭,點上三炷香,屈膝跪下嗑了三個頭,半蹲起身說道:“沈阿姨,我是顧聿珩,請您相信我,我會照顧好阿妍,如果她願意,我希望能照顧她一輩子,您在天有靈,保佑她早日實現理想,早日同意嫁給我。”


    江妍默不做聲,也點了三炷香,神情淡淡道:“媽,他臉皮厚,你別見怪。”


    “我是真心誠意的,沈阿姨可以考驗我。”


    “怎麽考驗你?托夢還是找個機會把你帶走,當麵和你聊聊?”


    顧聿珩倒吸氣,“沈阿姨,您看看,阿妍欺負我,您要給我做主。”


    “行了行了,你就別報委屈了,媽,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過分,昨天晚上纏著我不讓我睡覺,還把我身上弄得紅一塊紫一塊……”


    顧聿珩嚇得心要跳出嗓子眼,連忙去捂江妍的嘴,視線快速掃了一圈,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來,“你是不是女人,啥都往外說。”


    還好周圍沒人,否則讓人聽了去還得了!


    兩人皆是半蹲在墓前,江妍不退反進,頂著顧聿珩的手往前推,直到他的手背貼上他自己的嘴唇,兩人的唇僅一掌之隔,顧聿珩沒料到江妍有此操作,一下子泄了力。


    笑意盛滿眼底,江妍輕輕鬆鬆把他的手拿開,鼻尖貼著鼻尖,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要不要給你發麵‘恪守男德’錦旗?我媽媽也不是外人,你羞什麽?”


    顧聿珩麵上的神情一言難盡,竟然被這個女人撩了,些許停頓後,江妍轉頭看向碑前六縷嫋嫋輕煙,“媽媽,你放心吧,我現在很幸福。”


    四月的春天,山是綠的,草是青的,空氣中都是生機勃勃的味道,微風拂過,帶亂了輕煙,纏繞在碑前二人的身前身後,像是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撫過,久久不願散去。


    ……


    有了顧聿珩的陪伴,這次回鄉之旅少了幾分哀傷,多了幾分恬淡。


    下山的路上,江妍道:“顧伯父來過了。”


    辨不出是疑問還是肯定的語氣,顧聿珩略思考,沉聲道:“自從在聖誕節那天父親見到你,隔天他便向我詢問沈阿姨的情況,也不是能瞞住的事,就告訴他了。”


    江妍麵色平靜,“他有沒有說什麽?”


    顧聿珩拉著江妍的手,邊走邊說,“我們父子倆一向沒什麽話說,元旦那天他去了老宅,和爺爺在書房關上門聊了大半天,出來時除了眼睛有點紅,倒也沒再問我別的。”


    江妍沉默,不置可否,顧伯父釋懷了是好事,隻是可惜媽媽沒等到這一天。


    兩人回到車前,江妍拉開車門坐到副駕,係安全帶時莫名來了一句,“讓他們好好保重身體。”


    短暫錯愕後,顧聿珩明白了她指的是他的父母,心裏湧起一陣感動,他側過身,抬手固定住江妍的後腦,在唇上輕吻了一下,“謝謝你,我會把話帶到。”


    江妍接著說:“好好活著的時候不珍惜,死了來深情款款那一套做給誰看?他們最好都活得長長久久,別去那邊擾我媽媽清靜。”


    顧聿珩剛起步,一聽這話,猝然一腳刹車悶在原地,一張放大的笑臉突然湊近,“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麽嗎?”


    江妍緊繃著臉靠向椅背,反問道:“想幹嘛?”


    “想看看你的心有沒有舌頭那麽毒。”


    江妍撇嘴,“有毒嗎?昨晚怎麽沒毒死你。”


    “拋開劑量談毒性是不科學的,要不試試再加點量?”


    “你瘋了!外麵都是人……唔……”


    顧聿珩的聲音含糊在兩人唇間,“防偷窺的,看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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