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裴免看了看手裏的銀子,忍不住往“醉酒男人”馮義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怒其不爭道:“你傻啊!讓你偷銀子不會多偷點啊?”


    “你以為薛溫跟你一樣傻,隻偷個五兩他就會懷疑到五皇子身上不成?”


    馮義護住腦袋往後跳開,一臉委屈:“三哥,我冤呐!我找了好一會兒就找到這五兩,我要再待下去就會被人抓到了!”


    裴免皺著眉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好歹我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馮義嘿嘿地笑:“今兒這事能成,還多虧了胡姑娘。三哥,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七尺多高的漢子,聽見這話一張臉紅成了熟透的番茄。


    裴免瞪他一眼:“要你多說!”


    馮義擺手:“行!行!我不說了!我這就回去了,姑娘那兒還等著我回話呢。”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臉色凝重地看向裴免:“三哥和胡姑娘這兩天小心著些,最好不要出門。姑娘說,隻要大哥那兒把事情鬧起來,我們這頭就不用這麽緊張了。”


    裴免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將銀子裝進錢袋,然後拋給馮義:“帶去給姑娘。”


    雖然少了點,好歹也是錢不是?


    …


    …


    薛湲一直不明白,為何薛溫一身的臭毛病,京中的那些姑娘們就是瞧不見?


    她這好不容易出了院子,走到街上,便點兒背的碰到了幾個姑娘,被她們拉到酒樓吃飯。


    “湲妹妹嚐嚐這道鬆鼠鱖魚。”


    “這棗泥拉糕也不錯。”


    薛湲默然地盯著麵前堆成小山的菜,聞著從那群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熏香,忍著腦中揮之不去的想要起身落荒而逃的念頭。


    都怪那些賊!


    本來聖旨都下了,薛溫馬上就要離開京城她就能恢複自由了。


    可好好的他們居然跑去搶薛溫的錢!就算是她,薛溫的銀子她也是不敢碰的。


    這群賊到底是哪兒來的狗膽?可真是害苦她了。


    薛湲想到這兩天府上的低氣壓,現在她見了薛溫都是繞道走。


    “薛妹妹,聽說你們家鋪子遭了賊,這賊可抓到了?”


    薛湲臉一僵,薛溫丟了五兩銀子的事被他自己鬧的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他不嫌丟人她還害臊呢。


    她看向那故作關切的姑娘,抿了抿唇,猛地站起身:“我想起我還有點事兒,失陪了!”


    那姑娘看著薛湲出了雅間,忍不住一聲嗤笑:“好大的喬呢!問都不給問,薛家倒也是有意思,不過五兩銀子都鬧的沸沸揚揚。”


    其餘幾個姑娘像沒聽見一樣,吃菜的吃菜,喝茶的喝茶,發呆的發呆。


    這盧家姑娘要不是自己湊了上來,她們理都懶得理她。


    盧姑娘像是沒察覺雅間內氣氛十分冷,繼續譏笑道:“我倒是沒看出來,薛大公子愛財如命到了這般地步,委實可笑的緊。”


    幾個姑娘聞言衝她怒目而視,不待她們說話,門口傳來一道冰涼涼的聲音:“我哥可笑不可笑可不是由你一個六品官的女兒來論斷的。”


    那盧姑娘臉一僵,聞聲望過去便見薛湲不知為何折了回來。


    薛湲明豔的臉此刻冷成了寒冬臘月的冰,她冷笑道:“你爹不過區區一個起居郎,見著我哥那還得行禮讓路呢!我哥是你這種貨色能挖苦的嗎?”


    盧姑娘又氣又羞,連忙道:“薛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


    “誰是你妹妹?我幾個姐姐都在府上待著呢!我們薛家可教不出你這般饒舌多話的姑娘!”


    盧姑娘沒料到一向好說話的薛湲如此咄咄逼人,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薛湲不再看她:“白沙,拿上帕子我們走!今兒個可真是晦氣!”


    原來是帕子落下了。眾女恍然。


    這件事很快便順著風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


    禦書房中寂靜無聲,皇帝神色複雜,他坐在禦案後看向一旁的內侍黃闊:“你說薛溫這孩子,朕瞧著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啊。”


    他的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朕記得,當年這孩子聰慧機警,說話又討喜。皇後總是時不時召他進宮。”


    他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天,皇後牽著薛溫的手立在紅彤彤的宮牆下,看見他的儀仗時過來給他行禮問安。


    那孩子眉眼精致,年紀尚小談吐卻十分得體。


    皇帝起身走到窗前,負著手臨窗而立,聲音低緩:“可如今這孩子長大了變了樣子,皇後也不在了。”


    黃闊聽的鼻酸,他拿袖子揩了揩眼角,道:“陛下別傷心。薛大公子也是被逼無奈。當年薛大老爺不在了,薛大夫人一生下五姑娘就撒手人寰,五姑娘是他又當爹又當娘的拉扯大。可憐大公子當年小小年紀就要獨自一人撐起大房,如今精打細算些還要在背後被人當成笑談,奴才實在看不下去。”


    黃闊吸了吸鼻子,滿是悲戚。


    禦書房中更靜了。


    半晌,死寂的殿內響起了皇帝淡淡的聲音:“內寺伯不是缺人嗎,把盧軻調到那兒吧。”


    黃闊垂下眼皮,好好的從六品掉到了正七品,盧家可真是教出了一個好女兒。


    而薛湲此時卻是要氣瘋了。


    “何悠!你這是何意?”


    何悠垂著眉眼:“公子說讓您待在院子裏好好反思過錯。”


    薛湲梗著脖子冷笑:“我沒錯!為何要反思?你倒是給我說說我錯在哪?”


    “公子說您不能因為狗吠的聲音大了些,便上去同它理論,這樣有失您的身份。”


    薛湲一雙眼睛像是要噴火:“我這都是因為他!”


    “所以公子才讓您反思。”


    薛湲覺得自己和他說不通,她現在隻想伸出爪子撓花何悠那張臉。


    …


    …


    十一月的風帶著陣陣寒意,無情地穿透人們單薄的衣衫,讓冷意浸入骨髓。


    幾個男人袖著雙手縮著腦袋,衝進一家客棧後才稍微放鬆了神經,他們哆嗦著身子跺著腳,想以此讓凍僵了的雙腳暖和一些。


    男人們尋了一張空桌坐下,其中一個男人高聲叫道:“小二,上一壺酒。”


    “好勒!”


    辛辣的酒從口腔一直流到胃部,讓人的上半身都變得暖洋洋起來。


    一個方臉男人放下酒碗,麵帶憂色:“這賑災的官員怎麽還沒到遂州?今年的冬天倒是格外冷,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其餘幾個男人盡皆沉默,一個眉毛長得稀疏的男人歎口氣,道:“這才十一月,就凍死了不少人了。”


    “竇員外家的小兒子,聽說前不久發了高燒,大夫來看過兩天,卻沒治好,最後還是死掉了。”


    “那小兒子我先前倒是見過,生的白白胖胖的,一雙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很是討喜。”


    “可是死的時候聽說瘦的不成樣子了。”


    這番話聽的男人們心底戚戚然,氣氛越發悲傷。


    旁邊桌上的江決給老二陳左使了個眼色,陳左點點頭,右手拿著酒壺左手端著一碟花生米,走到他們桌前。


    “幾位大哥可否與我說道說道?”


    男人們不說話了,警惕地盯著他。


    陳左嘿嘿一笑,不以為意,自顧自在一個空位上坐下,然後將酒壺和花生米放在桌上,接著道:“幾位大哥可能不知道,我家世代行醫,救人無數。”


    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這個人別的毛病沒有,就一個,聽到誰病了就想聽聽他的症狀。”


    原來是這個啊!


    男人們鬆了口氣,那稀疏眉毛道:“嗐!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不過就是高燒,拉肚子,還嘔吐。”


    陳左問:“大夫來怎麽說?”


    “隻說是受了風寒,開了些藥就走了。”


    陳左雙眼圓瞪,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庸醫誤人啊!這哪是什麽風寒,這是瘟疫啊!”


    男人們臉色齊齊變了。


    “胡說八道!”


    “你這人怎麽信口胡謅,我們遂州怎麽會有瘟疫?”


    “什麽庸醫誤人?我看你才是庸醫!”


    動靜有些大,客棧內的其他客人紛紛望了過來。


    陳左搖搖頭,像是在表達對於他們的愚蠢無知他很是無奈:“這發過大水是很容易產生瘟疫的,你們這些莽夫懂什麽?”


    “說誰莽夫呢?”


    一個男人跳起來作勢要打他,陳左忙往一旁避開。


    “說話就好好說話,動手動腳作甚?”


    此時坐在角落裏的一個瘦小男人開口了:“最近遂州好像確實死了很多人。”


    眾人翻了個白眼,你這不廢話嗎?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好多人都是發高燒死的。”


    “嗤!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真是胡說八道,我怎麽沒見過那麽多人發高燒。”


    “我……我是醫館的一個幫工。”那男人目光閃爍,想到什麽麵色漸漸發白,“說起來,有件事很奇怪。”


    “前兒不久,城東的那個老鐵匠,就是那個活了四十多歲還沒娶媳婦的,他前兩天也是發高燒死了。”


    “那個人身體健壯著呢,好幾年也未見他病過幾次,怎麽說死就死了……”


    眾人聞言臉色都變了,瘦小男人口中的老鐵匠他們都是知道的,連他都發高燒死了,難不成真是瘟疫?


    陳左和江決對望一眼,臉色都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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