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府大殿。


    李存勖正跪在地上,向李克用行禮。


    “嗯。”李克用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李存勖,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說道:“起來吧。”


    “謝父王!”


    有了李克用的命令,李存勖這才起身,他偷瞄了一眼李克用,然後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一副謙卑的樣子。目前他還不知道便宜老爹李克用的態度,還是謙卑一點為好。


    李克用好半天都沒說話。李存勖則是低著頭站在下麵,隱隱感覺有股壓力襲來,心下頓時緊張。


    過了一會兒,李存勖終於聽見李克用緩緩道:“為父閉關修煉這些年,勖兒過得如何?”


    聽到李克用的話,李存勖頓時一愣,不自覺的有點不敢相信。沒想到李克用居然問得這麽……親切自然。


    按理說,不是應該興師問罪才對嗎?


    “回父王,兒臣過得很好。”


    “哦?”李克用用目光輕輕地打量李存勖,然後淡淡道:“可為父怎麽感覺,你吃了不少苦頭啊?”


    李克用這句話雖然語氣平淡,但是其中蘊含的意味可不平淡。


    此時,李存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李克用正用著平淡卻又犀利有神的目光望著自己。


    這種目光,穿透力極強,仿佛將自己扒光了一樣,自己的所有秘密在其目光下全都無所遁形。


    李存勖趕緊恭謙地回答道:“兒臣年輕冒失,吃點苦頭是正常的,隻不過父王夙興夜寐、操勞國事,兒臣不敢在父王麵前言苦,勞煩父王。”


    這話讓輪椅上的李克用心中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會這樣說。


    不知為何,自從自己第一次閉關修煉,將通文館交給李嗣源後,自己這兒子就像是變了樣一般。


    其實在李克用的眼中,之前的李存勖太過目空一切,總想在李克用麵前證明自己,表現欲太強。


    而之後的李存勖,則不再像之前那樣目空一切,反而懂得隱忍了。可自己這個兒子雖然懂得隱忍,但其行事方式卻仍舊幼稚天真想當然。


    若不是自己在其身邊安插了眼線,他還真沒能想到自己的兒子做了那麽多傻事。不過,做傻事歸做傻事,在李克用眼中,李存勖仍是可塑之才,隻要不像之前一樣忤逆就行。


    心念及此,李克用的眼神似乎更加淩厲起來,隻聽他緩緩對李存勖道:“勖兒,你之所以吃苦頭,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因為,你有罪!”


    李存勖聽到這話後頓時一愣,心裏咯噔一聲,有種不好的預感。


    惡不忍聞,罪不容誅。罪,可不是一個好字。


    李存勖雖然心裏憂慮,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抱拳道:“兒臣知罪。”


    李存勖在說完這句後,便不再言語。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個時候辯論是沒用的,還不如乖乖認罪。


    李克用望著態度恭敬的李存勖,突然輕哼了一聲,緩緩道:“勖兒,你可不要以為為父是框你的,你有三罪,你可知?”


    李存勖聞言渾身一震,聽李克用這語氣,明顯是要治他的罪。


    “兒臣,願聽父王教誨!”


    隻見李克用盯著李存勖,緩緩地,一字一句道:“郭崇韜,是你的下屬吧?”


    “是。”李存勖聽到這裏,強作鎮定點了點頭,頓時冷汗急出。這下是真的打算要興師問罪了。


    李克用看了李存勖一眼,道:“郭崇韜身為你的下屬,可你卻任其擅作主張,私自安排假身,並放任其發展成尾大不掉之勢。禦下不嚴,此乃罪一。”


    李存勖聞言一愣。他首先心裏一驚,想到的是為什麽李克用知道這麽多……可再一想,又頓時覺得李克用說的也有些道理。當時郭崇韜的確是自作主張……


    “潞州那假貨借勢,發動叛亂,導致你手下死傷慘重,可你事後卻沒能對郭崇韜做到賞罰有度。賞罰無度,此乃罪二。”


    李存勖聞言心裏一沉,不禁低頭沉思,眉頭一籌不展。當初郭崇韜在匯報傷亡時,自己並沒有怪罪他,也沒有懲罰他。現在想來,自己雖然口中常說賞罰有度,但並沒有真正做到。


    給了李存勖一點緩衝,李克用的淡然聲音繼續響起:“假貨借你的身份,又借不良人的勢力,占據潞州,可你卻一聲不發,退走潞州求其次,遠走鳳翔,導致我晉國門戶有失。丟城棄地,此乃罪三!”


    聽到這裏,李存勖已經倍感悚然,汗水一下子濕透衣襟。潞州城可以說是晉國的國門,當初自己隻想著暫避鋒芒,不與不良人針鋒相對硬碰硬,卻忽略了潞州城對於晉國的戰略地位。


    現在想來,萬一不良人與梁國通力合作,那梁國的將兵便可以長驅直入,攻入晉國,而晉國的老百姓也會陷入任人宰割的地步。


    如若晉國有失,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就在李存勖沉思內疚之時,李克用卻還沒有結束對他的罪論,他繼續道:“一不能禦下有度,二不能賞罰分明,三不能守土保境。勖兒,你有此三罪,何麵而反?”


    何麵而反……這一句話倒把李存勖問住了,他想要說些什麽,但卻說不出來,因為他沒什麽可以反駁的話語。


    李克用的話語像寒冰一樣,讓李存勖的內心陷入沉寂與冰冷。


    其實,李克用所言皆是不虛,他的這些話句句屬實,僅僅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而已。


    可就是這簡單的事實,卻像洪水猛獸一般撕裂著李存勖那敏感而自尊的內心。而且不論哪一句,都如同重錘一般,重重地擊打在李存勖的心上。


    李存勖不禁思考起來。從穿越到現在,自己走的每一步棋,都存在著許多紕漏。而這些紕漏,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李存勖啞著口道:“父王,兒臣……”


    李克用看了情緒低落的李存勖一眼,輕歎了一聲,語重心長地道:“為父這次便不治你的罪了……勖兒,你須知道,為父麾下十三太保,親子唯你一人,我的位置早晚要交由你手。有沒有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本王的嫡長子,且不可被人力所改變……出身才最重要,勖兒明白麽?”


    李存勖抬頭望了一眼,抱拳道:“兒臣……知道了。”


    “下去吧。”李克用看了失魂落魄的李存勖一眼,揮了揮手,仿佛累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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