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遮蔽了一鉤彎月,夜色裏黑風沉沉,但吹不開山穀裏那濃鬱的化不開的血腥之氣。


    滿山穀都是屍體,有人的,也有獸的。


    那汙血聚集之地,一顆碩大的“王”字虎頭,在黑暗中驟然現出。


    烏雲很是配合的打了開來,那鉤彎月灑落下一絲月光,這才能看得清楚那血腥凝聚之地中出現的,赫然是一隻虎頭人身的怪物,腰間係著一條獸皮褲,敞露著胸膛,膀大腰圓,肌肉虯結。


    一頭威武凜凜的虎妖瞪著一對血森森的虎目,看向缺月,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那鉤銀白色的月亮竟然被染上了一抹血色。


    所謂“血月見、妖魔現”,大凶之兆也!


    紅色月亮為至陰至寒之相,兆示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戾氣強;風雲劇變,山河悲鳴;天下動蕩,火光四起!


    故稱:血月!


    史書曾有記載,血月現,國之將衰,氣盡,如墮獄!


    伴隨的是禍亂,比如:荒、戰、冤、邪等!


    虎妖瞪著巨大的血目,露出幾分譏笑,從血月上收回了目光,隨之臉上便布滿了興奮之意。


    隻見他伸出蒲團大的毛茸茸的手掌上,露出一方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石印,上麵沾著絲絲縷縷的血跡,似乎已經浸透進了石印之中。


    “快了,快了,再殺些人來血煉,便能徹底的掌握了山印,到時候,虎力我便是堂堂正正的山君……”


    “山君!”


    “嘿嘿嘿嘿……”說著這個名詞,這虎妖更是興奮異常,低聲笑道:“我若為山君,這點因果難倒還怕嗎?不過是幾百上千條人命罷了,兩腳羊而已!便是那些老雜毛,也奈何我不得了……”


    這時候,一道飄渺的身影隨風而來,露出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婀娜姿態,被虎妖所噬的時候,應該還是個少女。


    “主人……”


    “咦,你被人傷了?練武之人的血氣?可是大乾的官兵?!”虎妖眼睛微眯,似乎有些忌憚。


    那少女倀鬼微微扼首。


    倀鬼雖然為虎妖所奴役,但若是時間長了,也能回憶起生前的過往,不再渾渾噩噩,並不隻是傀儡般的存在。


    雖然不能違背虎妖的命令,也不能對虎妖說謊,但那個傷她而沒有殺她的少年,誰知道是不是大乾的官兵。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也算償還了你不殺之情。


    虎妖也不起疑,張開血盆大口便將那少女倀鬼給吞入腹中,孕養她的陰神。


    這少女可是他手裏的頭牌倀鬼,這些年不知道為他勾引來了多少青壯男子,自然舍不得她就此神魂受創。


    今後用到她的地方還多著呢!


    “我在這個閩州窮鄉僻壤之地也隻殺了十七人,他們怎麽來得如此之快?難倒我的行蹤暴露了?”


    “當務之急,便是徹底的血煉了山印。等我成了山君,便是州牧太守之流,也奈何我不得,足以呼嘯山林……”


    “區區一個捕頭,便是什麽勞什子的四大名捕又如何?還不是貪戀老子手上的山印……等老子成了山君,都是血食……”


    “嘿嘿嘿嘿……”


    說完,再度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的血月,便彎下腰化為一隻巨虎,一撲一崩之間,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裏。


    ……


    閩州,萬山縣城。


    閩州,多山,多河,亦多獸。一個“閩”字,象形會意,便知此地風俗、特產、人文、地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萬山縣城最熱鬧的時候是春秋兩季。


    早春,山民們積累了一個冬天的皮毛、獸肉、山珍亟待出手,換取一個冬天消耗完了的物質,糧食、白鹽,這是山民們不能缺少的物質。


    秋季,正是野味肥美的季節。


    雖然那皮毛、獸肉、山珍隻需運出百裏之外的南平大城,便能賺得十幾倍不止,若是運到大乾京都,更是獲利百倍不止。


    但山民出不了百裏之地。


    大乾國多少人指望著大山吃飯,山民這等屁民,給點粗穀子、粗鹽不被餓死就好了,難倒還想錦衣玉食不成?


    春秋兩季之外,夏冬時候,萬山縣城卻是並無多少外來商人。


    這深夜之中,空蕩蕩的縣城裏,兩隻野狗一追一跑,前狗叼著塊肉骨頭,撒著歡從街頭跑過。


    一隻穿了牛皮靴的大腳驟然飛起,一腳踢在了前麵野狗頭上。


    “砰”的一聲,狗頭爆開,隨之轟然砸在了牆壁上,重重的一頭摔在地上,鮮血灑得滿地都是。


    後麵追趕的流浪狗嚇得尾巴一縮,一邊撒著尿,一邊轉身就往最近的巷子裏逃去。


    “扒皮燉了,吃飽了,我們好入山幹活……”


    “是,大人!”


    夜色裏,粗獷的嗓音在回蕩。


    借著月色,那是幾名身穿黑色公服的壯漢,腰間掛著鐵質腰牌,風塵仆仆,雷厲風行,殺氣逼人。


    領頭的大漢帶著一絲肅殺之意,疾行十來分鍾,便到了縣衙前。


    砰砰砰!


    不用說話,手下人便用力的砸其了縣衙朱紅色的大門。


    “哪個狗娘養的?深夜衝擊縣衙,找死嗎?”


    縣衙裏傳來咒罵之聲。


    窸窸窣窣一番之後,角門打開,兩個衙役提著水火棍怒氣衝衝的對著黑夜嗬斥。


    嗡!


    一聲輕鳴,一把黑沉沉的鬼頭刀斬斷了水火棍,發出若猛獸嘯鳴的長吟。


    若是有識之士,便能看得出來,這口鬼頭刀已經是形成器魂的象征了。


    武將一旦修煉有成,血氣逼人,殺伐過剩,那麽便絕不怕陰鬼冤魂,死在他們手下的人的怨念和煞氣往往都會凝聚在刀上,與武將自身的意誌同化,慢慢的形成器魂,一旦成型的話,那麽便是有名的凶器。


    而當器魂進一步成長可以化形以後,就又被稱為是殺器!擁有殺器的,往往都是戰場上有名的猛將,征戰四方所向披靡的那種。


    這把鬼頭刀本來鍛造得本就是精品,經過多年殺伐,器魂已成,這一刀下去,立刻便喚起了刀內的煞氣。


    雖然隻是一絲,卻是讓刀下的衙役頓時嚇開了膀胱,一股尿騷味頓時彌漫開來。


    “叫縣令出來!”


    “你……你們是什麽人?”


    “捉妖司大捕頭吳青……”


    “捉……捉妖司?!!!”


    後麵那衙役連滾帶爬去了縣衙後院,沒片刻,一個衣裳不整的老頭急匆匆而來。


    “大人,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失敬失敬,我叫何立嘉,添為萬山縣縣令!”


    那大捕頭吳青立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背著手沉聲道:“最近縣裏可有虎患?”


    “虎患?我縣還未有……不過,臨縣傳聞鬧了虎患,已經死了十來人……”


    “行,點齊十員精兵,帶上弓弩,還要一員熟悉山林的向導,天明隨本官進山除虎。”


    “大人,進……進山?進哪座山?”


    “虎逃到哪,便去哪!讓人安排酒菜,今晚吃飽喝足睡好了……何縣令,可不要耽誤了時間,若是再讓虎給逃了,我手上一口刀可不長眼。”


    萬山縣縣令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連聲道:“不敢,不敢,我這就去安排,定叫大人滿意。”


    ……


    高仁依舊不急不躁的繼續修煉,並沒有主動出擊。


    對他而言,隻要那虎妖晚來一天,他的實力便上升一分。


    終究是逃不出他掌心的。


    黎明時分,高仁準時的結束了內力的修行,該打熬筋骨了。


    一步一躍,俱是練體。


    順便還可以撞一撞機緣,山林裏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他都來者不拒。


    便是一堆白骨,也能榨出油來。


    登高看了看山勢,以那微末道行的“風水術”掐指推算了一下。


    堪,天道;輿,地道。


    堪輿即是風水。


    古人將堪輿家與五行家並行,本有仰觀天象,俯察地理之意,後世以之專稱看風水的人曰“堪輿家”,故堪輿在民間亦稱之為風水。


    堪輿術是對宅地或墓地的地脈、山形、水流及坐向的統稱。術家認為,不論陽宅陰宅,風水的好壞,均關乎生人的吉凶休咎。


    而即便隻是“堪輿”這一類,也是浩瀚無邊,既要研究天象,又要精通地理,深奧難懂,要弄透徹,並不簡單。


    古代風水師尋龍穴、定龍脈,如果沒有點真才實學,早被皇帝砍了腦袋。


    確定了個方位,高仁一步一抖,輕微的雷音從骨骼裏響起。


    在那片被他確認為吉地的小山穀裏找了找,便發現了一個狐洞,將裏麵十數隻還沒有修煉出靈意的大狐狸趕出去。


    洞穴角落裏布滿了粗如人臂的黃精,似無數黑蟒般,糾纏盤結成一堆。


    黃精這種植物雖然沒有多大的藥效,但卻是修煉之人上佳的食物,具有養氣辟穀之效。


    修煉之人食量都會大增,你看自然中老虎獅子吃肉,弱小的綿羊卻在吃草,修煉者為何強大,一句話,他能吃。


    修道中人的力量從什麽地方來?還不是從與天地之間的交互過程當中得到的。


    吃飯,喝水,呼吸,這就是修煉的過程。修煉者也是人,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食物當中的五穀的精華可以給人生存下去的能量,呼吸能汲取天地的靈氣,這一係列的過程,都離不開五髒六腑的吸收媒介作用,這世上就沒有一個人不例外的。


    吃得多,消化後得到的能量越多,這才能支持強大身軀每天的消耗。有修煉到高深的每餐會吃掉一整頭牛,更有甚者,不再吃世間平凡的食物,從五穀雜糧中吸取的能量再也不能滿足修煉的需要,這種行為在修煉者口中叫做辟穀。


    至於號稱辟穀的人也是不少,辟穀嘛,狹義來說就是不吃五穀,廣義的來說就是不吃大家夥兒都吃的食物,因為這些食物雜質太多,能量卻又太少。


    而黃精便是修道者辟穀之後,食用的食物之一。


    高仁折了一截,入口甘芳。


    咽下肚中之後,小腹都是暖洋洋的。


    如若不是這群狐狸還未修煉有成,本能驅使之下隻食血肉,不然這積年靈根可輪不到他來享用。


    吃了一肚子黃精,又扯出一大捆,準備打包上路。


    突然,高仁朝著黃精根部挖了挖,露出好大一塊平整石頭。


    石碑!


    碑上有字,字體扭曲,似乎刻字的時候很是緊迫,又因為年代久遠而斑駁不堪,肉眼難辨。


    高仁用手拂過,微微皺眉。


    連蒙帶猜,算是大致明白究竟寫了什麽。


    上麵寫刻碑之人是個大南國的遺民,感慨家國沉淪,隻能遁入深山做個野人,嗚呼哀哉,之類的牢騷之言。


    至於大南國,這是一千多年前在閩州建立起來的國家,早已經亡國一千三百多年了。


    傳言,閩州大山裏的山民,便是大南國的後裔,尤其善於狩獵。


    這文字倒是並沒有什麽異常,但關鍵是高仁用手摸過,卻是敏銳的發現有幾個字的刻度深淺很是不一樣。


    將那些字一一挑出來,組成了一行話。


    白龍江、隱龍灘、水漫山、方可入!


    閩州乃邊荒之州,背倚十萬蠻荒大山。


    白龍江從茫茫大山裏奔騰而出,沿途一路穿過重重疊疊的蠻荒山林,猛獸毒蟲橫行,瘴氣沼澤密布,深潭之中隱蛟龍,懸崖之上現大蟲,傳說中更有無數的精怪之屬藏身之中,是世間一等一的凶險之地。


    而白龍江的隱龍灘,乃是大山裏一個極大的回旋江灣處。那裏礁石犬牙林立,江水極深、極急,暗流衝撞礁石,看似平靜的水麵下盡是湍急的漩渦、要命的陷阱。


    在記憶裏,隱龍灘藏寶的傳言已經傳了千兒八百年了,不知吞噬了多少掘寶人的性命。十年前,大乾王朝還曾派百餘人入了河心探寶,最終隻找到幾件大南國的金銀器,最後悻悻而去。


    “水漫山,方可入!那地方平常時候就急險,若是暴雨之後,水漫到山腰,跳進去豈不是找死?”


    “這不會是坑人的吧?”


    高仁將十二個字記在心裏,一捶將石碑擊碎,拍了拍灰塵,震動著骨髓,大步而去。


    天黑之際,路過一處穀地,裏麵滿是屍骸,有人有獸,腥臭撲鼻。


    高仁看著這一幕,略有所思,然後在地上細細尋找了一番,找到一根黃色的獸毛,掐指縈繞上一道黑氣,微微感知了一下,便沿著那虎妖離去的方向尾行而去。


    不急不緩,若即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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