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肯為其贖身,曹天霸以為,這該是所有風塵女子千盼萬盼的事,不想水仙對此舉並不熱心,還說自己根本就無從良之意,曹天霸簡直目瞪口呆。


    水仙卻淡淡道:“從良有什麽好呢,嫁到窮苦人家,吃糠咽菜我受不了,嫁到富貴人家,免不了三妻四妾,同樣是伺候男人,我還不如留在這裏清閑呢,大戶人家的女人勾心鬥角,累不累。”


    她竟有如此想法,曹天霸真是莫可奈何,人家不同意,也不能強迫,於是也就告辭而去,等出了麗春樓,站在門口琢磨下一步棋該怎麽走,突然有人喊:“恩公!”


    回頭見是他給贖身的那個名叫張大丫的姑娘,他就問:“你怎麽還沒走?”


    那姑娘道:“我在等恩公。”


    曹天霸皺眉:“等我作何?”


    那姑娘垂首:“我爹把我娘輸了,我如果回家,他會第二次賣掉我,現在我無家可歸,想跟著恩公,再說恩公花了那麽大一筆銀子為我贖身,我便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恩公的,可我不信來世,我隻求今生,所以我想給恩公做個使喚丫頭。”


    曹天霸一指樹後頭探出腦袋看過來的麻子:“不成啊,我已經有人伺候。”


    見是個小廝,她道:“小子怎麽能服侍周全呢,恩公不肯要我,是嫌我醜?不如水仙好看?”


    若說她醜,不盡然,還是有幾分姿色的,曹天霸隻是驚訝,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去找水仙了?於是道:“你不醜,但我想為水仙贖身不是想據為己有,而是我欠某人的債,先贖出水仙去還債,不過邪氣,那個水仙竟然不肯從良,我這裏正愁打哪裏弄個女人呢,無暇管你,你還是自尋活路吧。”


    那姑娘一聽,突然指著自己:“恩公既然找不到旁人,看我咋樣?”


    曹天霸怔了怔,看著她,比之一朵紅差了很多,模樣也算周正,但一想曹榮安老態龍鍾的樣子,再看看她也就十八九歲,曹天霸道:“不行,不瞞你說,那男人可是曹老棍子。”


    曹家堡無人不識曹榮安,那姑娘聽了非但沒有吃驚、嫌惡,反而帶著些許的歡喜:“如能嫁給曹老爺,那倒是我的福氣呢,此後衣食無憂,我求之不得。”


    曹天霸進一步說明:“曹老棍子七十八了。”


    那姑娘卻道:“九十八才好呢,老話說,嫁小的吃拳頭,嫁老的吃饅頭,再說可著曹家堡,誰不知道安仁堂的東家,那可是名副其實大戶人家,我還怕曹老爺瞧不上我呢。”


    曹天霸笑了:“你倒看得開,不過你這麽一說,我還真就怕曹老棍子瞧不上你,那個老棺材瓤子癖好古怪,喜歡一朵紅那種風騷的女人。”


    一朵紅在曹家堡名頭餉,這姑娘當然也知道,微微一笑:“取悅男人而已,是女人娘胎帶來的本事,我也會。”


    已經趕過來的麻子撇嘴道:“你跟一朵紅沒法比,一朵紅說話浪聲浪氣,走路扭來扭去,但凡她經過的地方,所有男人都看傻了眼。”


    那姑娘淺淺一笑:“試試吧,假如曹老爺真的瞧不上我,我也不能強求。”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曹天霸問:“你真的同意?”


    那姑娘幽幽一歎:“嫁給曹老爺,我好歹是個良家女子,假如給我爹再賣了,便淪落風塵,年輕時還好,一旦人老珠黃,妓院都不會容留你,我又往何處安身呢。”


    她頭腦倒也清晰,考慮的也很遠,曹天霸想了想:“那好吧,不過你這名字不成,太土氣了,你別看曹老棍子一把年紀,最喜歡附庸風雅,張大丫,一準不會讓曹老棍子中意,你得改個名字。”


    那姑娘道:“恩公為我取一個吧。”


    曹天霸眯眼琢磨;“曹老棍子喜歡一朵紅,你總不能叫一朵綠,而那個水仙還不願意從良,不如你就叫芍藥吧,芍藥花形如牡丹,我希望你以後能大富大貴。”


    那姑娘施禮道:“多謝恩公。”


    曹天霸不禁感歎:“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行了,就是你了,我先帶起去吃飯,然後給你買身衣裳,常言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畢竟曹老棍子不比旁人,老家夥一肚子色心。”


    旁邊的麻子竊笑,心說你還不是看上人家喬玉貞貌美了。


    然後,曹天霸帶著芍藥去簡單吃了飯,又給她買了身衣裳,果然如他所言,略加打扮的芍藥突然就明**人了,一直把她跟一朵紅對比的麻子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一切準備就緒,曹天霸就帶著芍藥往曹榮安家裏而來。


    因為給曹天霸搶走了一朵紅,曹榮安便將其恨之入骨,怎奈官府對曹天霸抱著睜隻眼閉隻眼的態度,曹榮安指望不上官府,就打算攛掇曹家堡的百姓聯合起來,可誰知百姓們對此並無熱情,究其原因,一者是怕,二者是事不關己,曹榮安孤掌難鳴,又想私下招兵買馬訓練鄉勇,可他放出話去之後,隻有幾個人前來報名,且都是年老力衰之流,曹榮安氣得成日罵娘。


    這天,他又把管家馮老七叫到跟前商量:“那個無能的常索走了,不知這位宋大人能力如何?你去準備點禮物,我等下去拜訪下宋大人。”


    馮老七道:“行,我這就去庫房看看有什麽值錢的玩意。”


    待想走,曹榮安喊道:“回來,不必太值錢,我隻是去探探底而已。”


    馮老七恍然大悟狀:“我省得。”


    曹榮安揮揮拐杖:“去吧。”


    馮老七剛出屋子,曹家門房跑過來道:“管家大人,有客人前來拜訪老爺。”


    馮老七問:“什麽人?”


    門房搖頭:“他沒說,不過一男一女。”


    有女人,馮老七一邊好奇,一邊也歇下防備,道:“請去前麵的堂屋,說老爺一會子就過去。”


    門房領命而去。


    馮老七又轉回房內向曹榮安稟報:“老爺,有客到。”


    曹榮安也問:“什麽人?”


    馮老七搖頭:“對方沒說,不過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曹榮安若有所思:“女人?”


    想自己可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想招花惹草都沒那個本事,所以在外麵並無認識什麽女人,於是非常納罕,喊了馮老七攙扶,來到前麵的客堂,到了堂屋門口,他清清渾濁的嗓子:“不知哪位前來拜訪我曹某人?”


    堂屋內的曹天霸回身哈哈一笑:“曹老爺,我還債來了。”


    搶一朵紅那次,彼此照麵過,曹榮安既對他恨之入骨,當然清楚的記得他的模樣,駭然道:“曹天霸!”


    隨即高呼:“來……”


    “人”字還沒出口,他的話遠沒有曹天霸的刀快,一把雪亮的刀抵住他那滿是褶子的脖子,曹天霸笑了笑:“曹老爺,我給你兩條路,一條,我殺了你,另外一條,你娶了她。”


    曹榮安順著他手指去看,這才注意到芍藥,不禁問:“她是誰?我為何要娶她?”


    曹天霸微微一笑:“很簡單,我搶了你的一朵紅,我心裏不安呢,所謂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欠你個一朵紅,就還你個芍藥。”


    跟個土匪講信義,曹榮安根本不信,冷笑:“你會這麽好心?”


    曹天霸道:“人都帶來了,你咋還不信呢。”


    曹榮安抬起拐杖指著芍藥:“就她能比一朵紅?”


    曹天霸忙道:“樣貌上是差了點,但一朵紅水性楊花,你不知道,自打她上了老狼山,把我那些兄弟禍害個遍,那種女人你娶回來也養不住,但芍藥不同,芍藥雖然也是出自風塵,不過剛入麗春樓,那個賴東家正想把她扶為頭牌呢,偏她不願過那種人盡可夫的日子,所以我為她贖了身,這不,就送來給你曹老爺麽,她可是地地道道的黃花閨女,你可是占了大便宜。”


    曹榮安再端量下芍藥,模樣周正,倒也不醜,隻是跟一朵紅比,他還是忘不了一朵紅,於是道:“我家裏不缺老媽子。”


    油鹽不進,曹天霸歎了聲:“那沒辦法了,我隻能走第一步。”


    作勢按了按刀子,嚇得曹榮安忙道:“稍等。”


    這個時候,芍藥款款走過來,向他屈膝行了個禮,道:“曹老爺,小女子仰慕您已久,不想今天一見,曹老爺果然器宇不凡。”


    曹天霸垂頭看著曹榮安,隻不過一副骷髏架子包著一層皮,心道這叫器宇不凡?


    曹榮安卻有些意外的驚喜:“你說你仰慕我?”


    芍藥道:“是了,可著曹家堡,誰不知道曹老爺買賣做的好,名號叫得響。”


    士為知己死,曹榮安有些動容:“你真的願意嫁給我?”


    芍藥學著麗春樓裏那些姑娘的語氣道:“奴家願意侍奉曹老爺。”


    曹天霸趁機幫襯:“老話說,醜妻近地家中寶,況芍藥並不醜,你說你假如把一朵紅娶了回來,怕這會子他已經將你家裏的男人都禍害遍了,然後你一怒之下,氣絕身亡,劃算不劃算,曹老爺是個生意人,比我明白。”


    曹榮安感覺下脖子上冰涼的刀,再看看花樣年華的芍藥,有些心動,還是道:“怎知什麽芍藥牡丹的,不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內線。”


    曹天霸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喊他的諢名道:“曹老棍子啊曹老棍子,老子若想打劫你,有必要安插什麽內線麽,就你這一身骨頭,我捏一下就碎了。”


    曹榮安有些窘迫,又清了清嗓子:“總之我信不過你,當初你可是放言不搶曹家堡一文錢一粒米的。”


    曹天霸點頭:“對我,老子沒搶你的錢沒搶你的糧食,隻不過搶了個女人。”


    曹榮安氣道:“這比搶錢搶糧食還嚴重,自打上次你把一朵紅給搶走了,我都沒臉出去見人,我曹榮安的一世英名,全都讓你給毀了。”


    曹天霸呸了口:“拉倒吧,你有的隻是臭名,哪裏有英名,再說我搶了一朵紅還你個芍藥,咱們兩下清了。”


    曹榮安不甘道:“不能這麽簡單。”


    曹天霸失去了耐性:“你還想怎樣?”


    曹榮安道:“你得把此事公告曹家堡鄉親父老,我總得挽回一些麵子。”


    曹天霸冷冷一笑:“早聽說你貪得無厭,現在看果然不假,算了,咱們的這場交易黃了,所以……”


    手下稍微用力,曹榮安感覺刀滑坡了皮膚,一疼,忙道:“好吧我同意。”


    曹天霸立即收回刀子,哈哈一笑:“敬酒不吃吃罰酒,早這麽痛快多好。”


    曹榮安抬手摸了摸脖子的痛處,微微破了點皮,他心有餘悸,假如方才再堅持,隻怕這條老命就交代了。


    正此時,馮老七已經把家丁都叫了來,幾十號人個個手中拎著家夥,把客堂的門堵住,馮老七高喝:“曹天霸,你今天是插翅難逃了!”


    曹天霸哈哈一笑,與此同時手中的刀便射了出去,毫無偏差,正中馮老七手腕處,馮老七嚇得哇哇大叫,曹天霸回頭看看曹榮安:“曹老爺,你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是來給你送大禮的。”


    曹榮安看了看自己的家丁,心道就憑你們這幾瓣蒜能鬥得過他,於是道:“都退下。”


    這會子馮老七跑的比誰都快,那些家丁也紛紛退了下去。


    曹榮安轉頭看曹天霸:“我夠有誠意吧。”


    曹天霸哈哈一笑:“成了,不過曹老爺咱們事先說好,我花了二百兩給你買了個小夫人,不圖你感恩戴德,隻希望你待芍藥好,假如你對她不好,你該知道,三更半夜,我都會來拜訪你的。”


    拜訪的深層含義,曹榮安當然明白,於是道:“我的女人,我當然疼。”


    曹天霸就哈哈笑拱手告辭,臨出門過來對芍藥道:“以後,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芍藥深施禮:“恩公保重。”


    曹天霸就大大方方的出了堂屋而去。


    曹榮安老奸巨猾,那種情形下,不敢違背曹天霸的意思,但對芍藥根本不放心,於是讓人往麗春樓打聽情況,得知是有個姑娘給人花了二百兩銀子贖身了,他又讓人去打聽了芍藥是如何賣進麗春樓的,得知芍藥姓張,其父爛賭,輸光了家業,連老婆女兒都賣了,於是確定芍藥不是曹天霸安插在自己身邊的奸細,曹榮安就廣撒請柬,他要續娶新夫人。


    巧的是,那天剛好是宋繡程出嫁的日子。


    阮福財早讓人把請柬送到喬家,日子到了,在前頭忙完的玉貞回到內宅,見母親正在廊上閑坐,就道:“娘,今天是表哥大喜的日子,您不去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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