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妹姓葛,本名玉兒,當初給土匪搶上老狼山,曹天霸見她長的這麽醜卻同玉貞一樣都叫玉兒,半是氣半是玩笑,給她取了親妹妹小時候的名字,此時醜妹說出自己的大名,是表示自己對這件事的嚴肅認真。


    曹天霸把手臂伸出木柵,一把攬過她,無言以對。


    醜妹心口咕咚一聲,像一塊巨石投入,接著噗通噗通的狂跳,隔著木柵呢,彼此無法更貼近,然而對於醜妹來將,這一刻值得用三生三世來銘刻。


    而曹天霸對她終究不像是對玉貞,並無親熱的意思,對她的感覺其實愧疚大於喜歡,隨後鬆開手,道:“回去吧,這裏怪冷的。”


    醜妹雖然暗暗戀慕這個人許久,卻不敢貪婪的享受這種感覺,生怕是自己在做夢,而一個恍惚之後,黃粱夢醒,徒留唏噓,於是乖順的嗯了聲,提起食盒,羞澀的轉身走了。


    望著那踽踽獨行的背影,心情複雜的曹天霸一拳打在木柵上,震得整個監牢都晃動似的,惹得獄卒扯著嗓子喊:“怎麽回事?”


    曹天霸沒有理會獄卒,重重的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著:“醜妹,我曹天霸這輩子幹了無數壞事,從來沒有內疚過,可是今天我深感對不住你,你別恨我,玉兒是我的債,我這輩子必須償還,隻要玉兒安然,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他的聲音很低,醜妹當然聽不見,出了監牢再看天,仿佛那天與往常都不一樣了,因為曹天霸竟然說要娶她,明明是送死,她卻猶如天上掉餡餅似的大好事,甘之如飴。


    喜滋滋的離開大牢,想起曹天霸的交代,於是想去孫勝家裏,半路剛好遇到個自家兄弟山驢子,醜妹就把曹天霸交代的跟山驢子簡單說了幾句,並讓其回去取銀兩。


    而今的天下鏢局,雖然不至於成為一團散沙,但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盤,唯有山驢子和醜妹是擰成一股繩的,聽說是曹天霸的命令,山驢子匆匆去辦差了。


    醜妹就趕去孫勝家裏,料到這種時辰孫勝一種不會在家裏閑坐,那廝不是去他的店中照看生意,就是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了,哪怕是到處閑逛,他也不會留在家裏悶著。


    到了孫家,果然給醜妹猜中,孫勝不在,一朵紅抱著兒子正於院子裏散步,說是散步,其實是小娃不肯睡覺,還哭鬧,一朵紅抱著兒子左哄右哄,時而扮個鬼臉時而哼唱幾句,小娃更加瞪圓了眼睛,一朵紅自己困的哈欠連天,醜妹拍門,一朵紅還奇怪,罵了句:“死鬼,啥時候變得這麽文雅了,回家還敲門,怎麽不踹門了?”


    以為是孫勝,叫張嫂去開門。


    張嫂小跑著過去把門打開,醜妹問:“孫夫人在家嗎?”


    張嫂點頭:“你是哪位?”


    醜妹道:“我和孫夫人是舊識,許久未見,今天得空來看看她。”


    見是個姑娘家,張嫂也沒多考慮,把醜妹請進來,引著往裏麵走,一朵紅抱著孩子遙遙看過來,她在老狼山住了很久,當然看出是醜妹,一愣,不知醜妹怎麽突然來了,迎上幾步,語笑嫣然:“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醜妹麽,自打下了山,咱們可是有日子沒見了,你今天怎麽想起來看我?”


    在老狼山時,醜妹被曹天霸封了個第十九把交椅,雖然不能很孫勝平起平坐,但也是同個輩分,按理醜妹給叫她嫂子,但醜妹本著對其“敬而遠之”,一直以夫人相稱,此時亦是行了個禮:“見過夫人,我到這附近辦點事,想著橫豎路過,就進來看看,正如夫人說的,自打下了山,咱們可是有日子沒見,我來看看夫人過的怎樣?”


    一朵紅發現她手中的食盒,猜了猜,知道她大約是給牢中的曹天霸送飯去了,就問:“你是去大牢了吧?”


    醜妹簡單嗯了聲,不想現在說起曹天霸,怕一朵紅害怕,把自己給攆出去,畢竟曹天霸是死罪,莫說一朵紅,天下鏢局也有人背後偷著議論,會不會受株連,也有人想與之脫離關係呢,還有人已經準備逃出曹家堡,為使天下鏢局在這個關鍵時刻不至於解散,醜妹連哄帶騙,極力安撫大家的情緒,見一朵紅皺著眉,故意含糊應答,然後道:“哎呀,孩子都這麽大了!瞧長的虎頭虎腦的,可比二當家好看多了,哎喲,你看我這張笨嘴,現在該叫孫東家了。”


    誇了一頓孩子,一朵紅非但沒高興,還有些緊張,試探的問:“你真覺著這孩子不像他爹?”


    醜妹道:“當然不像,不是我這人嘴損,孫東家貌無一分,這孩子當然是像夫人你了。”


    一朵紅舉著兒子左看右看,感覺兒子跟自己也不像,隨後緊緊抱住兒子道:“不像爹就像娘,沒跑。”


    醜妹點頭:“嗯,是這麽回事。”


    一朵紅叫長嫂搬了兩把椅子出來,道:“這天氣挺好的,咱們姊妹倆就在廊上坐著說幾句話。”


    待走到廊上坐下,她又問:“曹總鏢頭怎麽樣了?我聽說他出事後,也很著急,可是著急也沒用,又是殺人又是盜朱諭的,嘖嘖,這罪名可夠他死幾回了。”


    醜妹一笑:“夫人也信這種話?”


    一朵紅頓了下:“可如果沒罪,為何抓他?”


    醜妹搖頭:“我亦不知官府為何抓他,可我就是相信總鏢頭根本不會殺人犯法,哎,這世道,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莫說是總鏢頭這等人物,即便是你我,又怎能料到下一刻會有什麽事等著呢。”


    一朵紅讚同的點頭:“你說的沒錯,想當初我在百花樓是頭牌,不知多少財主老爺達官貴人想娶我,可老鴇卻把我賣給了曹老棍子,然後總鏢頭把我搶了出來,我原先以為能嫁給總鏢頭,也算是福氣,那時總鏢頭雖然是土匪,好歹他儀表堂堂,功夫高強,心胸開闊,從不欺淩弱小,可誰知……”


    忽然發現一旁侍立的張嫂,連忙咽下後半截話,吩咐張嫂:“杵著幹啥,趕緊給我妹妹倒點水來。”


    張嫂轉身進屋去了,她才接著小聲道:“可誰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一心對總鏢頭,總鏢頭卻看上了喬玉貞,還把我賞給了孫勝,孫勝這人你也了解,樣貌就不說了,男人嘛,我也不圖他長的多俊,可他心眼小,疑心大,為了雞毛蒜皮的事也跟我鬧,就是這個孩子,他都……”


    話到此打住,是發現張嫂走了出來,於是說起旁的事:“醜妹你也老大不小,也該找個婆家嫁人了,而今天下鏢局八成是撐不下去了,你得為自己早做打算。”


    醜妹淡淡一笑:“夫人知道我這個人,認準的事,認準的人,輕易不會改變。”


    懷中的孩子像是不高興,欲哭不哭的,鬧人,一朵紅用手掂著哄著,無論她之前是ji女還是土匪婆,現在她都是個十足的母親,哄得兒子不鬧了,交給張嫂抱走去看天看雲看光景玩,她對醜妹道:“你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總鏢頭是很難活著出來了,你得自己找活路。”


    醜妹猶豫下,道:“實不相瞞,我馬上要嫁給總鏢頭了。”


    一朵紅傻呆呆看著她:“總鏢頭,人不是在大牢嗎?”


    醜妹驕傲的一笑:“那又怎樣。”


    一朵紅還是沒明白:“總鏢頭,犯的是死罪。”


    醜妹還是那句話:“那又怎樣呢。”


    一朵紅似乎終於明白過來:“老天,你該不會是想給總鏢頭陪葬?”


    醜妹道:“當然不是,因為總鏢頭不會死。”


    一朵紅歎了聲:“我今天才看出,你比我更是癡心人兒,驚動朝廷的事,還說不會死,我當初可是真喜歡總鏢頭,不想你比我還傻呢,竟想嫁個死人。”


    醜妹糾正:“我說了,總鏢頭不會死。”


    見她臉色都變了,一朵紅忙道:“我也不是咒總鏢頭,他是官府抓進大牢的,瞧你,這就跟我急了,行了咱們不說這個,你吃飯了沒有?不如今晚留我家吃個晚飯。”


    這時又想起敲門聲,一朵紅又以為是孫勝回來了,從張嫂懷中接過兒子,道:“去給老爺開門。”


    隻有醜妹心中明了,靜靜的等候,等張嫂把門打開發出一聲驚呼:“你們!這!”


    一朵紅隱約聽見張嫂吃驚的聲音,問:“不是老爺?誰呀?”


    張嫂沒回答,蹬蹬跑回來,遠遠的就喊:“夫人!”


    一朵紅站起,斥責道:“有客人在呢,大呼小叫的,像話嗎。”


    從廊上下來,山驢子和另外一個鏢師,已經把銀箱抬了進來,箱子敞著沒蓋,白花花的銀子晃眼,然後二人將箱子往一朵紅腳下一放,醜妹道:“孫夫人,這是總鏢頭給你的。”


    一朵紅怔忪不已:“給、給我的?憑啥?”


    醜妹道:“你生了孩子,總鏢頭說沒得功夫過來道喜,今天突然想起這個,就讓我待他圓滿了此事。”


    這麽一大箱子,山驢子和那鏢師累得吭哧吭哧,粗略估算,最少也有上千兩,一朵紅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害怕,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可麵對金錢,雖然害怕,也動了心,怯怯的問:“給我的?”


    醜妹道:“對,給你的,行了,總鏢頭交給我的差事已經辦完,我也該回去了。”


    重又行禮告辭。


    一朵紅做夢似的隻顧著看那些銀子,心不在焉的說道:“妹妹慢走。”


    醜妹幾個走了,她立即叫張嫂把大門緊閉,然後想把銀子抬回房內,根本搬不動,索性讓張嫂找來個買菜的籃子,螞蟻搬家似的往房內倒騰。


    銀子很重,幾個來回,張嫂累的氣喘籲籲,恰此時有人咚咚的敲門,擂鼓似的,伴著謾罵:“娘的,大白天緊閉大門,是不是背著老子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呢!”


    這回真是孫勝,張嫂聽出他的聲音,忙放下籃子跑過去把門打開。


    孫勝一腳跨入,東倒西歪的,又是喝醉了,看張嫂滿臉是汗水,累的臉都漲紅了,大著舌頭狐疑的問:“難道你和那賤人也有一腿?你們在家裏幹那事來著?”


    張嫂愣了下,等明白是怎麽回事,臉更加紅了,念在孫勝經常胡言亂語,張嫂也沒太往心裏去,隻道:“回老爺,我是搬銀子累的。”


    孫勝不解:“搬銀子?搬什麽銀子?”


    一眼看見院子裏的大木頭箱子,騰騰走過去,還有半箱銀子沒搬完,他傻在當地:“這,這怎麽回事?”


    張嫂道:“今天來了幾個人,送了這麽多銀子過來,說是夫人生了少爺過來道喜的。”


    孫勝聽了,猜測:“百花樓的?還是其他男人?娘的那賤人該不會還在幹著以前的勾當,老子養活不了你嗎,背著老子出去賣身。”


    說著擼起袖子,又朝手心吐了兩口吐沫,一副殺人的架勢。


    張嫂已經習慣了他們夫妻吵吵鬧鬧,過去繼續搬銀子。


    孫勝跌跌撞撞的進了房,一朵紅正在房內數銀子呢,叮叮當當的,怕吵醒了剛睡著的兒子,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小娃,孫勝衝了進來,走的急,差點摔倒,扶著門框問:“賤人,說,哪裏來這麽多銀子?是不是重操舊業了?”


    有人白白送給自己這麽多銀子,一朵紅還以為他會高興,見他氣勢洶洶的,連忙道:“你小聲點,別吵醒了兒子。”


    “兒子?”孫勝冷笑聲,“是這小雜種的親爹送來的吧?”


    他經常懷疑這個孩子的來曆,一朵紅已經見怪不怪,氣道:“是總鏢頭叫人送來的。”


    還以為這麽解釋他會消氣呢,誰知孫勝的氣更大,簡直是暴跳如雷:“你這個賤人,我早知道你喜歡曹天霸,原來這孩子是你跟曹天霸生的!”


    嗓門太大,驚醒了熟睡的小娃,哇的哭了,一朵紅趕緊過去抱起,一邊哄一邊回頭罵孫勝:“放屁,我倒是想跟總鏢頭生個兒子,可人家根本不待見我。”


    所謂吵架無好口,再說一朵紅講的也是事實,然而孫勝此時醉酒,更兼有著長久的懷疑,而這孩子樣貌又好,他卻是獐頭鼠目的,一朵紅又是風塵出身,當初想嫁的男人又是曹天霸,所以各處比較,總感覺這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既然不是自己的,曹天霸身在大牢還惦記這種事,這孩子便是曹天霸的種無疑了,曹天霸想置他於死地,說什麽等孩子長大叫他去張芳墳頭謝罪,原來是叫自己替其養兒子,真會打如意算盤,他的火氣騰的從腳底竄到頭頂,過去就搶孩子:“我摔死這個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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