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茉莉有些懷疑阮家大少奶奶是不是來捉奸的,遂有此一問。


    宋繡程望見幔帳下的那隻腳縮了回去,一笑:“我堂堂的阮家大少奶奶,當然不隨便幹保媒拉纖這種事的,我是聽了滿耳關於姐姐的傳言,說姐姐想改嫁,我就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姐姐有心改嫁,索性嫁給我家大少爺好了,畢竟姐姐和我家大少爺是老相識了。”


    聽她是來給阮致文提親,張茉莉很是吃驚,不知她是真心誠意還是旁敲側擊,而老相識這話,相當曖昧,張茉莉臉色微妙,想為自己辯駁,幔帳後頭藏著那個人呢,再看宋繡程表情,很是虔誠,聽她語氣,又像是在冷嘲熱諷,張茉莉搞不清其真正的用意,但她聽說有人傳自己的壞話,張茉莉啪嗒撂下了臉子:“大少奶奶別一口一個姐姐,咱們不熟。”


    宋繡程緊接著道:“嫁過去,咱們就熟了,早晚改口,還不如現在改口呢。”


    張茉莉心頭一喜:“大少奶奶真是這樣想的?”


    宋繡程反問:“不然呢?我吃飽撐的來你這裏磨牙?我當然是真心的。”


    張茉莉有些懷疑:“大少奶奶為何呢?一般女人,可是生怕丈夫娶了一個又一個呢。”


    宋繡程習慣了表裏不一,能把假話說的比真話還動人:“還能為啥,你們兩個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一旦傳到官府,男女私通,寡婦尤重,我是為了救我家大少爺,也是為了救姐姐,既然你們一個有情一個有義,這樣偷偷摸摸的,總不是辦法,姐姐嫁過去,你們就名正言順了。”


    寡婦改嫁不是沒有,但都頂著不守婦道的名聲,也幸好曹家堡這種小地方民風淳樸人心還算簡單,若換做是京城那種大都市,禁錮了女人的思想,對寡婦的限製更多,有多少寡婦守著貞節牌坊過了一輩子,一輩子甘苦自知無人傾述,大多未老先衰,也不妨輕生者,而寡婦與男人私通,罪名更大,死的也很慘,所以宋繡程這番話,實在是觸動了張茉莉的傷心處,也引起了她的共鳴,感動的剛想說“我同意”,孰料阮致文突然從幔帳後麵衝了出來,高聲道:“我不同意!”


    明知他人在呢,但沒想到他會出來,還這樣大聲,嚇了宋繡程一跳:“大少爺!”


    張茉莉也嚇了一跳,沒聽說jian夫自己跳出來示人的,聽阮致文說他不同意,張茉莉很是詫異:“你不同意這門婚事,作何成天賴在我家裏不走?”


    阮致文方才也是有些衝動,怕兩個各懷心事的女人一拍即合的把他給算計了,宋繡程為何主動讓他再娶,怕沒安什麽好心思,張茉莉為何一心想嫁他,怕也沒安什麽好心思,當初他陷害喬鎮山,之後將喬家的鋪子和曹榮安二八分成的各取所需,曹榮安取二,他取八,怕給玉貞和阮氏發現,先是壓了一陣子,和張茉莉搭上關係後,便將喬家那些買賣鋪子以張茉莉的名號收了去,然後一點點的再移形換般的要了回來,當時張茉莉就非常不高興,說他忘恩負義,到頭來自己連一點好處都沒得到,所以,他很怕張茉莉對他那些買賣鋪子動心思,這女人能將丈夫的大筆財富從婆家帶回娘家,可見有著非一般的手段。


    還有,娶個寡婦,父母一準不會答應。


    最重要的,他心裏放不下玉貞。


    見張茉莉橫眉立目的問,他隻好把責任全部推給父母:“你是寡婦,我爹我娘不會同意的。”


    沒等張茉莉發火,宋繡程打抱不平道:“寡婦咋了,又不缺胳膊不少腿,何況茉莉姐嫁過去也不會白吃阮家的飯,茉莉姐隻怕比阮家更富有。”


    張茉莉一拍身側的炕幾:“這話中聽,我如果嫁過去,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還嫌棄個屁。”


    她的錢就是自己的錢?阮致文心底突然豁亮,猶豫不說話,跟宋繡程對上目光,宋繡程朝他擠了下眼睛,暗示他這個事,可以。


    阮致文斟酌下,道:“不過這事還得回去跟二老商量下,不然老爺子一旦鬧起來,頭疼。”


    張茉莉還是有些不高興,這時宋繡程又朝她擠了下眼睛,暗示她這個事,沒問題。


    張茉莉就道:“當然,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做主。”


    於是宋繡程拉著阮致文離開張家,回去的路上,阮致文難以置信的問:“你真同意我……”


    想說娶妻,可妻子在身邊呢,想說納妾,可憑張茉莉的個性和財富,那女人一準不肯做小,也就把下半截話咽了下去。


    他沒說完整,宋繡程已經猜到什麽,道:“如果她不肯做小,我願意讓出正房的位子。”


    阮致文糊塗了:“不是,你圖什麽呢?”


    宋繡程心道我要報仇,出口卻是:“我圖她有錢,眼下咱們的生意不好,我這幾天一直都在算賬,生意不好的一方麵,是沒有銀子來進購貨物,沒有貨,就不吸引人,張茉莉嫁過來,她的銀子都是大少爺你的了,咱有了周轉,就可以由此盤活買賣。”


    阮致文還是覺著心裏沒底:“你真這麽想的?”


    宋繡程反倒笑了:“我是阮家人,我不這麽想,不替阮家打算,我還能想什麽?”


    這話也沒毛病,於是,阮致文信了她的話。


    然而回去跟阮福財和阮秋氏一說,阮秋氏倒是沒什麽意見,橫豎這個家是丈夫做主,但阮福財不同意,關鍵是張茉莉想做大不做小。


    宋繡程一旁非常賢惠的道:“我願意讓出正房的位子。”


    阮福財眼睛一瞪:“你願意我不願意,娶個寡婦,絕對不成,除非是納妾。”


    說完狠狠的瞪了眼阮致文,心說讓你休妻你沒辦到,這回又要娶個寡婦,可真是亂。


    這時候宋繡程又道:“公公不知,張茉莉說她嫁過來,她的萬貫家財也就是大少爺的了。”


    萬貫家財?阮福財的眼睛突然賊亮賊亮的,他可是聽說過張茉莉從死鬼丈夫那裏繼承了好大一筆財富呢,如果張茉莉的銀子都成為兒子的……假裝猶豫:“可她畢竟是個寡婦。”


    阮致文道:“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況我隻是娶個寡婦,再者,過門之後,如果那女人不守婦道,我完全可以休妻。”


    這才是最終打動阮福財的地方,一旦兒子娶個寡婦鬧得滿城風雨,便逼兒子休掉,於是當即拍板:“好,我同意你納妾。”


    阮致文一愣:“爹,是娶妻。”


    阮福財搖頭:“那不成。”


    這一關他是說什麽都過不去的。


    阮致文還想說什麽,宋繡程給他遞個眼色,並道;“這事,大少爺考慮下再說吧。”


    然後拉著阮致文離開上房,回到自己的住處,阮致文垂頭喪氣:“老爺子的脾氣,沒轍了。”


    宋繡程一笑:“我是這麽想的,不如就以納妾來讓茉莉姐先進門,過門之後,我以正房夫人來敬她,她也可以視我為妾侍。”


    阮致文張大了嘴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恐她不幹呐。”


    宋繡程一笑:“這就看大少爺的手段了,女人嘛,哄一哄,應該沒問題的。”


    最後,阮致文成功哄好了張茉莉,張茉莉帶著她的萬貫家財嫁進了阮家,名義是妾,進門之後宋繡程沒有食言,敬她如正房,處處以她為大,哄得張茉莉把宋繡程當成親姊妹似的。


    阮致文和張茉莉的事,果然鬧得滿城風雨,都說阮致文是司馬昭之心,娶張茉莉是圖那寡婦的家財,這事傳到玉貞耳中時,她淡淡一笑:“那個宋繡程不簡單啊。”


    喬家人確定明日啟程回京,所以玉貞備了酒席給家人踐行,吃飽喝足,又同富氏和苗氏等人說了半天離別之後各自珍重的話,一更過,這才回房準備就寢。


    月映給她鋪床呢,聽了她的話便問:“四小姐的意思,這事是阮家大少奶奶安排的?”


    玉貞手托腮坐在桌邊:“以宋繡程的個性,這事如果不是她安排的,張茉莉怎麽會順順利利嫁過去呢。”


    月映鋪好了床,過來攙她:“難不成阮家大少奶奶安了別樣的心思?”


    玉貞打個哈欠:“阮家最近生意清冷,剛好張茉莉富有。”


    一眼發現角落的衣架上搭著一件戲服,那是鳳喜的遺物。


    在京城時,喬廣元冤案得以昭雪,又查出是鳳喜出賣了他,便想找鳳喜報仇,玉貞替鳳喜說情,喬廣元念及已故的兒子,勉強答應饒恕了鳳喜,但有個條件,要鳳喜離開京城,自己圖個眼不見心不煩,為此玉貞專門去了趟慶喜班找鳳喜,可是去了之後戲班的人卻說鳳喜以三尺白綾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留有書信,是給玉貞的,她料到玉貞早晚會看她,要玉貞將這件戲服埋在喬鎮山墓旁,其用意玉貞明白,她想永世與喬鎮山相伴。


    玉貞回來跟母親一說,阮氏極力反對,假如這事是苗氏請求,阮氏都不會阻攔,苗氏是喬鎮山的妾侍,還生有女兒,但鳳喜算什麽呢,不過一個曾經同喬鎮山相好過的女人,還是個戲子,名不正言不順,阮氏氣的還罵:“這女人,臨死都不放過你爹。”


    母親不同意,玉貞考慮讓富氏勸一勸,可跟富氏一講,沒成想富氏的態度比阮氏還強硬,即便是溫順的苗氏,對此也頗覺不妥。


    一家人都不同意,玉貞隻好將此事擱置下來,現在見了鳳喜的那套戲服,歎了聲:“該怎麽辦呢?”


    月映順著她的目光,明白了怎麽回事,想了想,忽然靈機一動:“四小姐不如去跟屈老爺子說說,二奶奶對屈老爺子很是敬重呢。”


    玉貞也豁然開朗:“你說的沒錯。”


    於是翌日一早,玉貞就過來跨院找屈白臣。


    她去京城勾留了那麽久,生意上的事都是屈白臣在幫著她打理,包括建造房屋方麵的,屈白臣於喬家有功勞有苦勞,玉貞非常感激,親手提著一個食盒,裏麵裝的是老爺子愛吃的臭豆腐和醃鹹菜,一碗粟米粥,一個白麵饅頭,到了跨院,見屈白臣正在院子裏伸展四肢鍛煉筋骨,玉貞喚了聲:“世伯。”


    見是她,屈白臣笑了笑:“侄女這麽早過來,是有什麽大事嗎?”


    玉貞抬了抬手中的食盒:“給您送早飯來了。”


    屈白臣深深吸了下鼻子:“嗯,有臭豆腐。”


    玉貞點頭:“沒錯。”


    屈白臣接過食盒打開蓋子看了看,饞嘴孩子似的咽了下口水:“看在臭豆腐的麵子上,啥事?說吧。”


    天氣非常好,而屈白臣已經坐在廊下的桌子邊,玉貞知道他是想在此用餐,於是將食盒中的飯菜一樣樣的往外拿,並道:“不是生意上的,是我娘。”


    屈白臣剛操起筷子,聽此言手微微一顫:“你娘,她怎麽了?”


    玉貞道:“說來話長……”


    將喬鎮山和鳳喜的故事,簡單描述,又說鳳喜有個臨終遺言,希望能將自己的戲服埋在喬鎮山的墓旁,算是長眠相伴了。


    最後,她歎了聲:“人都沒了,我娘還計較什麽有名分沒名分,合規矩不合規矩。”


    屈白臣道:“你娘也沒錯,那個鳳喜畢竟沒有正兒八經的嫁給你爹,再說還是個戲子,你爹可是喬家大爺。”


    玉貞急道:“世伯!”


    屈白臣壓壓手:“你別急,我說的是事實,不過我會替你勸勸你娘的,至於她聽不聽,我不能保證。”


    玉貞會心一笑:“我娘最聽您的話了,隻要您開口,這事就成了。”


    屈白臣夾起的一塊醃蘿卜幹掉在桌子上,忙重新夾了起來放入口中,突然間神色慌亂,道:“那可未必。”


    玉貞倒是非常篤定:“一定能成。”


    屈白臣道:“我試試吧。”


    陪他用罷早飯,玉貞就去監督那些工匠幹活了,屈白臣留在家裏,簡單拾掇下自己,便過來找阮氏。


    阮氏也才用過早飯,正於房中喝茶,聽說他來了,仍舊低頭看著茶杯,問丫頭:“可說什麽事?”


    丫頭回:“奴婢不知。”


    阮氏就道:“請去堂屋吧,說我稍後就到。”


    打屈白臣住進喬家,彼此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阮氏深居簡出,而屈白臣又忙著替玉貞照看生意,兩個人見麵的機會不多,更何況,阮氏在刻意回避,感覺自己是孀居,屈白臣又未娶妻,瓜田李下,應當避嫌,沒想到屈白臣會來主動找她,有些意外,一路狐疑的來到堂屋,見屈白臣負手昂頭,閑閑的在看牆上的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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