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春的失蹤,讓宋繡程震驚之外更加憤怒,父兄出事,家世凋零,身邊僅有的這麽個心腹之人也叛她而去,突然感覺四麵楚歌,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要盡快奪得阮家的一切,到了那個時候,財大氣粗,自然有人來依傍,跑了個櫻春,也是不愁有人給自己差遣使用的。


    阮致文聽出曹榮安的建議,把家裏的女人推了出去,張茉莉自然不必說,八麵玲瓏善於逢迎,而宋繡程亦是今非昔比,放得下身段,拋得起眉眼,沒多久,曹家堡便人盡皆知阮家大少奶奶了。


    這一天傍晚,從鋪子上回來的宋繡程喊過身邊的丫頭問:“大少爺呢?”


    丫頭悄悄道:“在張姨娘房裏抽煙呢,不過大少爺不讓說,怕老爺知道。”


    又在那個寡婦房中,她嘴角蕩出一絲冷笑,也好,不在張茉莉房中也是在外麵同那些女人廝混,她揮揮手,讓丫頭們下去了,房中僅剩她自己,便上了炕,從櫃子裏翻出一個賬本來,這本賬簿不是對外的,上麵所記的,是她最近所得,看了眼,心滿意足,重新放回去藏好。


    剛想叫個丫頭進來給自己捶捶腿,就聽外麵有人在問:“大少奶奶在嗎?”


    她一聽是阮福財,感覺很奇怪,身為公公,怎麽跑到自己房中來了呢?隱隱有種不祥之感,該不會又是來趕自己走的,心裏陡然而生出滔天的恨意來,罵了句老不死的,忙整了整衣裳,親自迎出來,臉上笑意融融:“爹,您找我?”


    阮福財一擺手:“甭叫的那麽親,你爹不在這裏。”


    熱臉貼冷屁股,宋繡程訕訕的,忍著沒發作,又問:“您老找我?”


    阮福財道:“咱們進去說。”


    宋繡程站著沒動,隻有些羞澀的低頭:“大少爺不在家。”


    言下之意,丈夫不在,公爹和兒媳婦單獨相處實在不妥。


    阮福財不知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拔腿就往房裏走,邊道:“致文在家沒在家,無關緊要,我是有事跟你說。”


    宋繡程隻好跟著進來,想讓丫頭們上茶,阮福財卻揮手趕走了丫頭,然後看著她鐵青著臉:“說,阮家的好幾間鋪子,為啥都轉到了你的名下?想偷梁換柱?哼!”


    宋繡程心底一驚,麵上不漏聲色,道:“這事大少爺同意的,他是覺著喬家生意好,都是因為東家是喬玉貞,因她是一介女流,很容易讓人憐香惜玉,無論那些關內來的老客也好,還是咱們曹家堡的人,都覺著喬玉貞可憐,所以才會照顧她的生意,大少爺這不就讓我和張姨娘代替他管著生意嗎。”


    阮福財沒好氣的揮了下手:“甭跟我說那些沒用的,這事我當然知道,我是問為何阮家的鋪子很多轉到了你的名下?”


    明知躲不過去了,她又道:“這事很簡單,即便是阮家所有鋪子多轉到我的名下,還不是為了生意興隆,我也是阮家人,難不成還有什麽異心不成。”


    阮福財嗓子裏哼了聲,心裏道,你這個女人,難說,橫豎兒子不在,也不好同兒媳婦說太多,就下了命令:“你趕緊把阮家的鋪子都給我還回來,這事呢,咱們也就一筆帶過,否則我就跟致文說,我還沒死呢,家裏還有致文致文致寶,輪不到女人當家。”


    宋繡程恨的牙根緊咬,也還是佯裝聽話又膽怯的應了:“是,媳婦記住了。”


    阮福財起身往外走,邊走邊叨咕:“早讓他休了,就是不聽。”


    送出來的宋繡程聽了,恨不能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刀,待阮福財離開,她就回到房中盤算如何過去這一關,想著想著,想出一條妙計來,自己都高興的笑出了聲。


    於是,她叫來了丫頭春香,問:“聽說原來的春秀是你親戚?”


    春香嚇得一愣,春秀因為跟大少爺偷著相好,早讓大少奶奶做主,許給了家裏負責刷馬桶的老孫,那個老孫,人老貌醜,還有毛病,幹的也是又髒又累的活計,春秀的下場,成為所有丫頭的借鑒,生怕自己稍加不慎得罪了大少奶奶,會跟春秀一樣的下場,所以今天宋繡程一問春秀的事,春香就緊張的不行:“回大少奶奶,奴婢跟春秀是遠房,兩家也沒什麽來往。”


    恐嚇生效,宋繡程暗自得意,道:“我看你和春秀也不像,樣貌不像,性情不像,春秀就是個狐媚子,而你很淳樸。”


    春香略微放鬆些:“謝大少奶奶。”


    宋繡程緊接著道:“有這麽件事,想讓你幫幫我。”


    春秀忙說:“大少奶奶有事盡管吩咐。”


    宋繡程滿意的點下頭,然後招招手,示意春香附耳過來。


    春香俯身,把耳朵貼近了,她就低低的交代幾句,春秀卻突然變了臉色:“大少奶奶,這,這不行啊。”


    宋繡程吧嗒沉下臉:“你是不肯聽我的吩咐了。”


    春香嚇得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可奴婢不是上房院的,所以沒法子完成大少奶奶交代的事。”


    宋繡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我又沒讓你親自去偷,你在阮家也有些年頭了,哪房哪院的人你不認識呢,上房院那些丫頭,你總該有相熟的姊妹吧,你托她們幫你,這不就成了。”


    春香還是猶豫:“這種事,奴婢羞於啟齒。”


    宋繡程眼睛一瞪:“賤人,你敢違抗我的命令,是不是也想嫁個春秀那樣的男人呢?”


    春香嚇得膝頭都軟了,直接坐在地上,眼淚也出來了:“奴婢,奴婢試試看。”


    宋繡程得意一笑:“這就對了,事成之後,我就升你為我房中的管事,還長你的月錢。”


    春香伏地叩頭:“謝大少奶奶。”


    宋繡程微笑:“去吧,我靜候佳音嘍。”


    春香爬了起來,低頭往外麵走,邊走邊琢磨如何完成她的差事。


    宋繡程知道,自己殺一儆百懲治了春秀,這些丫頭沒有不敢聽自己吩咐的,可是聽話是聽話,總不如櫻春用起來順手,忽然皺眉,櫻春哪裏去了呢?


    最後,春香不負所托,真的弄到了她想要的東西,她看了眼那花皮包袱,得意的笑了笑,然後指使春香把包袱放到櫃子裏。


    過了幾天,阮福財又來找她,劈頭就問:“你為啥沒聽我的話?致文整天不落屋,想找他都難,不然我會跟你廢話。”


    宋繡程知道,還是因為那些鋪子的事,淡淡一笑:“您老糊塗,我也是阮家人,難不成我能把阮家的錢送給外人嗎。”


    阮福財哼了聲:“難說,你爹現在成了平頭百姓,沒有俸祿又不會做生意,如何養家,差不多就是靠你這個女兒。”


    宋繡程故作驚懼:“這事您也知道了!”


    阮福財怒氣衝天:“原來你真把阮家的錢給了外人,你這個女人,我立馬讓致文休了你。”


    宋繡程有王牌在手,便肆無忌憚:“老爺,宋家不是外人,是媳婦的娘家,他們花阮家的錢也是應當,再說,你張嘴閉嘴讓大少爺休了我,奈何他不聽你的,你這個親爹的話,未必有我在他枕畔吹吹風管用。”


    阮福財氣得嘴歪眼斜,用手指著她:“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這種話也說得出口,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找致文,休了你這沒羞沒臊、吃裏扒外的女人。”


    說完就走,宋繡程喊了聲:“慢著!”


    阮福財停下,回頭剛想問,就見宋繡程爬上了炕,阮福財不知她想幹什麽,愣愣的看著,見宋繡程從櫃子裏拿出個包袱,然後下了炕,把包袱解開,遲疑下,接著滿是嫌棄厭惡的神情,從包袱裏拿出一條男人貼身穿的褲子,洋洋得意的問:“您老瞧瞧,這是什麽?”


    阮福財感覺有些眼熟,所以也顧不得害臊了,走過去仔細看,蜜合色的,軟綢,褲腰處繡了顆金元寶,單看這顆金元寶,都知道這褲子是他的無疑,他傻了眼:“這,這怎麽回事?”


    待想用手去拿,宋繡程卻把褲子立即放進包袱,迅速包好,然後丟到櫃子裏,這才轉身道:“老爺認出來了?”


    阮福財又羞又惱:“那分明是我的,你簡直是瘋了。”


    宋繡程不以為然的奸笑一聲:“您甭管我瘋沒瘋,總之這是老爺的褲子,為何會在我房中?”


    阮福財嗷的一嗓子:“我怎麽知道!”


    宋繡程假模假樣的噓了聲:“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可不能給旁人知道,特別是夫人和大少爺,所以您老小聲點。”


    阮福財氣得直跳腳:“你這個女人,你到底想怎樣?”


    宋繡程挑挑眉,很是囂張:“我也不想怎樣,就是覺著您老年紀大了,以後生意上的事就甭管了。”


    阮福財終於明白她的用意,以手指著她:“你!你!”


    宋繡程道:“公公扒灰,這事要是傳出去,您老的臉往哪兒擱?就是不知道官府管不管?”


    阮福財臉色漲紅,一方麵是氣,一方麵是臊,無計可施,隻能轉身離去。


    宋繡程朝他的背影行了個禮:“老爺慢走。”


    接著就是笑,太得意了。


    從這天開始,阮福財就一病不起,家裏的事生意上的事,當然也就不再管了,而阮致文渾渾噩噩,每天從宋繡程手中拿了足夠的銀子,就出吃喝玩樂,張茉莉大概是煙抽多了,成天就是哈欠連天,要不就是昏睡不醒,於是整個阮家,宋繡程獨掌天下。


    二少爺阮致武雖然不管家裏的事,但他也老大不小了,聽說了一些,看到了一些,這天就把家裏的事跟玉貞說起。


    玉貞正在忙著張羅醜妹的婚事,張三郎她已經查過,老實厚道的一個人,除了窮,沒有什麽毛病,而張三郎因為會手藝,玉貞便請他過來替自己建造房屋,工錢自然不會少。


    聽了阮致武的話,玉貞道:“你是阮家二少爺,家裏的事,你該管的。”


    阮致武有些犯愁:“我是想管,可我不懂生意上的事。”


    玉貞搖著扇子:“這個倒也不是什麽難題,我找個人綁你。”


    阮致武問:“誰?”


    玉貞道:“我二姐,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子,這段時間可是幫了我不少呢。”


    阮致武先是點頭:“成。”


    接著感覺哪裏不對,意味深長看著玉貞:“你該不會打什麽主意吧?”


    玉貞心道,這家夥也沒傻的那麽徹底麽,笑道:“我能有什麽打算,我一不想霸占阮家的家財,二不想禍害阮家,若說我真有什麽打算,那也是好心,你領受就是了。”


    阮致武道:“我一心想娶你,你去把別人推給我,喬玉貞,你太讓我失望了。”


    玉貞拿著扇子作勢打了他一下:“沒大沒小,我是你表姐,跟親姐姐沒什麽區別,你能娶我嗎,渾說。”


    阮致武不服:“中表之親理該成就姻緣,想當初,你不也是跟大哥定親了嗎。”


    玉貞立即道:“正因為感覺不合適,所以我們兩個才解除婚約了呢。”


    阮致武想了想:“不對啊,你是我表姐,玉宛也是我表姐,我不能娶你,也不能娶她。”


    玉貞搖頭:“這不一樣,我娘跟你爹是親兄妹,但我大娘跟你爹可是沒什麽幹係,所以你跟我二姐可以成親。”


    阮致武心思簡單,因玉貞一直在幫襯,而玉宛又對他有意,他也沒有拒絕的意思,不過有些擔心:“玉宛是棄婦,我爹娘未必能同意。”


    玉貞淡淡一笑:“舅舅自顧不暇,沒心思管你,舅母那個人,心慈麵善,很容易說服,再說你上次跑了一趟可是把舅母嚇壞了,假如你堅持,她老人家未必不同意。”


    阮致武覺著她言之有理,於是點點頭。


    玉貞卻突然道:“除非你不喜歡二姐。”


    阮致武撓了撓腦袋,搓了搓手,蹭蹭臉,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他是實實在在不懂感情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喜歡一個女人是什麽感覺,就像一個蒙昧未開的毛孩子。


    玉貞問:“這樣吧,先讓二姐幫你管管阮家生意上的事,至於你們的婚事,等你說想娶她的時候,再來找我。”


    阮致武點點頭,忽然道:“你是玉宛的妹妹,倒像是她的母親,奇怪。”


    玉貞停下手中的扇子,頗有些感慨:“我祖父出事之後,二姐三姐都給夫家休了,女人成為棄婦,還不如寡婦,官府好歹可以混個貞節牌坊,棄婦卻無一例外都被冠以犯了七出,所以世人眼光中,棄婦是艱難的,而我大娘又回了京城,在這裏,隻能是我為二姐當家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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