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人都高興,唯獨宋繡程。


    阮致文在大牢時,宋繡程可是顛顛的去奚落羞辱過人家,她完全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轉的這麽快,才幾天時間,阮致文無罪釋放,自己的好日子隻怕到頭了。


    果然,母子夫妻見過之後哭過之後,阮秋氏便讓丫頭服侍阮致文去沐浴,新煮的艾蒿水,驅邪避凶。


    阮致文看了眼淡然處之的宋繡程,道:“還是由賢妻服侍我沐浴吧。”


    宋繡程心裏一驚,知道阮致文讓自己服侍他沐浴,絕對不是因為想念,硬著頭皮道:“是。”


    張茉莉還有些不高興,陰陽怪氣的笑了笑:“我花了那麽多的銀子,大少爺想的卻是大少奶奶。”


    阮致文路過張茉莉身邊時,附耳悄悄道:“今晚早點回房等我。”


    張茉莉陰轉晴,作勢推了下阮致文:“快去沐浴吧,瞧你這一身的晦氣。”


    阮致文去了浴房,宋繡程在後麵跟著,浴房內有丫頭在等候,熱氣蒸騰,縹緲如仙境,隱約可見一隻碩大的木桶,木桶旁站著兩個小丫頭,見他們到了,丫頭紛紛行禮,見過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剛想替阮致文脫衣裳,阮致文吩咐:“你們都出去,這裏有大少奶奶呢。”


    這些丫頭都是阮致文房裏的人,宋繡程沒嫁進來的時候,她們已經開始服侍阮致文了,什麽端茶倒水、穿衣戴帽、掃炕鋪床,統統都幹,她們是阮致文房裏的人,也就是阮致文的人,所以給男主子脫衣裳根本不會害羞,甚至是麻木,這些丫頭倒比男主子的妻子更多的接觸男主子的私密,因為,身為正房夫人,除了生兒育女便是負責管家理財,伺候丈夫的事,正房夫人不會做。


    兩個丫頭得了令,屈膝施禮,然後出去,宋繡程的丫頭春香也給趕了出去,反手關上浴房的門,輕微的一聲吱呀,宋繡程卻是心驚肉跳,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阮致文讓自己伺候他沐浴,這絕對不是夫妻間的情趣,而是另有目的,於是迅速想著自救的法子,有阮福財的例子在,不妨再多殺一個,她轉身尋找趁手的利器,奈何浴房內除了木桶胰子手巾和等下阮致文要換的衣裳,也就隻剩那隻葫蘆瓢了。


    可是,葫蘆瓢打不死人,於是放棄。


    這時阮致文喊她:“賢妻,來給為夫寬衣。”


    自兩個人成親,阮致文從未這樣稱呼過她,所以宋繡程知道,阮致文這是嘲諷自己,也對,男人進了大牢差不多快死了,自己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竟然跑到大牢去說了那些羞辱人的話,換做是誰都會心生恨意,事已至此,她什麽都沒說,走過去給阮致文脫衣裳,一件一件,這時節還沒冷,穿戴不多,轉瞬脫的隻剩下中褲了,她停下。


    阮致文側頭看了她一眼,仍舊笑著:“怎麽了?不好意思?咱們是夫妻,新婚夜彼此都看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體什麽樣,我也知道你的身體什麽樣,再說,你連公爹的中褲都碰了,怎麽反倒不敢替為夫脫了呢。”


    宋繡程猛一抬頭,愕然看著。


    阮致文淡淡的神情:“指使丫頭偷了公爹的內褲,從而用以要挾,獨吞阮家的店鋪,這些,我都知道了。”


    宋繡程咬了咬嘴唇,沒有解釋,阮致文出獄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以前的阮致文,風流倜儻,油嘴滑舌,聰明都寫在腦門子上了,而現在的阮致文,清瘦,憔悴,還蓄了胡子,所以蒼老,曾經的桃花眼經過牢獄之後,變得深沉、淒楚、不可測,以前阮致文的笑是春風得意的笑,而現在阮致文的笑是陰森可怖的笑。


    宋繡程想解釋,明知自己所做的一切說不通的,解釋亦是徒勞,索性閉口不言。


    幸好阮致文沒有追究下去,而是溫柔的催促她:“動手啊。”


    宋繡程頗有些肉在俎上的感覺,沒法子,試著動了動手,轉瞬又停下了,本是結發夫妻,曾經算不上恩愛,卻也非常和睦,而今兩個人形同陌路,不對,是形同仇人,她殺了阮致文的爹,雖然阮致文不知道,她自己已經把自己列為阮致文的仇人了,而阮致文這樣羞辱自己,何嚐不是自己的仇人呢。


    見她再次停住,阮致文索性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褲腰上:“你是我的妻子,服侍丈夫,不是應該的麽。”


    她心一橫,拽下了阮致文的中褲,與此同時,阮致文也把她按倒在木桶裏,隨即自己也跳了進去,那樣的迅雷不及掩耳,她以為阮致文想殺她,拚命掙紮想爬出木桶,阮致文卻把她的腦袋按入水中,實惠的灌了幾口帶著艾葉清香的洗澡水,她嚇得試著喊叫,可阮致文再次把她摁入水中,她覺著阮致文這是想把她溺死,誰知,阮致文卻撕開了她的衣裳,然後,就在水裏重複了場洞房花燭夜。


    (作者有話說:三令五申,不能低俗,生怕誤傷,唯有一筆帶過。)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阮致文從木桶裏跳了出來,回頭看了眼伏在木桶邊緣垂死般的宋繡程,冷冷一笑,自己穿了衣裳走了出去。


    宋繡程趴在木桶上,像風雨摧折過的花朵,第一次感覺床笫之事如此讓她惡心,想出木桶,發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痛,費盡力氣的爬出木桶,忽然發現裙子不見了,於是重新爬回木桶撈裙子,等把裙子撈出來,濕噠噠的,費了半天的力氣才穿上,又不敢這樣出去,於是站在浴房門口喊:“春香。”


    外麵候著的春香開了門,乍一見她,嚇了一跳,見她頭發披散且濕漉漉的,身上的衣裳也盡濕透了,貼著身子很是不雅,而她目光呆滯表情陰森,春香忙問:“大少奶奶你怎麽了?”


    宋繡程道:“不小心落水裏了。”


    春香還詫異,浴房內隻一個木桶裏有水,那是大少爺洗澡用的,她若何會落水裏呢?也不敢追問,扶著她,撿偏僻處走,逃回房內更換衣裳。


    剛換好衣裳,阮致文就到了,聽外麵的丫頭道:“大少爺。”


    她就嚇得一抖,告訴自己鎮定鎮定鎮定,穩穩心神,站起時,剛好阮致文走了進來,她迎了幾步,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大少爺怎麽不好好歇著呢,一會子就要傳飯了。”


    阮致文輕笑:“來看看你。”


    打出了牢獄,阮致文說話總是讓她毛骨悚然,或許這就是做賊心虛,心底打怵,麵上不漏,道:“謝大少爺。”


    阮致文上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麵龐,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我給你送這個來了。”


    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物。


    宋繡程看那張紙折疊得方方正正,待想接,阮致文手一揚,那張紙落在地上。


    宋繡程再次被羞辱,心裏憋足了氣。


    阮致文笑了笑:“拿起來看看,這可是你一直想要的。”


    自己一直想要的?宋繡程實在好奇,於是俯身拾起,展開來看,上麵赫然寫著休書二字,她愣住,抬頭看阮致文:“夫君!”


    阮致文道:“你跑到大牢想跟我和離,我這回可是成全你了,不過,這不是出妻書,而是休書,因為你不配與我和離,你這個女人作惡多端,隻配給休掉。”


    和離與休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和離的女人與被休掉的女人,也是會遭到世人兩種不同個眼光看待,宋繡程懂得這個,聽完阮致文的話,宋繡程一直隱忍的憤怒終於爆發,可是,即便是爆發了,她還是克製著,氣的牙齒打顫,心裏惦記著她私吞的阮家店鋪,試著問:“就這樣把我休了?”


    阮致文道:“對,就這樣,你收拾下自己的物事,可以走了,記住,春香等丫頭都是阮家的,你一個都不能帶走。”


    宋繡程難以相信,按說阮致文應該知道自己私吞了很多阮家店鋪,可阮致文不提不念,還放自己走,心裏打鼓,生怕阮致文又憋著什麽壞主意,繼續探尋的問:“生意上的事,需要不需要我跟大少爺交代一下,很多賬目呢。”


    阮致文輕蔑的笑了笑:“我不是致武,更不是致寶,阮家的生意一直都是我在打理,一清二楚,不用你交代什麽。”


    他這樣說,宋繡程僥幸的想,或許他真的不知自己私吞了阮家的店鋪,或許吧,如此,給他休掉又怎樣,這年頭笑貧不笑chang,張茉莉人老珠黃,隻因為富有,還不是照樣嫁了個風雅俊朗的阮致文,所以自己怕什麽呢,於是向阮致文深深的施了一禮:“夫君,為妻走了。”


    此言一出,心口一揪,她是恨死了阮致文的,可不知為什麽,麵臨分別,她的心裏的還是那麽難過。


    轉身,去收拾了幾件自己的衣裳,用個包袱裹了,看都沒看阮致文便走出房門。


    廊上,春香見她挎著個包袱出來,疑惑的問:“大少奶奶,你這是幹什麽?”


    宋繡程淒然一笑:“我給大少爺休掉了,此後再不是什麽阮家大少奶奶。”


    春香一驚:“大少奶奶,怎麽會這樣?”


    宋繡程道:“說了,我不再是大少奶奶,行了我走了,各自珍重。”


    春香不知為何,突然哭了,跟在她身邊:“大少奶奶,這事不如去跟夫人說說,或許能夠改變的。”


    宋繡程腳下不停,頭也不回:“這個家,以前是老爺做主,現如今是大少爺當家,夫人?哼,無用的女人,遇到事除了哭哭啼啼,什麽都解決不了,跟她說也改變不了什麽。”


    春香還在替她想法子:“要不,跟張姨娘說說,當初可是大少奶奶張羅給大少爺納的張姨娘。”


    宋繡程冷哼一聲:“那個寡婦會念我的好?算了吧,她恨不得一進阮家的門,大少爺立馬把我休了,她好給扶正呢,而今做夢都想的事實現了,她會替我向大少爺求情?除非她瘋了。”


    左右都不行,春香除了哭哭啼啼,也不知該說什麽。


    宋繡程忽然發現這丫頭一直跟著自己,道:“你回去吧,大少爺說了,阮家的丫頭,我一個都不能帶走。”


    春香怔怔的,這才多久,自己剛得到大少奶奶的信任和器重,大少奶奶就給休掉了,心裏感歎,眼淚嘩嘩的流,看著宋繡程越走越遠。


    而阮家人,聽說阮致文休了宋繡程,沒有人吃驚甚至阻攔,也就阮秋氏長籲短歎幾聲,張茉莉就差放爆竹慶祝了,宋繡程走了,順理成章,她就會被扶正,一個寡婦,還是一把年紀,二次嫁人仍舊是掌家夫人,她心裏清楚,這都是銀子給她帶來的好處,轉身,喜滋滋的找到正在宋繡程房中獨坐的阮致文,先裝下好人:“大少爺,你怎麽把大少奶奶休了呢?”


    阮致文一動不動的坐在炕上,目光茫然:“早該休了她。”


    張茉莉歎了聲:“不管怎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再說大少奶奶也沒犯什麽錯。”


    阮致文道:“你救了我,我總得給你個名分,不休了她,你怎麽辦?”


    張茉莉頓時無語,心中是暗自歡喜的,想想,麵子功夫還是要的:“大少爺這麽說,像是妾身搶奪了大少奶奶這個位置似的,我當初嫁給大少爺,圖的是大少爺對我的一番心意,不怕做妾。”


    阮致文斜睇下,突然下了炕:“既然你不稀罕大少奶奶這個名分,我去喊她回來。”


    張茉莉信以為真,唬的一下子抓住阮致文的胳膊:“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阮致文哈哈一笑:“在我麵前裝,你倒是裝得像也行。”


    張茉莉給人家揭破真麵目,含笑捶了下阮致文的胸口:“你壞。”


    阮致文順勢握住那白嫩嫩的手。


    張茉莉竊以為他想補償欠缺的魚水之歡呢,假裝羞澀道:“等晚上吧。”


    阮致文卻抓著她的手推開她而已,然後,走出房去。


    宋繡程給休掉的事,不出半個時辰,傳遍了阮家,正等著給大哥接風洗塵的阮致武聽了之後,搞不清大哥此舉的目的,於是找到了阮致文。


    阮家兄弟三人,阮致寶還小,每天跟著先生刻苦讀書足不出戶,阮致文曾經忙於生意,阮致文曾經忙著習武,兄弟二人好久沒有在一起推心置腹的說過話了,更因為阮致武對阮致文的為人一向不讚賞,低頭不見抬頭見,每每見了,也隻是招呼一聲就過去,所以他過來找阮致文說:“大哥,我想和你談談。”


    阮致文頗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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