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貞邀請沈蝶舞留她這裏過年,沈蝶舞先是拒絕,耐不住玉貞熱情,最後還是答應了。


    這麽多人聚在一起過年,這也是玉貞始料不及的,也幸好家裏備足了米麵糧油和菜蔬肉食,不過廚房卻沒準備這麽多人的午飯,管家問玉貞怎麽辦?


    玉貞有辦法,讓雲拂衣和醜妹並祝九娘先吃,因為雲拂衣有兩個孩子,醜妹懷著兩個孩子,而祝九娘顯然是不耐餓的,她就和沈蝶舞還有麥子、玉宛幾個喝酒,又將一些蜜餞果子什麽的上了桌子,佐酒倒也不錯,廚子那裏另起爐灶,迅速的加了幾個菜。


    關東人,大年三十最注重的還不是午飯,而是晚飯,特別是半夜還得有頓接神的餃子,可是玉貞等人這午飯邊吃邊聊,待用完,已經是天擦黑了,眾人一致商定,晚飯免了,根本吃不下,隻等半夜吃餃子。


    除夕要守歲,不能睡覺,所以用罷這段飯,玉貞就讓各人回房歇一覺。


    玉貞也回了房,鬆香和月桂兩個丫頭已經給她鋪好了床,正待服侍她寬衣,一個負責跑腿傳話的小丫頭匆匆而來,於門口道:“稟夫人,有人拜見夫人。”


    脫至臂彎處的衣裳又穿了回去,可是玉貞想啊想,再也想不起還有誰會來看自己,那道是阮致武?可今天是除夕,他不應該陪著舅母嗎?隨口問了句丫頭:“是誰?”


    小丫頭道:“回夫人,來者沒說,隻說遠道而來。”


    玉貞一驚,難道是自己的家人?可喬家人一部分跟隨祖父往兩廣上任去了,一部分留在京城的家中,因為大哥和二哥都在京中為官,不論是誰,除非是天大的事,否則絕對不會在過年出門的。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去看看就知道了。


    隻等來到前麵的廳堂,發現對方她根本不認識,是個二十多歲的後生,看穿戴不像是江湖人,也不像是為官的,更不像是讀書的,不像種田的,也不像修道的,不窮不富,實在猜不出對方的身份,而那人已經在向她行禮:“曹夫人,叨擾了。”


    玉貞蹙額問:“閣下是?”


    那人道:“末將史文躬,曹大人麾下。”


    玉貞沒聽說過此人,猜測差不多是朝廷派給曹天霸的,但聽說他是曹天霸麾下的將領,玉貞心口砰砰的狂跳,曹天霸自己不回來,卻派了個將領過來,差不多他真的出了狀況,這樣一想,不自覺的,縮在袖子裏的手也攥緊了,但麵上還是非常平靜,微微一笑問:“是曹大人派史將軍來的?”


    史文躬搖頭:“非也,是這樣的,夫人聽了千萬別著急。”


    後麵這一句,差點把玉貞擊倒,穩了下心神道:“將軍有話能不能一口氣說完,曹大人到底怎樣了?是不是想外麵傳的,他……”


    “曹大人他受傷了,很重。”史文躬接過話道。


    玉貞微微鬆口氣,還好,他沒有死,這對於玉貞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玉貞博覽群書,看過很多兩軍交戰的故事,又怎麽會不知道,刀槍無眼,又是海戰,曹天霸受傷在所難免,但他沒死,哪怕缺了胳膊斷了腿,隻要他活著,對自己已經是福星高照,於是又問:“曹大人傷在何處?人又在哪裏?”


    史文躬道:“曹大人傷了很多地方,已經動身,現在差不多剛出山東地界,走水路,從旅順口轉道回來。”


    才回來,應該是重傷不能打仗了,玉貞又問:“曹大人可上奏朝廷了?”


    史文躬道:“八百裏加急的奏折已經上了兩道,再說曹大人受傷的事早穿得沸沸揚揚,朝廷怎會不知呢,是西太後親自下旨,準許曹大人解甲歸田的。”


    不知為何,玉貞聽到解甲歸田,心思突地一轉,經過那次孫庭芳的建議,她一直想著讓曹天霸辭官不做,而今曹天霸雖然受傷,總算可以辭官不做了,所以玉貞感覺這其實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既然都回來了,但不知曹天霸派了這個將領意欲何為,遂問:“曹大人派你回來,是打算讓我使人去接他?”


    史文躬搖頭:“非是,曹大人派標下回來,是先知會夫人一聲,怕夫人冷不丁見到他會受不了。”


    原來如此,玉貞淡淡一笑:“他能活著回來,於我已經是最好的消息,我其實早準備替他守寡的。”


    史文躬一驚:“夫人!”


    沒曾料到,這個夫人年紀輕輕,遇到這麽大的事,竟然這麽沉著冷靜。


    玉貞也知道今天過年不該說些不吉利的,道:“將軍一路車馬勞頓,先去用些飯食,然後睡一覺歇歇,我想曹大人那裏應該不缺人手,我就不使人過去接他了,我還不如在家裏準備其他事呢。”


    所謂的其他事,是想訪尋名醫,為曹大人治傷。


    史文躬道:“末將不累,既奉命知會了夫人,末將這就原路返回去迎接曹大人。”


    玉貞想攔著,然史文躬執意要走,玉貞一歎,難得忠心耿耿,於是叫人準備了飲水和幹糧,以備史文躬路上用,又給他換了匹馬。


    史文躬謝過,匆匆來匆匆去。


    待送走了人,玉貞回房靜靜的坐著,大概是思緒太亂太紛雜,都不知哪個才是主題,忽而這忽而那,亂糟糟的並無一條是清晰明朗,隻等有丫頭進來報:“夫人,雲先生來了。”


    玉貞終於清醒過來,輕輕點下頭:“嗯。”


    雲拂衣走進來,見她呆呆的坐著,便問:“你臉色不好,有事?”


    麵對知己,玉貞無需遮掩,直言:“我家大人派人回來知會我,他受傷了,且很重。”


    雲拂衣皺下眉,於他對麵而坐:“曹大人傷勢如何呢?”


    玉貞苦笑:“若是輕傷,他也不必叫人來知會我了,之所以叫人來先通知我一聲,就是怕我見了他會害怕,或者是怕我傷心欲絕。”


    雲拂衣不免緊張起來:“怎麽會這樣呢,曹大人功夫那麽好,雖然以前占山為王,到底是統領那麽多人,當年的老狼山風雲寨多有名號,連官府都奈何不了。”


    玉貞歎了聲:“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曹家堡的官府那是什麽草包官府,幾任協領下來,不是我自吹自擂,也就我家大人在任的時候,還想著什麽剿匪,其他的那些任協領老爺,隻想著如何搜刮,才不會想著剿匪呢,可這次不同,我可聽說那些倭寇海盜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呢。”


    雲拂衣寬慰道:“妹妹不必過分難過,即便是重傷,以曹大人常年習武的體魄,想來康複也是很快的,或許他的傷並不嚴重,隻是心疼妹妹,怕妹妹見了他會難過。提前說一說,妹妹心裏一個準備,會好些,或許這隻是曹大人跟妹妹開的一個玩笑,我所知曹大人不過一二,也聽說他深愛妹妹,經常和妹妹說笑玩鬧。”


    玉貞眼睛一亮,似乎被雲拂衣撥雲今日了般,難以抑製的幾分驚喜:“我怎麽就沒想到這個呢。”


    可是剛高興一點點,轉而又低落:“不能吧,那家夥瘋子一般,但今天負責回來傳話的史文躬史將軍,看上去非常正經的一個人呢,總不至於大家都陪著他瘋。”


    雲拂衣哪裏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樣說不過是想玉貞的難過降低些,於是道:“他是巡撫大人,下麵的人當然都得聽他的命令行事了。”


    玉貞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可史文躬說朝廷已經準許他解甲歸田,他又如何能夠差遣得了旁人呢?這個史文躬是個將領,是朝廷的人,而他已經不是巡撫,不是朝廷的官。”


    姊妹兩個左右分析,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起更了,外麵爆竹聲震耳欲聾,玉貞道:“今天是除夕,還有麥子她們幾個在呢,咱們兩個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好的過個年,再說即便他重傷又怎樣,他活著,就是我天大的福氣,哪怕他從此不能動彈了,每天跟我鬥鬥嘴也是好的。”


    話畢,雲拂衣激動的握住她的手:“我隻知道曹大人愛惜妹妹更多些,現在看來,妹妹也是分外愛惜曹大人的。”


    不知為何,玉貞想起了自己落下山崖,曹天霸為了救自己,那搏命的一跳,曹天霸是個成年人,且是習武之人,他該清楚那一跳意味著什麽,那麽深的崖下,從那棵樹到這棵樹,假如有一點點的失誤,他自己就會粉身碎骨,可是曹天霸毫不猶豫的跳了過來,就在那一刻,玉貞便清楚,曹天霸是可以豁出性命來愛自己的,玉貞想,人這一輩子,千金散去還複來,自己不就是已經重振喬家了麽,而有情人,卻是難求的。


    聽了雲拂衣的話,玉貞無限感慨:“他為我不惜性命,我為他做的,遠遠不及。”


    說完,拉起雲拂衣:“走吧姐姐,咱們去過年,得知他活著呢,我這個年也可以過好了,走,咱們去放爆竹,等會包餃子,我還要給外甥外甥女兒壓歲錢呢。”


    過年的熱鬧自不必說。


    年後,玉貞便開始忙了,當然店鋪都還在歇業之中,或是初六或是初八才能開張,她忙著四處打聽哪裏有治療外傷厲害的瘍醫,時刻準備曹天霸一回到家裏,便進行醫治,而她自己廢寢忘食的閱讀那些醫書,就怕醫術高明的瘍醫找不到,想從書上找到能夠很好治療外傷的手段。


    就這樣忙了很久,等屋頂積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曹天霸回到了曹家堡,而玉貞,還沒有找到醫術高明的瘍醫,自己也未能在書上學到好的治療外傷的手段。


    護送曹天霸的隊伍剛進曹家堡,首先跑回來的是麻子,他見了玉貞噗通跪地,哭著道歉:“夫人恕罪,小人沒能保護好大人,讓大人受傷了。”


    玉貞微笑:“快起來吧,我可是聽說你已經做了什麽副將了,怎麽還能說跪就跪呢,打仗難免受傷,更何況他是主帥,那個,月映呢?我可是真想月映了。”


    麻子站起道:“月映照顧大人呢。”


    玉貞哦了聲:“我也聽說你們已經成親了,你以後好好對待月映,否則我可不依。”


    自打史文躬來了那次之後,一直沒有任何消息回來的曹天霸,突然就不時的有消息傳回來了,所以玉貞才了解到這些。


    麻子非常恭敬:“是夫人,小人一定好好待月映。”


    玉貞往他身後看過去:“大人呢?”


    剛說完,管家匆匆跑來,老遠就喊:“夫人,大人回府了!”


    這個時候,玉貞也無心說管家失儀不失儀,這種時候,她也理解管家的心情,曹天霸不在家,家裏就像沒了頂梁柱,而今曹天霸回來了,即便受傷,大家也非常高興,玉貞卻呆愣了下,之後才道:“把府裏的人都叫齊了,隨我去迎接大人。”


    管家滿是興奮的神色:“回夫人,早都叫齊了,都在前頭候著夫人呢。”


    玉貞拔腿就走,邊走邊想,不知自己最近是瘦了還是胖了,麵色紅潤還是麵色蠟黃,穿的夠不夠隆重喜慶,就怕曹天霸看見她會心疼難過。


    到了前麵,剛好看見幾人抬著個類如太師椅的一物,麵向她而來,她的怦然而一跳,知道是曹天霸,於是緩緩跪了下去,待曹天霸到了跟前,她頭也沒抬,隻是道:“為妻恭迎大人回府。”


    曹天霸忙勒令把太師椅放下,垂目看向玉貞,手遙遙伸過來:“我的玉兒怎麽可以給我跪呢,來人,快把玉兒攙扶起來。”


    那廂的月映早眼含熱淚跑向玉貞,攙起玉貞,淚水就下來了,哽咽道:“夫人快起吧,地上涼呢。”


    玉貞站起,看月映豐潤了很多,雖然臉上滿是趕路的風塵,但人可是比以前精神了很多,玉貞一笑,轉而舉目看去曹天霸,猛地就驚呆了,他怎麽可以這麽憔悴,先前的各種懷疑都在此一刻定格成一個念頭,他是真的受傷了,並且很重,不過他氣色還好,特別是那雙眼睛,仍舊如以前一樣,雖然淩厲,但看自己的時候,那淩厲漸漸化開,成一股暖流,看曹天霸的手仍舊伸著,玉貞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放在曹天霸的手裏,夫妻兩個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處,玉貞柔柔一笑:“大人,你可算回來了。”


    曹天霸也暖暖一笑:“玉兒,我終於見到你了。”


    玉貞回頭吩咐家人:“來啊,把大人送回臥房。”


    管家帶頭,領著幾個小廝,接過那些兵勇手中的太師椅,一路就把曹天霸送回了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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