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碧垂首,握著手中的墜子,耳邊徐大太太和徐大老爺的聲音傳來。


    “老爺為何不早說,這是魏英的孩子!既是這樣,也得去魏家認祖歸宗才是。”


    “不過,魏英家中隻有一新婚妻子,咱們徐家如何敢領著一個孕婦上門說理...”


    “正是此理,我才想做主認下,撫養這孩子成才...”


    “可這,終究是魏家的骨血,將來他長大,如何說去...”


    不要,不是的。水碧纖瘦的手指捏的青白,垂著臉,看不清神情。


    ————


    “大嫂,你這邊好生熱鬧啊。”廳內眾人說話的功夫,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


    “你來幹什麽?”徐老太太見著來人是誰後,不悅的問道。


    “我素日裏無事可做,聽說今日府中有人認祖歸宗,想起來上次大嫂訓斥我的情形,今日便帶著兒孫幾個來府中學習學習,也好多幾分世家門第的風範。”


    徐二太爺撚了胡子,嘿嘿一笑,身旁幾個子侄和兒媳附和的笑了幾句。倒是五太太見著著急,做了福,給徐老太太賠了個不是。


    徐二太爺不知從何處聽說,東徐那邊來了個孕婦上門,還是徐大老爺的外室,便吆喝了一幫子侄兒媳,說要來東徐見識見識。


    徐老太太是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學習,分明是來看笑話的!


    徐老太太指了下方的水碧,“也好,今日也該叫你們西府的人開開眼。”


    “水碧,你肚中孩兒可是魏家後裔,魏英之子?”徐老太太肅穆的問道。


    良久,場上一片默言。


    “喬姑娘?”徐大老爺輕聲的詢問道。


    水碧有些恍惚,餘光瞥見那人,登雲靴,緙絲補子,紫金梁冠,隱在人群中,就是不肯看向自己。水碧苦澀的一笑,一行清淚垂下,衣襟上暈開圓團的點。


    她是窮,是卑賤,可是卑賤的人的心也不能被這麽糟蹋,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姓什麽都可以的。


    “不是,我的孩兒,不是魏英的遺腹子。”水碧輕聲開口。


    一語激起千層浪。


    “喬水碧!”徐老太太心中憤懣,這是什麽意思?


    徐二太爺聽罷嘬了口茶水,神采飛揚“我說大嫂,這就是你的孫兒,你為何不認呢!”


    瞧見徐老太太臉色鐵青,徐二老爺解氣般的繼續說道,“要我說,就堂堂正正的認下...”


    “公爹,您...”五太太無可奈何的打斷徐二太爺。公爹可以得罪徐老太太,得罪東徐一家,可自己丈夫怎麽辦?自家丈夫這缺,還是徐大老爺給謀上的。


    “也不是徐大老爺的孩子。”水碧突然開口。


    “胡說八道!”徐二太爺吹胡子瞪眼,話尚未說完,水碧又是一句話。


    “但我的孩子,確實姓徐。”水碧話音剛落,場上又是一片寂靜。


    “水碧?”徐大老爺不解,水碧那日找上他,苦苦哀求,又將魏英的往事和幾個特征,說的明明白白,是以他才信了。怎麽今日又說不是魏英後裔?


    “大老爺,對不住,是水碧拖累您了。”水碧垂首道歉。


    “你、你胡說!”


    場內一人聲音傳來,眾人看去,是西府那邊一個哥兒,徐十二。


    “十二,你有何證據?”徐四老爺問道。


    “四哥...沒有,我就是覺得這女子,十分狡詐,謊話連篇...”徐十二突然歇的氣焰,呐呐的住口。


    十分狡詐、謊話連篇...


    水碧聽著這個曾經在自己耳邊甜言蜜語的聲音,痛苦的閉上眼,再睜開,眼中已經一片清明。


    “十二爺,我十分狡詐、謊話連篇?”


    水碧終於轉頭,看向那個人,登雲靴,緙絲補子,紫金梁冠。是徐十二。


    “我腹中孩兒不是您的孩子嗎?”


    又是一語激起千層浪!


    水碧腹中孩兒,是徐家的孩子,隻不過,是西府十二爺孩子。


    徐十二慌了神,這女人,不按自己計劃行事也就罷了,怎麽還反過來倒打一耙,果真是戲子無情!


    “休得誣陷!”徐十二嗬斥道,“我怎麽會認得你一個怡紅院戲子!”


    “那十二爺,怎麽知道我是怡紅院戲子?”水碧突然反問,“如果按您所言,您應該是第一次見我吧?”


    場上眾人漸漸把目光投向徐十二,水碧這番話,說的有道理,徐十二是怎麽知道,水碧是怡紅院戲子的?


    “我、我自然是聽說,東府外室一事,不是、不是都傳開了嗎?”徐十二辯解道。


    徐十二這番說辭,也沒問題。場上一度陷入膠著。


    “魏英、湖州望城人士,左臂上有一拳頭大胎記、最愛吃的是桂花糕,家中有一新婚妻室,姓房,替大老爺擋了一槍身亡。”


    水碧一字一句的說道,“大老爺,這些,都是我初見麵的時候告訴您的,對吧?”


    徐英姿點頭。沒錯,正是因此這樣,他才堅信了喬水碧腹中之子,乃魏英遺腹子。


    “這些,都是有人告訴我的。”水碧忽然嘲諷的一笑,“大老爺可以想想,您有沒有把魏英擋槍一事告訴過別人。”


    徐英姿聽著水碧的話,臉上漸漸顯露出不可思議來。


    這件事他一直爛在心裏,除了那日夢魘後被大太太發現了,就是...


    徐大老爺轉向徐十二,“十二,那日家宴,是不是你在。”


    四十大壽,西府派了一人賀他壽辰,徐十二。他喝醉了,便傾訴了魏英擋槍一事。當時,隻有徐十二在。


    徐十二冷汗漣漣,“不是,不是,大哥,是水碧這個女人誣陷我。”


    水碧自嘲般的一笑,她倒情願是自己誣陷,這樣還不至於看穿他懦弱的嘴臉。


    “這也是誣陷嗎?”水碧抬手,掌中垂下一塊碧綠墜子,墜上是個憲字。徐家的子嗣,每人一塊的姓名墜子,在場眾人自然都認得。


    “徐憲,還不認嗎?”水碧淒涼一笑。


    徐老太太是完全明白過來,好啊,好一出瞞天過海之計,“徐憲啊徐憲,我老婆子都差點被你瞞過去咯!”


    徐老太太冷冷的看向徐十二,任何人,隻要敢威脅到徐家的利益和前途,都別怪她老婆子翻臉不認人。


    “你自己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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