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定安城早已陷入沉寂,隻有偶然傳來的更漏聲在黑夜裏清晰無比。


    青秀宮,顧錦澄負手而立在窗前,凝視著漆黑的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莫隱無聲出現在門口,他叩響了門:“殿下,這次倒是很準時!”


    顧錦澄緩緩轉過頭看向門口的人影:“解藥!”


    “嗬!”莫隱嗤笑一聲,“我以為殿下是想通了。倒不曾想,是我低估了沈明湘的手段!”


    “解藥!”顧錦澄聲音微冷。


    莫隱搖著折扇緩緩走向顧錦澄:“解藥?毒藥本就為要人性命而生,何來的解藥?即便有,我又為何要給你!”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目的?我能有什麽目的,不過是不忍心殿下被欺騙罷了。可惜了,殿下並不領情啊。”莫隱的語氣輕飄飄的,似乎並不在意。


    “十一年前威脅我母親的也是你們?”雖是問句,卻帶著無比的肯定。


    “殿下可真是高估我了,十一年前我才多大,哪兒來那麽大的本事!”


    “你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殿下,”卻不知莫隱如何動作,一閃身便又到了門邊,“相信我,你會後悔對沈明湘如此信任的。”言罷,便不見了人影。


    顧錦澄神情凝重,對方在皇宮來去如入無人之境,他卻不知對方是何來曆,有何目的。但,不管怎樣,這宮裏的戒備是該加強了。


    南嘉樓,莫隱坐在桌邊,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顧錦澄確實比江秉安那個廢物不好對付多了,但也不是沒有軟肋的。”他收了手指,喝了一口茶,嘴邊噙了算計的笑容,“你既然如此信任沈明湘,想必遭到她的欺騙你才會更加痛苦,報複起來才會更加徹底。顧錦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出我的五指山。”


    “桐林!”


    屋中一瞬便多了一個單膝跪地的人影。


    “找兩個會口技的來。”


    “是!少族長。”


    “吳州的事如何了?”


    “東西已經找到了,那婦人和少年已處理幹淨,左鄰右舍也隻道是出門尋親,不會有任何破綻。”


    “很好!兩日後放出消息。”


    “是!少族長。”


    “以後無論在什麽地方都叫我少爺。”


    “是,少爺!”


    “下去吧,明日跟我去鎮國公府。”


    兩日後,定安城大街小巷裏流傳著一則消息:鎮國公失散多年的的兒子找到了。


    路人甲:“沒聽說鎮國公有個兒子啊!”


    路人乙:“這你就不知了。鎮國公年輕時那也是十分英俊瀟灑的。當年他去吳州探親,看上了一女子,那女子雖是寒門出身,卻也是滿腹詩書的。據說鎮國公與那女子當時也是恩愛非常的,臨走前還承諾會前來提親。這一走卻是再沒有回去過,那女子也是個有骨氣的,這麽多年,愣是沒有尋上門來。”


    路人甲:“如此說來,鎮國公不知道自己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


    路人乙:“嗨!都沒回去看一眼,打哪兒知道啊!”


    路人甲:“那這兒子如今怎地就尋上門了呢?”


    路人乙:“那女子未嫁生子想是吃了不少苦,熬不下去了唄,臨終前怕兒子受人欺負,這才拿了信物把身世說出來。”


    路人甲:“那女子倒實在是個可憐人。可這怎麽說都是醜事一樁,你怎麽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人瞧了瞧周圍,放低了聲音:“你可別說出去,我有一親戚在國公府當差,裏麵的事自然知道。且這鎮國公老來得子,自是歡喜無比,顏麵這東西算什麽,能比得過自己兒子重要?”


    路人甲:“說得倒是。”


    ……


    蘇老和蘅玉二人駕著魏府的馬車緩緩在街頭行駛著,外頭的議論一路傳了不少進來。青玉放下了簾子,一臉憤憤:“這鎮國公可真是個負心漢,真該他斷子絕孫,偏還給他留了個兒子。”


    墨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姑奶奶,你可小聲點兒吧,當街辱罵朝廷大員,這可是要命的事兒。”


    青玉扯開墨玉的手,吐了吐舌頭:“這麽小的聲音誰聽得見啊?”


    墨玉戳著她的腦袋,沒好氣道:“你呀!陳媽媽都說你多少次了,還這樣,這張嘴遲早害死你!”


    青玉討好地挽著墨玉的手:“好姐姐,你就別說我了,陳媽媽一天夠嘮叨了。”


    魏伊人和白萱華正看著丫鬟之間的嬉笑,馬車卻忽地停了下來。


    “夫人,小姐,”蘅玉掀開簾子,“前麵有許多人把路給堵住了,一時怕是走不了了。”


    魏伊人掀簾看了看外麵,前麵不遠就是臨江仙。她看向白萱華:“娘,我們下去吧,馬車上怪悶的。”


    白萱華點了點頭,又吩咐墨玉將麵紗拿出來給魏伊人戴上。


    幾人漸漸走近,卻看得一人蜷曲在地,似是十分痛苦,他旁邊跪了一個孩子。周圍議論紛紛卻無人敢上前。


    “有沒有大夫?求你們救救我爹,求你們救救我爹吧。”那孩子邊說邊磕著頭,沒幾下額頭上便是烏青一片。


    “天可憐見的,誰是大夫趕緊去看一下呀!”


    “誰敢去啊,你看他手腳都發青了,這治好了還好,萬一治死了惹上了人命官司可怎麽辦。”


    ……


    魏伊人聽得這些議論,她雖不是聖母,但眼見著無辜之人喪命,也實在做不到。


    她看向一旁老神在在,並未打算出手的蘇老:“蘇老,你看他可還有救。”


    蘇老淡淡暼了一眼地上的人:“手足發青、呼吸困難、全身大汗,若不出所料,心口已然發青,乃是真心痛的症狀。難!”


    “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是嗎?”魏伊人聽出弦外之意。


    “丫頭,你是要我救他?”


    魏伊人點了點頭。


    蘇老略微思索,對著青玉道:“去附近醫館取套銀針來,要快!”


    “好!”青玉見人命關天,拔開腿便向最近的醫館跑去。


    蘇老走進人群,在那男子身旁蹲下,他解開男子的衣服,上身袒露出來,心口果然已是一片烏青。


    “天哪!這是真心痛啊,如何救得過來。”


    “真心痛便沒法治了?”


    “《黃帝內經》有雲:真心痛,朝發夕死,夕發朝死。大羅神仙也難救啊。”


    ……


    蘇老沒理會人群中的議論,隻見他以奇異的手法在那男子身上各個穴位按著。


    魏伊人注意到蘇老的額頭上已有一層薄汗,想來此番動作費了他不少精力。


    而此時,千機閣臨街的窗前,顧千帆正注視著這一切。羨魚站在他身旁,笑得嫵媚多嬌:“連真心痛都敢出手,這老頭膽子可真大。咦?魏家小姐也在呢!”


    她一臉曖昧地看向顧千帆,顧千帆卻並未理她,全程注意著那救人的老頭。羨魚忽然有些搞不清顧千帆對魏伊人到底是什麽意思,說上心吧,也沒見著有什麽特別的,說不上心吧,好像又有那麽點不一樣。


    底下,青玉氣喘籲籲地在蘇老身旁站定,將藥箱放在腳邊:“我怕您還需要其他東西,就連著藥箱也一並拿來了。”她說著將銀針取出遞給蘇老。


    蘇老並未說話,快速將銀針攤開,一根根取出,快準狠地紮在各個穴位上,卻並未就此停下,他伸出食指在每根針尾輕輕一彈,那針尾便開始輕輕顫動。


    此時,蘇老才真正停了下來,他長舒一口氣,暫時是不會死了,要是再多施幾次針,他能治好他的病。但他沒那個閑工夫,今日出手救他一命,隻是因為魏伊人開了口。


    蘇老低聲在那孩子耳邊囑咐了幾句。那男子漸漸恢複過來,蘇老將銀針一一取下,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出人群。


    “多謝老先生救命之恩!”那男子拜倒在地,感激涕零。


    人群中不斷有人高呼神醫,蘇老未加理會,徑直向魏伊人走去。


    人群漸漸散去,一行人又上了馬車。


    顧千帆還站在窗前,他雖不懂醫,但也看得出來蘇老方才行針的手法無比高明,整個天楚怕是難以找出第二人。


    他回頭看向那個正坐在桌邊吃著點心的紅衣女子:“請醫帖還是沒有動靜嗎?”


    羨魚將手中點心丟下,拍了拍手:“沒有,石穀子此人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音信全無。”


    “不必找了。”顧千帆丟下一句話便消失無蹤。


    亥時剛至,魏伊人一向不喜人貼身伺候,將幾個丫鬟遣了出去,正欲褪下衣衫準備就寢,房裏卻陡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


    “慢!”


    魏伊人不滿地看向來人:“顧將軍!你對我的閨房倒是熟門熟路得很!”


    “晚上比較方便。”


    聽著顧千帆這不算解釋的解釋,魏伊人不由一噎:“顧將軍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屋內此番動靜,蘅玉卻未進來,魏伊人看向顧千帆:“蘅玉呢?你又點她穴了?”


    顧千帆沒有否認。


    “下次別點她穴了。”她實在擔心這丫頭自尊心受打擊,且上次將她搬進屋實在費力得很。


    魏伊人光想著蘅玉,卻未注意到自己的話有何不妥。


    下次?顧千帆的唇角揚起幾不可見的弧度:“好!”


    顧千帆從容走到桌邊坐下:“我想問你借個人。”


    瞧著顧千帆自如的動作,魏伊人有種錯覺,仿佛他才是這裏的主人。


    魏伊人挑眉看向顧千帆:“不知顧將軍要借何人?”


    “今日在街上救人的老頭。”


    “所謂何事?”


    顧千帆看了一眼魏伊人:“我想請他去看看我舅母。”


    “元德皇後?”


    顧千帆點了點頭,他看著一時無話的魏伊人:“不行嗎?”


    “倒也不是,隻是我與皇後娘娘沒有任何關係,且宮中並未傳出任何皇後娘娘病重的消息。我是在想怎麽跟蘇老說才是最好的。”


    “實話實說便好。”


    實話實說?魏伊人有些哭笑不得,顧千帆怕是故意氣她的吧。倘若告訴蘇老顧千帆請她幫忙遊說他診治皇後娘娘,他不得以為她和顧千帆有私情?算了,她還是自己想吧。


    “你何時要人?”


    顧千帆想著沈明湘越發病重的容顏:“越快越好!”


    “皇後娘娘竟病得很嚴重嗎?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


    “是中毒。”


    顧千帆本不打算告訴魏伊人沈明湘中毒的事,知道太多對她並沒有好處。但蘇老定不會瞞著她的,是以才如實相告。


    “中毒!何人竟敢對皇後娘娘下毒?”


    顧千帆不語,魏伊人見狀也不再追問。


    “那便明日下午吧!”


    “多謝!”


    “不必謝我,蘇老能否解毒猶未可知,且出手的也不是我。”


    顧千帆在桌上放了一枚玉佩:“此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這個拿著,有事到臨江仙找我。告辭!”


    魏伊人望著那玉佩有些失神。良久,才想起來蘅玉被顧千帆丟在了外麵,她有些懊惱,方才應該讓他解了穴再走的。


    她將玉佩收好,認命地出門去找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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