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行人便駕了馬車跟著玉兒找吳寶俊去了。


    魏伊人說,隻有死人最不會騙人,即便吳寶俊已死,也一定能告訴他們不少有用的東西。


    魏重舟覺得怪瘮人的,一路拉著蘅玉扯東扯西。


    顧千帆在其他人麵前向來是少言寡語的,便隻攬著魏伊人閉目養神。除了偶爾問問魏伊人是否有不適之外,便再無多話。


    魏重舟在大溪鎮的事並未處理完,但與追妻大事相比,便也不值一提了。


    他一大早便起了,將建倉庫的一應章程和文書一並交給了李用。


    因著吳家生變,找不到主事之人,維揚碼頭便被官府暫時接管,而吳家名下的所有產業也盡數沒入官庫。


    當時從吳家出來得匆忙,根本無暇顧及地契之事。魏重舟隻以為建倉庫之事要另作打算,在準備就寢時卻在枕頭上發現了那張地契。


    想來又是荒月樓的人不知什麽時候送來的。


    幾人對荒月樓的好奇越發強烈起來,縱觀下來,荒月樓似乎與他們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似友非敵。


    於是,找到吳寶俊的所在,更顯迫切。


    馬車不疾不徐行了半日,最後在一處荒山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之中,隻覺周遭四寂,陡然傳來的寒鴉啼叫,在寂靜山嶺中更添詭異。


    下得馬車,環顧四周,顧千帆便得出了結論:“這是定安城西麵的一座荒山,這裏有座亂葬崗。”


    此話一出,魏重舟隻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因著是在山上,即便此時已是正午,四處依舊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霧,映著前頭沒了路的高大叢林,顯出一股陰森來。


    比這更可怕的林子,顧千帆都待過無數個日夜,他隻握緊了掌心魏伊人的手:“走吧!”便向著前頭走去。


    魏重舟死死拉著蘅玉的胳膊不肯鬆手,隻是那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可叫人看不出半分害怕來。


    蘅玉無奈看了眼胳膊上如藤蔓纏繞的蹄子,怕真的有什麽危險,便也由著他了。


    隻是心裏對魏重舟的厚臉皮又上升了一個認知度。


    空氣中漸漸彌漫著一股腐朽之氣,陰暗潮濕,令人作嘔。


    越發走近,那股刺鼻的味道越發強烈,四周一片陰森可怖,並隱隱聽得有細微的響動。


    魏重舟不知何時已鬆了蘅玉的胳膊,拉著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後。魏重舟沒看到,蘅玉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一閃而逝。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了,前頭不知什麽東西四散奔逃開來,體型不大,鳥獸皆有,原來隻是食腐食的動物。


    虛驚一場,魏重舟不由鬆了口氣。


    突然的響動,叫幾人停了腳步,兩個男人不由自主地將女子護在身後。不同的是,顧千帆麵上並無警惕之心,顯然隻是擔心那些東西傷了魏伊人。


    前方迷霧散開來,四處墳頭林立,經年的雨水衝刷開薄薄的土層,露出了腐爛的棺材和草席,白骨森森,腐肉叢叢。泥土裏的蟲子不停蠕動,泛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而不遠處,玉兒在一顆高大的枯樹下不斷徘徊,發出幾聲鳴叫將幾人喚了過來。


    樹根之下,赫然躺了一具麵目全非的屍體,衣裳破財不堪,整個身子幾乎全部露在外麵。


    上麵爬滿了蟲蟻,最為駭人的是那雙眼還睜著,依稀還見得裏麵充滿了驚恐。


    一旁,隨意丟棄著兩截手臂。可見他死前定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魏重舟與蘅玉到底是沒見過這等慘狀的,當下胃裏便是一陣翻江倒海,移開了眼,再不敢看去。


    魏伊人卻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甚至圍著屍體仔仔細細轉了一圈,正欲蹲下身去查看,卻被顧千帆一把拉開了。


    “退後,我來!”


    他接過魏伊人手中的帕子纏在手上,又隨手折了一截樹枝,蹲下身去用樹枝扒開了蟲蟻,血紅粘膩的傷口便露了出來。


    “切口整齊,一刀斷臂,下手之人是個內家高手。傷口處還抹了蜂蜜。”


    “老天!這也太……”魏重舟看著那遍布屍身的蟲蟻,不由頭皮發麻,“殺了就算了,還抹蜂蜜,真夠折磨人的。”


    見得屍身上下腹處一片血跡,顧千帆眸色一眯,側了身擋住魏伊人的視線,扒開殘破的衣裳,便見得那處已是血肉模糊,一片空洞。


    “吳寶俊被閹了!”顧千帆淡淡的聲音傳來。


    魏重舟昨日還說著要閹了吳寶俊,此刻真正擺在眼前了,竟覺出幾分殘忍來。他望著那空洞的地方說不出話來,見著蘅玉也望了過去,才反應過來,一把捂了她的眼睛。


    “你別看!”


    “這真是吳寶俊?”蘅玉心頭有些複雜。


    “是!”魏伊人淡淡答道,“可是覺得於心不忍了?”


    蘅玉搖了搖頭:“他禍害了多少無辜女子,他死有餘辜。”


    魏伊人拍了拍她的肩頭:“蘅玉,這隻是個開始!”


    “失血過多而死!”顧千帆低沉的聲音傳來,“荒月樓即便殺人,也是幹脆利落,極少這般狠辣,此次倒是前所未有!”


    魏伊人淡淡掃了一眼屍身上的蟲蟻,失血過多,便意味著吳寶俊死前還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蟲子噬咬血肉的痛苦。


    這樣的死法,的確是有些淒慘了。


    魏伊人對荒月樓的主人越發好奇起來。


    “還有什麽發現嗎?”魏伊人迫切想知道關於荒月樓的哪怕一點線索。


    “舌頭被割了,身上除了衣裳,什麽都沒有,荒月樓做事很幹淨。”


    魏伊人微歎了口氣,除了知道吳寶俊怎麽死的,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得到。


    顧千帆這才起了身解了帕子隨手一捏,一張上好的絲絹便化為齏粉,紛紛揚揚地撒了一地。


    “回頭送新的給你。”


    “回吧!這地方待久了不舒服。”


    這話一出,魏重舟立即拉了蘅玉頭也不回地往馬車那邊走去,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魏伊人卻是再看了一眼吳寶俊,喃喃道:“死無全屍算是還了這輩子的罪孽,來世做個好人吧!”


    話一落,便吹來一陣冷風,霧氣似乎又淡了些。


    馬車向著山下駛去,似乎比來時快了許多。


    山路盤旋,遠遠見著定安城的輪廓,叫人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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