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帆回了營帳,身上的外袍還未脫下便聽見外頭響起秦淩的聲音。


    “將軍!雲陽的人到了!”


    顧千帆解袍子的手一頓,眼角幾不可見地眯了眯,又繼續脫下外袍,道:“先讓鳳池過去看看,我馬上就來。”


    “是!”


    顧千帆披了一件玄色大氅在身上,抖去身上的寒意才在床頭坐了片刻。


    他伸手拂開女子眼角的發絲:“魏伊人,我就要去接母親了,你還未真正見過她,還不醒來嗎?跟我一起去見見她,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床上的女子始終閉眼沉默不語,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顧千帆發出一聲淺淺的歎息:“等我,我很快回來!”


    他說著眼角向身後輕輕一暼:“好好照顧夫人!”


    “是!”身後羨魚和蘅玉同時應道。


    顧千帆這才起身往外走去。


    主帳外不遠的一座軍帳裏,雲安負手站在一側,雙眸聚在一旁的寒玉棺,似乎是瞧著裏頭的女子,又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十殿下!”鳳池進帳行了禮,雲安這才收回思緒,還了禮。


    “將軍才回營,待收拾片刻再過來,十殿下請坐!”


    雲安不在意地笑了笑,顧千帆是什麽樣的人,這段時間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他是為容妃之事而來,即便顧千帆有心刁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


    “好說,這便是容妃娘娘的玉體,本來皇兄想親自護送,奈何他身體不適,本皇子便替他走了這一趟,還望顧將軍海涵。”


    雲安並未坐下,而是徑直走到寒玉棺旁,側身避開了顧知晴的麵容,沒有直接看向她。


    鳳池隻掃了一眼,看清麵容後便也移開了眼。


    “十殿下辛苦了,在下聽聞這差事本要指派給雲瀾的,十殿下親自走了這一遭,我家將軍會記住這份人情的。”


    雲安卻是笑了笑,顧千帆手眼通天,此行即便是雲瀾護送,顧知晴也不會出半點差錯。


    他雲安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鳳護衛嚴重了,誰來都是一樣,不過是皇兄知道顧將軍不喜歡雲瀾,免得他來了礙了顧將軍的眼罷了。”


    雲安沒有順勢接下這人情倒是讓鳳池高看了一眼,看雲安也越發順眼起來。


    聽得雲安話裏對雲瀾也是直呼其名,心下更是明白二人的關係也並不大好。


    “十殿下與雲陽其他皇子比起來倒是順眼多了。”


    也許是在顧千帆身邊待得久了,鳳池說起話來,底氣也是十足。


    方才這些話,以鳳池的身份說出來實屬有些無禮了,可帳中兩人都未在意這些。


    “多謝鳳護衛誇讚!”雲安眉頭一挑,從善如流地接過話頭,他心裏清楚,鳳池雖無軍銜,隻是顧千帆身邊一個小小的護衛,可隻要鳳池往外一站,便是代表了顧千帆,這比任何軍銜都要管用。


    與此同時,帳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挑起。


    顧千帆進了帳,一眼便看到寒玉棺,他腳下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放慢,手心緩緩捏緊。


    那裏躺著他的母親,她的模樣是不是記憶中的那般溫柔美麗?


    有多久沒見過那張臉了?曾經一直以為再也無法得見,卻猛然得知她的身體還保存得好好的。


    顧千帆心底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鳳池看了一眼雲安,雲安會意,朝顧千帆微微拱了手,便和鳳池一道出了營帳。


    顧千帆漸漸在寒玉棺旁站定,看著裏頭那張熟悉的臉,與記憶中的一點點重疊,往日黑暗中的幕幕溫馨湧現在眼前。


    “母妃!”顧千帆伸手撫在棺上,他自小便叫顧知晴母妃,後來不想與洪武帝再有任何瓜葛,每每提起顧知晴都是稱母親。


    “千帆帶你回家了……”


    ……


    顧千帆在帳中待了大半個時辰,鳳池早已安排了雲安去休息。


    “鳳池!”顧千帆的聲音略帶沙啞,與平日很有些不同。


    “主子!”鳳池微微抬頭掃了一眼顧千帆。


    再外人看來,顧千帆仿佛鐵打的一般,可鳳池知道,他也有軟肋。


    一個魏伊人,一個顧知晴。


    這兩個人是顧千帆的軟肋,也是逆鱗。


    龍之逆鱗,觸之即死。


    隱恪拿顧知晴做文章,誘使洪武帝助紂為虐,害了魏伊人性命,一下便犯了顧千帆的兩個忌諱。


    鳳池都能想象出隱恪生不如死的模樣。


    顧千帆獨自站在寒玉棺旁,身上透著一股難言的蕭索。


    他在乎的兩個女人,一個死,一個他不承認死。


    “雲安呢?”


    “主子可是要見他,屬下這就讓人帶他過來。”


    “不必了,我親自過去,你親自看著這裏,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是!”


    另一處營帳裏,雲安坐在桌邊喝了幾口茶,聽著外頭的士兵訓練有素的聲音,嘴角勾起了淡淡的苦笑。


    顧千帆毫不避諱地將天楚的實力展現在他眼前,可是要讓他明白知難而退,天楚有他顧千帆,雲陽便永遠不可能從天楚撈到什麽好處。


    “將軍!”帳外把守的小兵的聲音傳來,雲安聞聲望去,顧千帆正掀簾而進。


    雲安放下手中杯盞,站起身來朝顧千帆拱了拱手:“顧將軍!”


    顧千帆難得點了點頭,並未多加為難雲安,徑直走到主位坐下。


    “十皇子護母之情,顧千帆銘記在心,你和雲太子所求,我應了。”顧千帆率先開口。


    “雲安和皇兄並無挾恩求報之意,今日護送之人即便不是我,顧將軍也有本事保容妃娘娘無虞。雲安和皇兄所求之事隻是與顧將軍商議,與護送容妃娘娘無關。”


    雲安想了想還是說了這番話,當初雲謇讓他這般說,他還不大願意,讓顧千帆欠一個人情不是正好作為談判的籌碼嗎。


    可似乎主動權從頭到尾都不在雲陽手中,在乎這麽點子恩情,的確是落了下乘。


    顧千帆眼角輕輕抬了抬,看向雲安:“這話是雲謇教你說的吧!你運氣不錯,能得他的庇佑,否則你早就被吃得不剩骨頭了。”


    提起雲謇,雲安的眉頭柔和了不少:“皇兄是我唯一的親人,他說什麽我便做什麽。”


    顧千帆卻是突然搖了搖頭。


    雲安問道:“你這是何意?”


    “雲謇為你鋪了不少路,也的確將你教得不錯,隻是,對雲謇卻太過依賴。如今,你還沒看透他的心思嗎?”


    雲安越發不解起來:“他的心思?”


    “我和雲謇雖未有深交,可他很了解我,雲陽我是不可能回去的,更不用提帝王之位,洪武帝老了不中用了,雲謇選定你了。”


    “選定我?什麽意思?”


    “他時日不多了,你以為他拖著病體一直斡旋於朝堂之上是為了什麽,你便是他選定的儲君。”


    雲安不由皺起了眉頭:“儲君?我並不想……再說此事也由不得皇兄說了算。”


    “此事已經由不得你想不想了,雲謇說了不算,那我呢?你覺得洪武帝現在敢拒絕我的任何要求嗎?”


    雲安眼中帶著防備:“你?你為何要幫我?扶我上位,好在幕後掌控整個雲陽?不對!你若有意,雲陽的帝位都是你的,且還名正言順,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你……”


    “你以為我是陰謀家?整個雲陽我看得順眼的除了雲謇也就你了,可惜他活不長了,為了四方百姓安寧,隻能選你了。雖然你比雲謇差了些,但心性還是不錯的。”


    這話不知是誇還是貶,雲安總有些哭笑不得。


    “我以為我來是與顧將軍商議退兵之事的。”


    “退兵自是要退的,怎麽退卻要由我說了算。”


    雲安不解看向顧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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