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手續的原因,郜凡暫時不能離開,路晨先一步回到了法國。他的狀態也並沒有比郜凡好多少,擔憂加上舟車勞頓,臉色白的嚇人。


    他一下飛機就直奔醫院,原本還心存僥幸覺得或許隻是虛驚一場,其實韶默音還是每天躲在公寓裏,為她的學業忙碌著。


    可當他跟隨著醫護人員來到太平間,看著麵前那具冰冷的屍體,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麵前的韶默音已經被褪去了一身衣衫,能看到的肌膚都已經灼傷潰爛,尤其麵容最為嚴重。


    具辦案民警說,當時是一輛黑色轎車在馬路上快速竄行,車子開的毫無章法四處亂撞,導致數人受傷死亡。


    而韶默音是其中最嚴重的一位,因為她是最後一位受害者。車子由於前麵衝撞了樹木和建築,車身已經開始冒煙漏油,撞到韶默音的時候車子也跟著停了下來。


    可是沒過幾秒,車子就開始燃燒緊跟著就發生了爆炸,肇事者和離得最近的韶默音當場死亡。


    前不久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此刻卻這樣麵目全非的躺在這冰冷的地方。路晨的精神幾近崩潰,即便這般慘不忍睹,他還是死死盯著這具屍體。


    從體型和輪廓來看,確實和韶默音很相似,但是根本不能十分確定這個人就是她。


    路晨想要掙紮,試圖找出一點點的希望。可是當民警把一袋東西遞到他麵前時,麵如死灰。


    透明的塑料袋裏裝的是韶默音的遺物,一件已經被燒的破碎不堪的碎花裙,一個雙肩包,一部手機和一條項鏈。


    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韶默音的,尤其是那一條項鏈,她幾乎沒有離過身。


    路晨接過這袋東西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著。即便這般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依舊不肯相信。


    可是不肯相信又怎樣,韶默音終究是消失了。那個讓他心動,想要用一生去嗬護的女孩,竟用這種殘忍的方式消失了。


    想著韶默音清秀的容顏,曾經那樣生龍活虎的和自己對抗。路晨這樣堅韌的男人,就在幾個陌生人麵前落了淚。


    大概是對逝者家屬的狀態司空見慣了,幾位工作人隻是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站在一旁靜靜的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見路晨稍微平靜一點,法國警察開口:“根據我們調查,這應該就是件報複社會的惡性事件。韶默音小姐很不幸成為了其中一名受害者,我們有了解到她正在準備考學,為此我們也覺得很惋惜。”


    “是誰?”


    警察沒懂路晨在問什麽:“你是問?”


    路晨冷冷的說:“肇事者是誰?”


    “肇事者是個中國女人,我們調查了她身上殘留的證件,她應該也是剛到這邊不久。”


    “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警察挑了下眉,畢竟肇事者也已經喪生,他們沒想到路晨會問這麽多。


    兩位警察對視了一次,其中一位翻了一下手中的資料,用很蹩腳的發音說:“她叫吳筱。”


    話音一落,路晨像被電擊一般瞪大了雙眼,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屍體也在這個地方嗎?”


    警察搖搖頭:“出事當天就有人來認領屍體了,昨天已經火化了。”


    “什麽?你們還沒調查清楚就火化?你們是怎麽當警察的?!”


    路晨衝著他們怒吼著,所幸的是他憤怒之下用中文說的,不然這兩位警察一定會帶他去局裏走一圈。


    但是警察還是察覺了異樣,反問道:“你是認識她嗎?”


    “嗬...認識?”路晨深棕色的眼眸愈發的冰冷,“她沒資格讓我認識!”


    兩位警察不知所雲,所幸當做他是悲傷過度。畢竟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去忙,也懶得和他繼續周旋,把交接手續辦完後便離開了。


    經過協商,給韶默音安排了後天火化。路晨拿著幾張確認單從醫院出來後,感覺剛才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很可怕的噩夢。


    他護著韶默音躲過了一次次危險,本以為來到法國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但是卻沒想到吳筱如此狠毒,真的要置韶默音於死地。


    雖然她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卻並不覺得解恨。他質疑那具韶默音的屍體,同樣的也質疑她的死亡。


    他撥通了郜凡的電話,除了那次去杜岩那裏救韶默音,這是他第二次撥通他的電話。


    那端的郜凡似乎一直在等著,電話剛響了一聲就接了起來:“怎麽樣?”


    從他的語氣中也不難判斷,郜凡同樣在心裏殘存著一點希望,但這點希望也終將被泯滅。


    路晨把事件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當說到那條項鏈的時候,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靜。


    當初看韶默音如此珍惜那條項鏈,路晨就有猜到這和郜凡有關,如今郜凡的反應也讓他更加確定了。


    “但是吳筱的死,我還是有所懷疑。”路晨說。


    那邊的郜凡也終於出了聲:“這個我會找人查。”


    路晨應了一聲,想了一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就要掛了電話。


    郜凡卻突然喚了他一聲:“法國那邊...我不去了,項鏈你可以寄給我嗎?”


    路晨沉默了幾秒:“好。”


    **********


    電話掛斷,郜凡一頭紮進床上的被褥裏許久沒有動靜。不一會兒,就看到被子下麵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時不時有哭泣聲傳出來。


    從南宮翊那離開後,郜凡哪也沒去而是回了家。他進門後直接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裏,可能是看出他心情不好,郜凡的媽媽和鄭姨即便是擔心也沒敢上來打擾。


    郜凡躲在被子裏不知哭了多久,由於最近太過勞累,就這麽哭著睡了過去,等再醒來時屋外已是一片漆黑。


    他強迫著自己起來,摸著黑走進了衛生間。在打開燈光的一瞬間,讓他還有些不適應。眯著眼過了幾秒,視線才漸漸清晰。可看到鏡中的自己,不禁冷笑了一下。


    原本有些圓潤的麵容,已經瘦的棱角分明。剛剛哭過的眼睛紅腫著,白色的眼球滿是血絲,這個鬼模樣連他自己都要看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收拾的心情,打開水龍頭隨便衝了下臉又回到了臥室。


    臥室的窗簾沒有拉,窗外微弱的燈光照射進來,灑在鏡麵的鋼琴上,讓鋼琴變得格外顯眼。


    郜凡坐在床邊看著鋼琴發呆,突然想起當初教韶默音的那首曲子還沒教完,這麽長時間過去,恐怕韶默音連前半部分都忘記了吧。


    繼而他轉眸又看到了一旁的陳列櫃,正中央的那顆籃球讓他又一次陷入了回憶裏。


    還記得當時他給韶默音講了當年的故事,她曾說過:“以後不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


    想到這裏,郜凡又一次紅了眼眶,嘴裏喃喃:“韶默音,你食言了。”


    郜凡順著窗邊滑坐到了地上,屈膝把頭深深的埋著,又一次把自己沉浸在了無止境的傷痛裏。


    若是以前的他,一定會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藏著,等著自己慢慢恢複再重新出現。這個毛病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隻是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展現出來,讓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這一次,他覺得自己扛不住了。他害怕一個人,害怕一靜下來滿處都是韶默音的影子,那種看得見摸不著的痛感,真的讓人撕心裂肺。


    他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覺得,有個家隨時等著你,真好。


    可能是郜凡把自己關了太久,郜媽媽實在放心不下,便過來輕輕敲了門。


    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她才小心翼翼推開了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漆黑。等她稍微適應了這片黑暗,才試圖尋找著郜凡的身影。


    終於她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郜凡,那般頹廢的模樣是她這個當媽的從未見過的。


    郜媽媽小跑過去,把兒子攬進自己的懷裏:“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哭出來就好受了。”


    媽媽手掌的溫度,讓郜凡冰冷的身體感受到了一點點溫暖。他抬起頭呆呆了看了一眼媽媽,緊接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雙手摟著媽媽的腰間,頭靠在媽媽的胸口無聲的流淚。


    不一會兒郜媽媽就覺得胸口洇濕了一片,也同時洇濕了她的心。母子連心,郜凡的悲傷感染者著她,母子倆就這樣相擁著無聲落淚。


    郜媽媽像小時候那樣,一下下輕拍著郜凡的後背,安撫著。不一會就感覺懷裏的郜凡安穩了許多,然後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又待了一會兒,郜媽媽喊來了鄭姨幫忙,把郜凡挪回了床上。又在床邊點上了香薰,希望他能睡個安穩覺。


    把郜凡收拾妥當,兩人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關上門後,碰上了剛從公司回來的郜遠峰。


    夏語清下意識想要躲,被郜遠峰一把抓住,他看著那雙紅紅的眼眶冷言道:“你哭了?”


    夏語清心頭一酸,紅著眼把郜凡的情況說了一遍。


    郜遠峰聽了,冷哼一聲:“沒出息!”


    夏語清幫著郜凡說:“那女孩你也見過,多好的孩子啊。你說怎麽就...哎,前一陣子那麽多事,我還想找她聊聊寬寬心,沒想到...沒機會了。”


    夏語清本身身體就不好,現在又這麽操心,郜遠峰滿是心疼:”已然這樣了,我們也沒辦法,倒是你注意點身體,別回來因為那個臭小子把自己身體拖垮了。”


    夏語清一聽不願了:“什麽臭小子,那是你兒子!你說我能不擔心嗎,他天天這麽把自己關著,不吃不喝的...”


    說著說著夏語清又要落淚,郜遠峰見狀伸手把她擁進懷裏:“孩子有他自己的造化,放心吧,小凡從小就懂事堅強,會挺過來的。明天公司先不去了,我找他聊聊,順便陪陪你們。”


    這一聽夏語清心裏踏實了不少,靠在郜遠峰懷裏悶悶的問:“你說萬一哪天我走了,你會不會也..”


    她話說一半,就被郜遠峰嗬斥道:“不許胡說!”抱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


    夏語清這一生,恐怕最正確的選擇就是嫁給了郜遠峰。她在心裏暗暗祈禱,也希望自己的兒子早日走出傷痛,找到那個值得他用一生去嗬護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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