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在風山,這種人劉羽說揍就揍了,奈何這裏是雷山,揍此人一頓誠然能解一時之氣,卻於事無補,反而惹一身麻煩,讓事態變得更複雜。豬隊友的行徑,劉羽自是不肯做,目中閃爍著細碎的寒光,不置一詞轉身即走。


    “哼!什麽東西?”錢偉抬手關上門,淡淡掃了劉羽背影一眼。你劉羽是牛,能請動省紀委拿人,但這回你再拿試試?我走的是流程,合乎規定,就不信省紀委會隨便拿人!錢偉還真有這個底氣,薑國威被省紀委帶走,那是有說得過去的理由,省宣傳部的話你當耳旁風,收拾你旁的人沒話可說。但眼下,他按照規矩辦事,飛鹿的人搞亂市場,我就有權利查,有種你拿我試試?


    回到韓進安排的住處,他迫不及待的就發問了:“劉所長,溝通還順利吧?”一邊說著話,一邊替劉羽洗茶。


    劉羽微微頷首:“嗯,還行。”


    韓進一聽就知道事情沒眉目,怕是這位奇葩的破門所長也很撓頭,你在風山吃得開,在雷山就扯淡了。


    “要拜訪幾個人,你幫著打聽下。”劉羽喝了口茶,神色淡然的說道:“錢偉,工商局長,市長,市委書記,都幫著打聽下,家住哪,有幾個家,問清楚。”


    韓進給自個兒衝了杯茶,屁股剛坐下來又慢騰騰站起來,初時他隻當劉羽準備拜訪風山能說話的主,可後頭問人家“幾個家”,著實詭異得緊,讓他忍不住生出一身白毛汗,臉龐鄭重:“劉所長,你可不能害我啊。”他很有些擔心劉羽會采取什麽極端手段,到時候公安一查,妥妥能查到他這。


    劉羽翻翻白眼,指了指腦子:“要害你,用得著我動腦子?我坐著再喝兩天茶,你自己就先玩完兒——拘留室裏頭,等著咬你一口的經銷商一大把,這年頭誰不想坦白從寬?”


    韓進麵皮一個哆嗦,他自忖沒留下把柄,可經不住人家異口同聲的紅口白牙汙蔑啊!雷山公安人員給幾個被抓的經銷商統一思想,弄點證據拿捏他不是跟玩兒似的?所以,他這幾天都在探望幾個經銷商,順便打點當地公安局,或者,後者是主要目的,前者才是順帶。


    心知此時是搏一搏的時候,或許趴著不動,老實安分,雷山能放他一馬,可就工商局的查處力度來看,似乎隱約牽涉到官場鬥爭,他這總經銷能安然無恙到現在,委實透著詭異,他還真不放心把命運寄托在雷山手上。古往今來,痛打落水狗者是從來不缺,這個時候是個人都知道韓進落難了,但凡有點本事,都能敲一筆竹杠子,現在沒有動靜,或許還是事故初期階段,再晚一點,拿捏他的人就該來化緣了。


    所以,於情於理,韓進都該跟著劉羽拚一把!當然,這些想法僅僅是刹那間,畢竟是商人,腦子是社會大丹爐煉過的,心念電轉間就摸透了彎彎道道,重新坐下來後,眉梢上揚,笑著點頭:“成,全靠劉所長了!”


    金友光當天晚上接到市長李曉峰內線電話,稍作溝通。


    “風山派代表來了。”李曉峰開門見山的發話。


    金友光則頓了頓,才輕嗯一聲:“商業代表就熱情接待,我們雷山經濟環境還是很寬鬆的。”


    李曉峰電話那頭悶哼一聲,商業代表團,我會聯係你?李曉峰卻是猜測到金友光的心態,查封飛鹿,引起風山不滿,那是必然!雷山到底站沒站住理,雷山和風山心知肚明,所以事情處理起來,當頭的人必然得有抗打擊能力,頂住來自風山的壓力!事情辦好了,是雷山打擊非法經濟行為,黨委思想領導正確,辦砸了,是政府矯枉過正,犯了右傾錯誤,總之,是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這種糊糊事,金友光怎肯站出來自汙羽毛?


    “雷山的招商引資工作不錯,就是缺乏了活力,沒有統一的思想和目標。”李曉峰順著話提了句不找邊際的話。


    偏偏金友光聽得懂,眉頭掀了掀,平淡道:“組織內允許出現不同聲音,招商局的工作複雜多變……思想活躍,目標豐富,很適合招商局現狀,要因地製宜嘛,這一點,莫文風統籌協調做得不錯。”


    李曉峰大罵,他是想借著這次的事,交換一個人情。風山的壓力我扛了,這個可以考慮,但招商局的局長莫文風,你調回去吧。合著去年的招商局,金友光借著一次李曉峰的政治失誤,安插進了一位市委副秘書長,明貶暗升,握住了招商局一塊,對此李曉峰頗有微詞。這次找到機會準備要回來,卻遭遇到金友光的激烈反對。


    “莫局長短期內足夠把握好招商局方向,但未來招商局任務巨大,需要專業的人配合。”李曉峰也沒指望金友光一下就鬆口,所以退讓一步,要了**後一個重要名額的安插。


    金友光笑嗬嗬道:“要相信莫局長,他對招商局工作很熱情,平時也積極聽取同誌們意見。”意思是不需要所謂的“配合”人。


    李曉峰惱了,媽的,想老子一個人抗黑鍋,省省吧!


    “嗯……風山代表團,與工商接觸過,風山代表劉羽受到不公正待遇,向市政府傾訴。”李曉峰是在快下班時才受到秘書的匯報,劉羽給雷山黨委、政府都寫了意見函,說明了在雷山工商局遭遇的種種對待,希望黨委和政府能重視他們意見。


    金友光眉尖挑了挑,意見函他也受到了,打算裝作不知情,可李曉峰明著扯出來,他再想置身事外就不行了,頓了頓才道:“友好城市的代表團在我市受到不公正待遇,我很關注,希望市政府能做出恰當處理。”


    李曉峰聽完,鼻孔輕嗯一聲壓住了電話,嘴裏甩罵一句:“寧願蹚渾水也不願交出招商局,哼,那你來對付人王吧!”


    第二天,兩位自稱招商局的工作人員與劉羽溝通,這是李曉峰特意抽調的人員,都是莫文風培養的招商局嫡係,既然金友光妥協一步,趟這趟渾水,李曉峰當然就有辦法指揮他倆。


    兩個招商局人員態度很好,好得出奇,純屬唾麵自幹那種,一副任你打任你罵,我絕不生氣的模樣,可他們就是不談正事,對飛鹿產品被封的事,僅僅表示這是工商局執法。


    韓進問了:“既然如此,來談事的該是工商局,你們招商局來幹什麽?”


    兩人和和氣氣的回答:“招商局可不也有對商業行為解釋說明的義務?”


    劉羽坐在那一言不發,聽著兩招商局人員胡天海地亂侃一下午。


    “哎,機會給過你們了。”劉羽目光一閃,驅車駛入了漫長的夜色……


    金友光不懼劉羽這廝,隻要你是官場中人就沒必要怕,認識省紀委也就那麽回事,不給抓到把柄,省紀委也隻能站一邊幹瞪眼。


    可是,今天早上九點多,雷山市紀委那邊就作了匯報了,有人匿名舉報工商局稽查大隊隊長錢偉,非法收受賄賂,家中私藏一尊三斤重金佛,還有一個筆記本,上麵記著什麽時候,什麽地點,收了誰多少非法賄賂,其中赫然有金佛一項。


    金友光眉頭微皺,錢偉被匿名舉報?是巧合還是人為?如果是巧合,當然能壓就壓,沒理由因為一個匿名舉報就處理官員,處理得沒意義啊!如果是人為,也就是跟飛鹿的案子有關,那更要壓,處理了就變相服軟,這一步萬萬退讓不得!


    “對待群眾舉報,我們應予以高度重視,對貪汙腐敗堅決零容忍!但,也應該認真審核材料真實性,不能挫傷幹部積極性,尤其匿名舉報,務必核實清楚,還同誌們清白。”


    紀委當然聽出意思,證據沒有被銷毀,而是收入了備案室,天知道遞材料的誰,銷毀好說,萬一人家留有證據,哪天有人索要材料怎麽辦?


    可讓雷山紀委感覺不尋常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們又受到匿名舉報,這次的舉報份量就重了許多,赫然是對工商局局長婁銘的匿名舉報,材料中明確證明,婁銘家中名人字畫多達三十多幅,其中一幅正是去年雷山收藏拍賣會的壓軸藏品,一幅清末畫家李子遊的畫,市價200多萬。材料中還證明,婁銘有多處房產。紀委有點頭皮發麻,因為這位匿名舉報者,連房產證都搜出來了,部分是婁銘的戶頭,大部分則是妻子的戶頭。


    金友光得到匯報後,眉頭擰成疙瘩,很明顯,是針對飛鹿的事來的。接連對工商局兩個幹部舉報,而且材料都從對方家中搜出來,金友光關注的不是對方如何辦到,而是琢磨該如何處理,是的,他有點棘手了。壓下一個沒問題,可壓下兩個,一旦被捅出來,那就是大簍子,這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效果,而是幾何倍的遞增!壓下一個可以說是政治成熟,為大局著想,但接連壓下兩樁,還是同一個行局的,那就是助長貪汙腐敗風氣,包庇腐敗官員了。


    一個和兩個,中間有個度的問題,如何把好度是官場的大學問,金友光很敏銳的知道,壓下兩個,這度已經不受控製了。


    頭疼的揉揉額頭,金友光不得不內線聯係李曉峰,電話是在響了五聲,快提示無人接聽之後才接的,對於電話隨身放秘書身邊的市長而言,一個電話響了這麽久才從秘書手裏傳到市長手裏,金友光能明白到一些什麽——李曉峰在紀委也有人呐,這電話,他接得很不情願!同時,也不無間接表明他李某人的不滿情緒的意思,事情既然是你包了,有麻煩就該自個兒解決,找我幹什麽?


    “金書記有事嗎?”李曉峰問得相當直接,其怨氣不言而喻。


    金友光故作不知,語氣平緩:“有件事你需要了解下,工商局稽查大隊和局長被接連匿名舉報。”


    “嗯,我知道了。”李曉峰回答的是“知道了”,而金友光說的則是“要了解下”,兩個相近的短話,含義卻截然相反!金友光希望李曉峰共同出麵,李曉峰則想置身事外。


    嘖!金友光有點後悔這麽痛快接受這件頭疼事了,左思右想,不得不發話:“工商局接連被舉報,會影響工商局同誌們的情緒啊,沒準招商局那邊也會遭遇類似舉報,我們務必做足防備,慎重處理。”


    李曉峰這才喜上眉梢,語氣略微加快一點:“嗯,抓大放小影響大局,與現階段穩定目標不符,抓小放大利於組織內部上下通暢,組織外部環境寬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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