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期慌亂的伸出手,卻觸碰到黑暗中溫熱的胸膛。隨之那起起伏伏的胸口似乎在告訴她有人在說話,夢期大喊:“喂!說話啊!”


    她在對方胸前摸索,而手指卻被對方抓住。明明爾笙在製止她,可是夢期愣是聽不見。


    微蘭出言道:“是剝奪,夢小姐被剝奪了視覺和聽覺。”


    爾笙下意識地抱住對方,並非是輕薄她,而是爾笙心疼可憐人。


    “為什麽黑水們先攻擊他們?”爾笙問出口的瞬間就明白過來。


    微蘭肯定著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爾笙先生,雖然我們相處很短暫,但能夠和你們一起冒險我很開心。”


    這是最終的告別嗎?


    爾笙想要握住什麽,可是無法自主行動的夢期離不開人。


    微蘭就像是一束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逐漸消失。


    “你喜歡她對吧?我可以留下她給你。”


    熟悉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而來,爾笙揚起頭大喊:“你想要什麽?”


    爾笙的內心是自責,他不該祈求甘化放手。或者說曾幾何時他不該撿千憶回來。


    “你在想什麽我一清二楚,我好傷心啊。我知恩圖報留你的命,讓你可以抱著心愛的女人。你還有什麽不知足?”


    千憶的話點醒了爾笙,他悄無聲息的在夢期的胳膊上比劃著什麽。


    荒漠之中,站在方權不遠的是他朝思暮想的親哥哥。那個他來到巨人城邦尋找的人,方權驚喜萬分:“哥哥!”


    那個身影向他揮揮手卻又向前走,他們的距離永遠維持在不遠不近的三十米。方權無法靠近,他隻能跟隨著那個身影繼續向前。為了找尋曾經進入巨人城邦而失蹤的哥哥,方權才踏上旅途,可哥哥就在眼前。久別重逢卻又在引導他奔向何處。


    “哥哥!”


    方權再次大喊,終於對方停下腳步。


    方權的哥哥擁有與他一樣的銀色長發,精致的鎧甲在微光下散發光芒。哥哥麵容堅毅的看著他。


    “哥哥?”


    方權逐漸的走到哥哥麵前,他向他展露微笑便化作了泡影。


    淩烈的風吹拂著他的臉頰,方權終於崩潰的跪在沙漠之中,無助的捧起沙礫往自己懷中送。好像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哥哥。


    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方權的肩膀,他轉過頭去對上那雙濕潤的眼眸。微蘭站在他身後早已哭成淚人。


    原來微蘭隻是裝作放棄抵抗偷偷的離開千憶的監視,她尋著沙漠中唯一的腳印向方權而來。她一直看著他在虛無的沙漠中向前走,卻不知道該如何叫醒他。


    此時此刻心如刀絞。


    “沒有人,根本沒有人!”微蘭捧著他的肩膀聲嘶力竭:“不要再犧牲同伴了!方權!你根本沒有哥哥!一切都是你自己!”


    “!!!”


    方權木訥的抬起頭,淚水在布滿泥沙的臉上留下痕跡。


    那個身披銀色鎧甲的騎士正是昔日的方權自己,他來自墓土在禁閣參軍,成為禁閣軍又破格進入皇家親衛軍。


    每日每夜拚命的工作涉險為的就是給自己的家人在禁閣買下一棟房子,他們逃離墓土希望可以在禁閣安家。可是沒有等到方權賺到錢父母就因病早逝,形單影隻的方權猶如一個機器,為國王辦事。終究把自己逼瘋,沒有了父母他還有哥哥和妹妹。


    他瘋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哥哥,哥哥成為他的依靠。


    他瘋了,他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妹妹,妹妹需要他的保護。


    大夢初醒的方權啞然,他的心瞬間碎裂,他緩緩閉上眼睛,猶如將死之人。


    可將死之人又怎麽能擁有嗅覺,玉蘭花香在鼻尖飄蕩。隨之而來的是溫熱的懷抱,方權貪戀的躲進那個臂彎中,尋求片刻的寧靜。微蘭緊緊的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語:“你說過你會回來,那時候就帶我離開這裏。你決不是拋棄夥伴的人對麽?去救他們吧,隻有你了。”


    “不·······”方權想要自私一回:“我們走。”


    微蘭卻站在原地不動,任憑方權如何拉扯。


    並非是微蘭不想走,而是她的腳已經融化了,就像那些黑水一樣。黑水的詛咒蔓延到她的腰腹,方權慌張的捧住那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才剛剛認出你,你就要離開我麽?”


    每一個字都是依依不舍,可微蘭已經命不久矣。她隻能最後捧住騎士的臉,嘴巴開開合合說著什麽。但黑水從她的口腔溢出,懷中的人,剛剛給予他溫暖的微蘭化作一灘黑水。


    “為什麽會這樣?!”


    短時間內的強大衝擊幾乎將方權逼瘋,他仰起頭大喊,聲嘶力竭。


    那些幻想再次出現,銀發的女孩抱著布偶,聲音軟糯的喚他:“二哥,我好怕。”


    可是方權卻站起身,目光死寂動作沒有一絲停頓的往回走。


    “二哥!”


    任由心中的幻想牽扯,此時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個破碎的騎士再次向前。


    黑水是巨人城邦內的人類子民,他們追隨巨人的腳步。卻因為巨人的死去而受到詛咒,這不公平!憑什麽隻有他們?外界的光遇人類為什麽好好活著?不公平!不公平!


    千憶他不是一個人,而是千千萬萬的人類思想集合。


    他享受著這些勇士的悲鳴,他要一點點的磨掉他們的意誌。讓他們成為黑水,成為他湧向光遇大地的士卒。


    千憶在黑水的海洋裏,感受著甘化的脈搏。隻要再過一會兒那炙熱的力量就是自己的了!


    黑水的弱點便是火焰,當他得到火焰的力量,這世間不會有人能夠再傷害他們。


    “我們來做筆交易吧。”


    黑水之中唯一的一片可踏足區域,爾笙站起身看向四周的黑水。


    黑色生物攀岩在牆壁上地麵上,粘膩的黑水伸出觸角匯聚成一顆類似人頭的東西。千憶以此作為自己的嘴巴,白森森的牙齒勾勒出瘮人的微笑:“交易?可笑。”


    他根本不覺得,現在的爾笙還有什麽可以交易的。


    爾笙道:“你也知道的,我們死了更不會有人進入巨人城邦。或者那個國王會封死這裏不叫外人進入,我想這不是你想遇見的。”


    “不不不~~~”千憶發出調笑的聲音:“皇帝需要長生石,他一定會派人繼續進來的。”


    爾笙裝作不知情的問:“長生石?那不是騙人的麽?”


    “咯咯咯咯咯······”千憶笑起來。


    黑水席卷而來,爾笙被包裹在其中,他被帶到了一座神廟內。隻有破碎的天花板上射下一束微光,剛好照射在神廟內的棺材上。棺材的前麵有一個破碎的雕像,雕像舉著盾牌向前以迎敵的姿態看向遠方。


    熟讀曆史的爾笙立刻認出了此人,正是墓土災變時唯一支撐著墓土的那位爵士。墓土最後的爵士——圖星河,這位苦苦支撐著的爵士沒有等來國王的援軍,等來的隻有噩耗。墓土被拋棄了,墓土的子民逃出他們的家鄉。


    那麽到底是誰為這位爵士修建的墓穴呢?


    千憶讀到爾笙心中的疑惑:“是我們,因為我們也曾經是墓土的子民。”


    爾笙雖然早就猜到,但他依舊維持一副什麽也不懂的模樣。


    千憶於是繼續說:“你肯定想知道墓土的那場災變是怎麽回事吧?巨人城邦與墓土接壤,巨人們的死去怎麽會影響不到墓土?巨人們身體腐爛散發的氣體飄過圍牆,那不是災難和流感,是死氣。你覺得我們尊重墓土爵士嗎?不,他沾染了死氣早晚會詛咒我們。你覺得我們為巨人建造雕像是尊重嗎?不,如果不把巨人的屍體封鎖在雕像中。我們也會死!”


    “即便做了這麽多,最終還是被詛咒了!嗬——真是一個也跑不掉!可是這不公平!”


    “僅僅是厚重的高牆阻隔著,我也能聽到高牆那邊的歡聲笑語!就算墓土淪為無人之境,還有那些可笑的墓土人回到故鄉以為可以再造家園?嗬嗬嗬嗬嗬!可笑!可笑!”


    這一刻人性的陰暗被無限放大,爾笙看著墓土爵士的棺槨。也許善良會被辜負,也許苦難專挑好人。但歹毒的人終究迎來厄運,而他們就是厄運的劊子手。


    “你不可能贏。”爾笙看著逐漸展露本體的千憶,他的內心五味雜陳,無法接受對方死在自己的麵前。


    虛空間氣息飛速流轉,淩冽的疾風化作箭雨刺向千憶。千憶的軀體被撕裂,可這樣的攻擊怎麽會傷到他。


    回頭看去,那抹豔紅的身影即便是又聾又瞎,卻依舊可以通過風撞擊物體的感覺辨認位置。夢期雖是高閣的大小姐,卻擁有異常堅韌的血氣。


    “哦?”千憶看了爾笙一眼:“這就是你的計劃嗎?”


    千憶麵上雖然戲謔,可內心是無邊的憤怒。他甚至覺得爾笙在背叛他,可又覺得這種想法可笑。他與他之間連真心都沒有何來背叛?


    夢期的攻擊確實不能夠致命,加之四周的黑水都是千憶的手足。


    風的立場將夢期包圍,她以自己為爆破點向外擴張。一陣爆裂的風衝擊下,黑水被震碎,再要匯聚到一起需要時間。


    “啊啊啊!”夢期大喊,長時間的失去聽覺,已經剝奪了她能夠清晰說出文字的能力。


    不過爾笙絕頂聰明自然理解夢期的意思,他衝向夢期拉著她向外跑。


    巨人城邦到處都是黑水,他們又能跑向何方呢?


    黑水與影有什麽區別?


    如果你這樣問,那麽我隻能告訴你。


    黑水是生命體,而影子沒有生命。


    很多人覺得暗和影是反派的代名詞,可是沒有光就不會產生暗。那麽反推有暗就表示這附近有光,否則你如何看到暗呢?


    在黑水中纏鬥的必先忽而得到空閑,他知道黑水的控製主體是樂允千憶。他無法消滅千憶的本體,但是可以無限的縮小他的軀幹。你以為必先會放棄麽?他不會,他可是要活下去的那個人。必先不僅要活下去,他還要找到甘化,除非把甘化的軀幹拚湊完整,否則他都不認為那家夥死了。


    必先的口袋很重,那是在初入洞穴時搜刮的寶物。即便是戰鬥中再吃力,他也沒有想過要扔下這些東西。黑水不斷地被切割開,切下的部分被必先裝進了暗箱中。那是必先製作的暗色黑箱,它們可大可小放置在四周。離開本體的黑水無精打采的堆砌在黑箱之中,他能夠感覺到黑水們閉合的越來越緩慢。


    他的辦法是奏效的!


    可是暗箱逐漸的矗立起來,他的能力消耗絕不小。


    胳膊逐漸變得沉重,他的體力恐怕也到達了極限。那種可怖的幻覺出現了,這次不再是甘化。


    “真是!都說不要用甘化的臉——啊·····”


    眼瞧著黑水逐漸的匯聚在一處形成人形,他以為這次出現的依舊是甘化。此前甘化的模樣已經出現過無數次了,但這次不同。直到那個人真的開口說話,必先明知絕對是假的,可還是不自覺地呢喃出聲:“師父——”


    那是必先的師父,光遇中唯一出現的暗屬性能力者被所有人摒棄的必先,隻有師父。


    師父微笑著看他,在記憶中師父從來不會笑,是個脾氣很臭的老頭。必先走上前仔仔細細的端詳師父的皺紋:“我都快忘記了,忘記您的長相——”


    “必先啊···你辛苦了。從今以後就跟為師在這裏一起生活吧。”


    是啊,這一路真的太辛苦了,必先也覺得身心疲憊。他哭訴著:“他們也許都死了···師父,隻剩下我自己了。”


    “別怕,有師父在。”


    必先的師父張開手將飽受苦難的孩子抱在懷中,撫慰他的臂膀給予他溫暖。


    黑水們逐漸攀上必先的腳踝,他察覺到異樣低頭去看。師父卻扳住他的腦袋:“我的必先,你長大了。”


    必先沒有看到那黑水蔓延到自己的胸膛,或者說必先知道,即便是眼前的師父是假的那又如何,不如就這樣毫無痛苦的死去算了。


    可上天就是如此的虐待苦命人,一把燃燒著的木棍直直的插入黑水幻化出來的師父的腦袋。黑水們發出刺耳的尖叫,師父的樣子也蕩然無存。必先還在呆愣的望著前方,身後踉蹌著走來的是斷了胳膊的甘化。剛剛燃燒的木棍就是甘化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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