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化走入宴會廳,碩大的宴會廳布滿灰塵。沒有音樂沒有裝飾,坐在首位的雲野爵士麵上冷淡,眼眸呆滯。木訥的將頭偏向甘化,後知後覺的展露笑容。


    甘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身後的隨從更是感受到不對勁,齊齊護在甘化身前。


    徐鍾子似乎沒有察覺到麵前氛圍的不同,張開嘴發出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來了?”


    “……”


    甘化雖然與徐鍾子隻見過寥寥幾麵,但在他的記憶裏,對方是一個言語囉嗦的話嘮。


    “甘化先生,太詭異了!”


    他身前的隨從舉著刀的胳膊都在抖。


    “該不會有鬧鬼吧?”


    甘化蹙眉心底有些發毛,但天生撲克臉叫人看不出他內裏的情緒波動。


    “雲野爵士邀我來,為何?”


    若是過去的徐鍾子,甘化不會這般疏離。


    徐鍾子卻不急不緩搖動手中鈴鐺,傭人們從門外走入,將菜肴端到桌子上。


    長期沒有打掃的桌麵上都是灰塵,碗碟觸碰激起一層灰。甘化瞧著眼前盤子裏的湯,浮麵上漂浮著凝塊的油脂。


    有幾隻蝴蝶奇怪的落在邊緣,緩慢的煽動翅膀,其上的粉墨就落進盤中。


    真是倒胃口。


    此時,徐鍾子才悠悠的說:“國王逝世,新王繼位。可我們這些地域侯爵又該何去何從呢?”


    “……”甘化聽著對方所說。


    “不如你與我聯手,我們一同推翻舊國,建立新國度如何?”


    甘化望著隻有嘴唇揚起,眼睛卻毫無情緒波動的雲野爵士,不禁蹙眉:“你想發動戰爭?”


    徐鍾子麵露猙獰,仿佛聽到世上最美麗的辭藻聲音顫抖,撐著桌子艱難站起來。明明模樣是年輕人可動作卻如同一個老頭子,他緩慢的咬字狠戾的說:“是啊!發動一場戰爭,你跟我。”


    不光是甘化,身邊的反叛軍們亦是發現眼前之人的詭異。


    他們護在甘化麵前,實際上甘化根本不需要他們保護,但在這些反叛軍眼裏甘化早就是他們的新首領了。


    徐鍾子望著他們的舉動格外不解,疑惑的歪頭腦袋幾乎打橫時才停止。脖子強烈拉扯的肌膚內似乎有東西在爬動,甘化不假思索揚起手掌,隨之整個宴會廳被熱浪包裹。


    昆蟲最是對溫度敏感,立刻從徐鍾子身上幻化出無數的蝴蝶如同撲火的飛蛾向熱浪中心而來。


    然而熱浪的中心是足以燒毀它們翅膀的火焰,火焰灼燒著蝴蝶的翅膀,仿佛徐鍾子也在這痛苦之中。翠綠色顆粒物好像要從他的皮膚裏衝出來,徐鍾子痛苦的在地上來回滾,即便是雲野爵士如此痛苦,立在宴會廳周圍的侍衛和傭人卻完全當作沒發生一樣,形如石雕一般不動聲色。


    徐鍾子混沌的眼眸因為烈火變得清明,他仰起頭充血的眼睛滿是懇求的望著甘化。


    千言萬語來不及說,徐鍾子揚起笑臉苦澀呢喃:“殺了我,求你。”


    “什麽?”


    “怎麽回事?”


    反叛軍們麵麵相覷的望著甘化,甘化也不知如何是好,猶豫之時徐鍾子恢複清亮的眼眸再次被濃霧暈染,麵上的表情散去,轉瞬間身體化作蝴蝶紛飛消失的無影無蹤。


    宴會廳的所有侍衛和傭人全部化作蝴蝶,密集的蝴蝶扇動翅膀在宴會廳內亂飛。眾人的視線被阻隔,那些蝴蝶們將他們包圍,反叛軍抽出武器向蜂擁而來的蟲子們砍去。


    沒用的,對付它們隻有——火。


    豔麗的紅光炸開,火席卷著濃煙將宴會廳填滿。待火焰熄滅,整個會場成為一片焦土。


    反叛軍中的一人謹慎的推開門,門外是空蕩蕩的走廊。來時迎賓的隊列全部消失,此時的神廟像是塵封許久無人造訪的遺跡。那些灰塵和成年累月的足跡令甘化心中發毛,他帶領眾人向外走去,餘光不經意掃到了牆角被燃燒未盡的卷軸。


    視線所及甘化瞳孔震動,其他人不知緣由。


    “甘化先生這是什麽?”


    卷軸材質柔軟乃是羊皮紙,且燒毀的部分不知是什麽但角落裏燙印著蝴蝶印記。為何這東西這些年來沒有人清掃,就好像那時他們親眼見證被焚毀的藍寶石卷軸離開後,整個神廟都在那一刻時間停止了一般。


    當年甘化並未參與蝴蝶印一事多久,此時心中拿不準主意,想著先出去找必先會合。


    甘化:“我們先離開這裏。”


    “快走!快走!這裏陰惻惻的,好怕人啊!”


    跟隨者們隨甘化一起向外走,一路上半個人都沒有遇到。但在走到前廳時,甘化站住腳看向矗立的巨人神像,那下麵應該有一個古井的吧。


    “怎麽了,甘化先生···為什麽停下來不動了?”


    甘化大步向神像走去,果然那裏的石牆被擊碎。當初必先說過這是夢期打碎的,碎裂的形狀似乎不曾改變。甘化向黑暗的洞穴內走去,那本應該被封死的古井依舊在那裏。詭異的綠光打在那口井的上麵,好似井中有什麽東西會突然冒出來一般。


    ——————


    “果然!”夢期聽到此處猛地站起來,倒叫聽入迷的幾人被嚇了一跳。


    必先拍著自己胸膛,斥她:“幹嘛!我說大小姐你別這麽嚇人!本來神廟古井就很恐怖了!”


    夢期意識到自己情緒激動又坐回去,“你繼續說甘化。”


    甘化:“說到這裏也沒什麽了,古井裏什麽都沒有。”


    必先拍著桌子說道:“你看仔細了?你得照亮下麵。”


    甘化肯定的說:“沒有。”


    即便那一幕已經過去許多年,但夢期依舊覺得曆曆在目。她歎息說:“我跟必先第二天去看的時候,蝴蝶怪物就已經露出肩膀,想必這麽多年,它應該早飛出洞穴了。隻是不知道它現在在哪裏,會不會偽裝成徐鍾子了?”


    “真的是!”夢期懊惱的握緊拳頭,作為光遇最富貴家族的大族長,又身在雲野怎麽對神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呢?


    爾笙察覺到夢期焦躁的情緒,攔住她的胳膊淡雅的氣息衝淡夢期心中煩悶。她仰起頭看向爾笙,那目光似乎在說別怕,有我在。


    “別想太多,現在我們一起解決掉蝴蝶怪物。”


    必先義憤填膺的說:“對!解決掉一切!我們先從····那個當鋪開始!”


    “當鋪?”


    眾人目光聚焦到必先身上,隻聽必先說起雲野的那間當鋪。


    時過境遷,原本熙熙攘攘的巷子此時慘淡不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彼時雲野最熱鬧的地界是溫泉聖地聖島。


    昔日這條主街的當鋪已經不再做生意,但老板卻依舊住在這裏,養養花養養光蝶混點飯吃。


    “美女姐姐~”


    耳熟的聲音從正在澆花的滄桑阿姨身後響起,老板轉過身看向那個已經成熟許多的黑發男子,不禁有種今夕何夕的感覺。


    “呦~多少年不見了,香葉先生。”


    必先大步向前,自顧自的邁入那年久失修的木門,他身後總是跟著個撲克臉男人,此時也在場,不過身旁卻多了個不染凡塵的男子。老板多看了那白發男人幾眼,這個人她第一次見。


    “姐姐,你不做當鋪了?”


    老板收回目光,為這幾個人倒茶。


    “做什麽啊,沒有依仗店裏的東西遭過幾次搶劫,再就關門歇業了。”


    老板背後的依仗是雲野爵士,看來她與雲野爵士已經有許久未聯係了。


    必先裝作無意的說:“雲野爵士啥時候開始不找你的?”


    老板隻當今日必先來是說話聊天的,也不藏著掖著:“很多年了吧,啊··似乎從當年燒卷軸那次就沒有聯係了。你知道我這種平頭百姓哪有資格去上趕著找爵士大人啊~”


    聞言,必先撩花骨朵的手頓了頓,與甘化和爾笙交換了下眼神。


    來當鋪打探消息本來是甘化和必先的,因為爾笙用能力看到夢期身上有蝴蝶印,必先也想請他來給這個老板看看。畢竟認識一場,必先心裏總掛念。


    爾笙坐在那裏不言語,隻向老板報以微笑。


    老板更覺得這男人不俗,打趣的說:“香葉先生這些年可真是有名氣啊!先是跟那位皇太子加入反叛軍,如今又占領霞穀,當真是厲害啊!”


    老板常年在這幾條街也不出遠門,自然沒見過甘化和爾笙,對於必先的事跡也是聽說。


    屋內雖然坐有四個人,但一直聊天的隻有必先和老板姐姐。


    爾笙借機探查老板的皮膚,得到結論後搖頭歎息。


    必先又問了許多關於雲野這些年的事,他們畢竟不是雲野常住居民,根本不了解這些年的變動。


    老板想起這幾年的事不禁哀怨起來。


    “爵士大人不再理事,人們都說他被蝴蝶仙嚇破膽了。你瞧瞧我這街坊鄰居老死的老死搬走的搬走,以前啊是雲野人壽命都短,現在隔幾天就有人去世,而且查不出病因。隻是這死亡不是天天有,沒人在乎。”


    說這話的老板似乎都看淡生死。


    必先:“在雲野居住的貴族和帝國大臣呢?他們都不管?”


    老板:“那些有錢的人最惜命,他們覺察出雲野邪乎都搬走了。你知道聖島吧?那片新開發的區域,夢氏的地產夢氏說了算,我看現在雲野人都往聖島去。我呢一把歲數,也就你叫我一聲姐姐,能活一天就是一天吧。”


    必先與老板聊了好久,才從這裏離開。


    必先離開時,老板站在門口一直望著。也不說話也不挽留就那樣望著,好似這一別便再也不會相見了。


    從老板口中得知的重要情報,她最後一樁生意是有人花重金打探藍寶石羊皮紙卷軸,也可以說是巨人的手書。老板並未說出當初與必先交易的事情,且老板給了必先那人的地址信息,雖然不知那個人現在是否還住在那裏。


    比起這些,必先更擔心另一事。


    “爾笙先生,她怎麽樣?”


    “恐怕時日不多。”爾笙將手抵在鼻息間,好似對剛剛那一幕略感震撼。


    “遍體肌膚沒有完好,全都是蝴蝶印記,密密麻麻。”


    天啊——


    必先向那個巷子望去,也許再也見不到當鋪老板了。


    都是蝴蝶。


    隻是這一次蝴蝶變得更棘手,不像曾經明目張膽的刻印在人的身上,依靠幻象讓人覺得合理。現在直接隱匿起來叫人無法察覺,必先忽然內疚到不行。


    “是不是我貿然告訴大家,打草驚蛇了?如果按照過去,也許不會這麽淒慘?雲野爵士也不會——”


    甘化實在聽不下去,捧起他的臉對上那雙堅毅的紅寶石一般的眸子,必先的悲傷全部崩塌。


    “不是的。”甘化鄭重其事地說:“不要埋怨你自己,如果沒有你,也許老板不會活到現在。夢期也會深陷危險之中,至於雲野爵士,恐怕早已成為蝴蝶仙的犧牲品。”


    爾笙也過來安慰他。


    “是啊,如果沒有必先你的發現,今日的我們恐怕也隻會眼睜睜看著雲野淪陷。就像墓土的死氣,現在還有餘地,對吧?”


    必先忍住淚水不叫自己哭出來,重重的點頭。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跟夢期他們會合?”


    夢期和方權他們回到夢宅取芝芝的遺物,想來蝴蝶仙一事不能立刻了解。夢期決定先把芝芝的書信交給方權,以免未來有變數。其實夢期已經在擔心自己隨時會死了。


    爾笙更是知道這一點,他雖然麵上不顯現但心裏一直很急迫的了解蝴蝶仙。


    他身體裏的千憶時不時出聲勸他。


    “別著急啊!一點都不像你的性格。你自己不是常說急功近利必有紕漏。”


    “是。”爾笙吐出一個字,隨後向必先他們說道:“不要先會合了,咱們先去老板指的地址。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裏現在如何。”


    老板提供的位置位於雲野的雲頂浮石,那裏鄰近舊雲野中心城市區和聖島。屬於通達四方的地理位置,然而這種地方沒有聖島之前確實不錯,有聖島以後就不夠看了。


    雲霧間矗立著幾座浮島,遠遠看去壯闊無比。靠近浮島財才發現,到處都是破敗的房屋,唯獨老板所說的那個位置立著一棟極其高大恢弘的建築物。


    這就是當初打探羊皮紙的富商駐地。


    雲野曾有爵士帶領著焚燒卷軸,必先不相信雲野人會不知道卷軸的危害。


    他們走到院落中,庭院到處破敗許多年不曾有人打理。必先都覺得這裏可能荒廢沒有人居住了,可是門栓卻很幹淨,看起來經常有人出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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