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你今天要回去下嗎?聽說巷子裏那邊發生了事。”老板拿著蒲扇悠閑地扇著,完全和深藍色的棉襖格格不入。他坐在桂花樹下的石凳上,看著林安。


    原本打算和楓溪見個麵,可能去不了了。這事估計八成都和自己家有關,林安還是不放心。“我還是去看看吧。”她掏出手機繼續打了幾個字又放回了口袋。


    林安實在不懂為什麽這麽冷的天,老板還是帶著那把蒲扇,不管走哪,好像他都會帶走。在北川大橋上,他也是那樣。她喝著粥,沒敢問他。


    老板無神的眼光撞進了林安的眼裏,他將手裏的碗放在一旁,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要我陪你去嗎?”


    一個荒唐的問題,林安立馬搖搖頭,她還是沒膽告訴老板關於自己的一切,但總覺得老板知道些什麽。就像他隻要坐在巷子口的雜貨鋪裏,也能知道關於巷子深處發生的事。她又喝了一口粥,就走了。


    穿過貨架,林安又戴起了那個黑色的口罩。這就好像已經成為林安一種習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來了,路上騎著自行車的人少得可憐。以前總覺得是在逆流而行,在這一刻,林安突然覺得有點一意孤行的淒涼感覺。北川的冬天的雨總是突然地往下掉,有時候還夾著冰雹落了下來,可就是沒有下成雪,滾進林安的視線裏。


    初雪在北川其實很罕見,林安也就見過三次,都是小學的時候。最後一次是最印象深刻的,大雪如鵝毛飄在地上,堆得很高,沒過了年幼林安的膝蓋。她和白念還有楓溪一起去了公園玩雪球,堆雪人。所以對於林安來說,初雪是美好的象征。


    林安繼續往前走,她將襖子後的帽子戴了起來,低著頭往前走。看見透明的冰雹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現出原形,又被自己踩成碎粒,化進看得見天空顏色的水裏。


    “你們是幹嘛啊?”一個大媽右手胳膊上掛著一個紅色的袖管,上麵寫著什麽林安並不知道。但是林安見過她兩次,好像是管這片區域的。負責買房賣房租房之類的有點像中介但也管一些日常的街區安全吧。至少現在林安看出來了,她偷偷地鑽進人群裏,看著那個大媽,指著一群穿著黑色西服的人罵了起來。


    那個大媽似乎毫不在意對方是混混或者是打手,嘴裏滿是法製社會。她走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指著那裏麵一個黃頭發站在最前麵的,應該是個頭頭。“我跟你哇,現在是法製社會,你還要動粗是不啦,我老公就是警察局的局長啦,你要來就來,還敢在我的地盤,撒潑是不啦?”


    那頭頭,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花生米那麽大的眼睛試圖在睜大,想在氣勢上壓癟那大媽。不過他一聽到她是警察局的老板娘就不敢撒野了,估計是在牢子裏受到過刺激。林安雖沒有去進去過,但是上次也看到過警察的拘留地。關在那的人就好像沒幾個正經的,那頭頭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在前額的地方。林安猜應該是被誰給打了。


    頭頭抽著一根煙,“我不給你計較,你把這家人給交出來。我就馬上走。”


    他抖著腿,往前走,下巴微微上揚,他並不高,隻比大媽高個兩厘米左右吧,氣勢上不能輸,這是在江湖的一條準則,他的左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裏。完全將他要體現的氣勢展現出來,他才肆意地笑著,白色的煙慢慢地往上飄,混進了雨裏。可是手上的煙卻沒有被滅濕,還在驕縱地放著有害氣體。


    林安也不敢多留,怕在這一堆人群裏有人能夠認出她,她又偷偷地從那個黑色的圈子裏擺脫出來。可是還是可以聽見大媽的那鎮魂的聲音和氣魄,“今天這房子要賣了,這家人早就走啦。你要找去別處,別站在這擋我的財路。”


    林安心裏一顫,什麽時候這個房子被賣了?她停下來,她不敢上去問那個大媽,她還是怕那群人會抓她,她往右側走去,躲在旁邊的大貨車右側那,二樓白色的排水管半根懸在空中,噠噠地快速將二樓的水泄了下來,打在離林安不遠的地方,她聽不清後來他們說了什麽,水混著髒水濺在林安的臉上,衣上。


    可是她走不了,她走了的話,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再看見那個大媽了。


    林安在等,等所有人都退去,圈子慢慢地縮小,那些混混估計是怕了那大媽的氣勢才結成團落荒而逃了吧。林安還是站在那等了很久,直到她的耳朵隻聽見旁邊的水聲,純粹的水聲,她才從貨車旁走出來,追上了大媽。


    “你好!”林安將口罩下拉了一些露出了嘴,她禮貌性地鞠了一躬,隻見大媽還在繼續用以前的鑰匙去開自家的門,林安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那鑰匙隻有三把,其中一把居然在他那。她一下清醒了,是爸爸把房子給賣了。


    那鑰匙怎麽也打不開門,大媽試了好幾遍可還是無果,插進去卻轉不動,急了,踹了踹門,“媽的,這是啥子門啊?”


    林安看著特別不是滋味,還是沒有讓眼前看出一點蛛絲馬跡出來,她掏出鑰匙,將門打開,“我爸拿錯了鑰匙,我給送來的。這房子什麽時候賣啊?”


    既然他都打算賣了這房子,林安也不想鬧什麽。終究這房子的名字是他一個人的名字。林安沒有理由讓他不賣這房子,隻是她想把裏麵的一些東西帶走。


    大媽走進去,觀摩了一番,“明天,你這些東西怎麽還沒搬走啥?”


    “這些東西我們都不要了的,阿姨,你看著處理吧。”這些東西林安也帶不走,也不想帶,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放,現在她還是寄人籬下,又什麽資格一包攬回去。林安指了指這房裏的電器和家具。


    大媽眼裏發著光,摸了摸還有點用的冰箱,又摁了摁沙發的柔軟性,嘴上卻沒有眼睛那麽實誠,“好啊,都是一些陳年家具,我勉強幫你們處理掉。”


    送走那個大媽後,林安徹底看清了她手裏的別著的紅袖管上麵的的字:居委會。林安坐在房間裏,外麵的冷風拚命地跑進來,看著外麵灰色的雨,林安從房間裏拿了一個收納箱。來來回回走了幾個小時,舍棄再撿起,林安一次次心酸,她隻能責怪自己的無能。


    最後她還是將所有的東西全扔在那裏,她將手裏的箱子摔在地上,她想挽留的小熊,衣服……全都躺在冰冷的地上,有的還滾進了那醜陋的石頭旁邊,她跪在地上,手抖得厲害,是對自己的憤怒,爆粗的血管在手背上越來越明顯,她撿起一本封麵已經丟了的相冊,站起來,關上門,走在雨裏,往巷子口走去。


    也許距離並不遠,但林安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來這個巷子裏的深處了吧。她低著頭,絕望地踏進了涼得刺骨的雨裏,還帶著冰雹,滾進她滾燙的皮膚裏,冷著她的身體。慢慢地,心也就跟著冰冷起來,冰住了某一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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