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相挑眉,黑燦燦的雙眸定定看著馮誌遠。


    馮誌遠被看得如芒在背,卻是硬著頭皮將戲做足。


    馮氏被質問,原本被壓下去的失望又湧了上來,心中的火氣也是噌噌往上竄。


    她再也保持不了端莊的儀態,怒紅了一雙眼睛,看著自家大哥。


    “你想讓我給個什麽交代?”


    “你們把他硬塞過來,打的什麽算盤?當我不知?還是皓然不懂?”


    “皓然給了我臉麵,幫襯我娘家一把,在馮家看來已經是理所應當的了嗎?”


    “你讓他摸著娘心說,他到了柳家,吃住用度,哪一點兒差了?”


    “他在馮家有沒有這麽好的待遇?”


    “他吃喝住用都是我掏的銀子,我待他如何?你看看他胖了多少,也該心裏有點兒數吧?”


    “跟我要交代?我還沒跟娘家要交代呢!”


    “我馮湘雲到底哪一點兒對不起娘家了?你們給我送來這麽個東西禍害得我家宅不寧?”


    “別說跟他沒關係,他冤枉?”


    “退一萬步來說,事兒不是他做的,那也是他帶來的玉書心懷不軌。”


    “他才來多久,就在柳家鬧出人命來了,害得我家蓉兒受了不小的驚嚇。”


    “最可惡的就是他,咋咋呼呼的往蓉兒身上潑髒水!”


    “子虛烏有的事情,被他說得有板有眼的,就好像他親見了似的。”


    “這種攪家精,趁早領回去。你們不嫌鬧心,願意慣著,也別攪鬧到柳府來。”


    說到這兒,氣怒攻心的馮氏拍了拍自己的臉,恨聲道:“我這麽點兒薄麵,早就被你們辦的這些糟心事兒,被娘家人撕下來,留在柳家眾人腳底下踩了。”


    “我沒臉再求皓然什麽了,以後你們也別一有事兒,就想著讓我豁出臉去頂缸。有好事兒怎麽從不見你們惦記著我?”


    “事情是你們做絕的,就莫怪我馮湘雲不識大體,不幫襯著娘家。”


    “我虧待娘家什麽了?要讓你們這麽對我?”


    說著,馮氏抽了帕子掩麵,嚶嚶哭泣。


    柳丞相麵如寒霜,當著馮家人的麵,他也沒有上前去哄馮氏,以免馮家人得寸進尺。


    馮程被一頓指責說得麵紅耳赤,看看崩潰痛苦的妹妹,心裏頗不是滋味。


    可他又覺得,以妹夫對妹妹的疼愛,怎麽可能就像妹妹說得那麽嚴重了?


    說起來,還是妹妹心氣兒不順。


    想到玉書淹死在了博海院,還是自己跌進去的,的確挺晦氣。


    柳府的博海院頗為出名,他知道馮誌遠來投奔,竟然住進了博海院時,還得意的跟同袍炫耀過。


    羨慕得他們捶胸頓足,後悔自家下手晚了,不曾有女兒嫁入柳家。


    不過,想著柳家大房還有四個大好兒郎,又引得眾人心思活絡了起來。紛紛回家尋族中適齡女子,想要攀附上柳家這麽個高枝兒。


    因為跟柳家沾親,馮程在官場上吃得很開,逢迎拍馬的人不少。


    享受慣了柳家帶來的好處,就連馮程都覺得,柳家幫襯馮家理所應當。


    妹夫跟妹妹的感情好,妹妹的肚子也爭氣,生了四子一女。


    四個兒子長大後又個個有出息。


    尤其老大柳子墨,如今已經是國師高徒,假以時日,那就是輔佐下任皇帝的國師。


    老二柳子聰入了軍營,將來就是鎮守一方的大將軍,手握重兵,不可小覷。


    老三柳子竹胎裏沒養好,出生身子骨就弱。但人家命好啊,拜了個神醫為師,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有再世小華佗的美譽。


    誰還沒個病沒個災的?如此神醫就在眼前,誰不願結交呢?


    老四柳子言能言善辯,進了禦史台更是無人敢惹。


    誰也不願意祖宗八輩都被人翻出來,查個仔細。


    誰的底細也都禁不住一查。


    故而,這柳閻王的一張嘴,無人敢惹。


    馮程抬頭,又看了眼柳丞相,這位可是柳閻王的爹。


    若說那四子都太出色,卻隻是繼承了這一位身上一部分的能耐而已。


    馮程對柳丞相的忌憚,深刻到了股子裏。


    對上柳丞相,他一個呼吸的時間都不用,秒慫。


    但對上自家妹妹,從小到大身份性別上的優越感,讓他習慣了處處壓下麵的弟弟妹妹們一頭。


    尤其是這個從小就柔弱愛哭,長大後更是溫婉如水的妹妹。


    這個妹妹過得這般好,有了此等家世,就該幫襯著娘家。


    一筆寫不出兩個馮字,她嫁出去了也姓馮!


    聽到她似要與馮家一刀兩斷的話語,馮程偷眼看了柳丞相一眼,見他寒著臉沒有表示。


    他的膽子立馬大了起來。


    對於妹妹的指責,他也有氣。


    他氣妹妹昏了頭,就隻顧著維護自家女兒,卻是不信親侄子是被冤枉的。


    馮誌遠憔悴的臉就在眼前,柳蓉香卻不在。


    再說,柳蓉香有柳家一大家子千嬌百寵,馮誌遠就被映襯得像野草,像被眾人不分青紅皂白欺負的小白菜。


    這樣的認識,讓馮程對馮氏更為不滿。


    兄妹倆當著柳丞相的麵就撕破了臉。


    馮程腦子一熱,句句指責就變成了馮氏攀上了高枝,過上了好日子,就嫌棄起了娘家。


    說到生氣處,馮程怒聲道:“縱使誌遠一時口無遮攔,不明真相就嚷嚷出了什麽不好聽的話,他的初衷也是好的。你這個姨母怎能如此容不下他,他還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馮氏被氣得腦子嗡嗡作響,看著大哥的嘴臉,厭惡得真想上前啐他一口!


    “他是孩子?他是孩子蓉兒就不是孩子了?”


    “他是孩子,就能血口噴人,汙人名節?就能接二連三害人了?”


    馮程一愣,沒反應過來:“藥不能亂吃,話更不能亂說,誌遠怎麽就又成了接二連三害人了?”


    這時,一直未開口參與他們兄妹相爭的柳丞相,終於冷聲開口了:“馮兄來看,這盆紅梅如何?可能入眼呐?”


    馮程一個激靈,冷汗“唰”的一下子下了來。


    這才想起了柳丞相這個煞星還在呢。


    他聞言,視線就落在了柳丞相身旁那盆紅梅上。


    他不明白柳丞相為何這般問,卻是順著他的話誇讚了一句:“鐵虯銀枝,錚錚傲骨,妹妹的插花技藝有所長進。”


    他隻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馮氏插花的特殊技藝。


    柳丞相聞言勾唇,再問:“馮兄可知這紅梅來曆?是何品種?”


    馮程忽略了“馮兄”兩字的客氣疏離,不明白妹夫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隻能順著他的話,更為仔細的觀賞起那梅花來。


    除了柳丞相之外,沒人注意到,提及那紅梅時,本還哭得可憐的馮誌遠,眼神慌亂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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