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葉燼歡用完膳便直直往殿外跑,慕容君澤也不攔她,隻命人將禦書房的奏章搬到了朝鸞殿。


    時辰尚照,宮中處處掛著宮燈,燭光橙紅映著絳紅樓宇,一個俏麗的身影便借著光穿梭在宮中,一陣夜風拂過,吹起少女薄紗寬袖和腰間穗帶翻飛,少女步伐急促,匆匆趕趕。


    某處屋頂之上,白承司依舊穿著他那身萬年不變的白色衣袍,單手負在身後,手上僅僅捏著一張寫滿字的紙張,目光深邃的看著孤身一人在宮道上小跑著。


    直到葉燼歡的背影消失在了白承司的視線內,他才垂了眼簾,手中的紙張也在那一瞬像炸開般再他手中變得稀碎。


    有幾張紙屑散落在空中,組合成了幾個依稀可見的楷字——請求廢後。


    白承司艱難的牽起嘴角,心中某處一陣刺痛,像是自語般道,“說不定命運可改,你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左右,陪著便罷。”


    葉燼歡匆匆的跑到攏月宮,此時謝瑾鳶還在用著晚膳,葉燼歡在宮門便緩了腳步,走到琴瑟殿門檻處時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葉燼歡腳步一頓,朝著正打算進去稟報的宮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自己卻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


    紫檀木桌前,謝瑾鳶素手持著白玉湯匙,小指微微翹起,麵前擺著一個白玉鑲著鍍金牡丹碗,裏頭的盛著銀耳百合羹湯,一兩粒枸杞點綴其中,使羹湯的看起來不那麽清素,謝瑾鳶正捏著湯匙漫不經心的攪動著裏頭的百合花瓣。


    萬詩嫣坐在她身邊的凳上,手上端著個青花瓷茶盞,萬詩嫣用杯蓋輕掃著茶葉沫子,再端在鼻下聞了聞,放下茶盞時做出副享受的表情,輕笑道,“不愧是柔妃姐姐,這宮中的茶都比妹妹宮裏的要香,想必皇上是十分疼愛姐姐,才會賜下這上好的碧螺春。”


    謝瑾鳶聞言臉上露出諷意,這碧螺春是葉燼歡送的,自她入宮以後,葉燼歡隔三岔五就讓人送點東西來,什麽茶葉、首飾、布匹、各種小玩意應有盡有,一開始她也是拒絕不收的,哪知那丫頭倒還跑來跟她鬧,謝瑾鳶架不住她的撒嬌,也就由了她去。


    葉燼歡送的樂不彼此,她斂著寶貝看著也開心。


    她入宮也有月餘,慕容君澤是一次都沒來過自己宮裏,除了今早在鳳棲宮,她在之前連慕容君澤的麵都沒見過,何來疼愛?


    除了選秀之時慕容君澤破例給她封了妃,再賜攏月宮這樣一座堂皇的宮殿,之後就跟忘記了自己這個人似的。


    這事在後宮難道不是眾人皆知?


    謝瑾鳶瞥了眼萬詩嫣,譏笑道,“本宮可沒有萬姓姊妹,你的姐姐是鳳棲宮的那位,這茶亦是你的姐姐送來的,若是喜歡便找她去要。”


    萬詩嫣臉上笑意僵了僵,尷尬的咳了聲清清嗓,繼續道,“柔妃娘娘可真是會說笑,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嬪,自然是姐妹相稱更為親近些的。”


    她給自己找了個台階,誰料謝瑾鳶並不打算給她這個台階下,盛了勺銀耳百合羹送進嘴裏,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輕輕拭幹淨嘴角,挑了一邊的眉毛看向萬詩嫣,緩緩搖頭,“本宮不想與任何人親近。”


    出身高門的謝瑾鳶最是看不慣萬詩嫣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她心裏的小九九早被謝瑾鳶給摸了去,又豈會給她好臉色?


    果不其然,謝瑾鳶話音剛落,萬詩嫣就變了臉色,縱是她有著良好教養,也抵不過謝瑾鳶一而再再而三的潑冷水。


    萬詩嫣攥緊了衣袖,勉強著重新揚起笑意,嬌笑道,“柔妃娘娘還真是有個性,不愧是皇後娘娘從小的玩伴。”


    “有話說?”


    謝瑾鳶在聽到皇後一詞時眉頭一皺,終於正眼看向萬詩嫣,冷聲問道。


    萬詩嫣被她這麽懟了幾次,耐心早已沒了大半,也不打算遮遮掩掩,言簡意賅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柔妃娘娘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其中的道理。”


    她的話才說完,殿內就陷入了詭譎的寂靜,謝瑾鳶手捏著湯匙遲遲未動,眼睛直勾勾打量著萬詩嫣,眼睛微眯,鋒芒畢露。


    萬詩嫣也並未退讓,而是抬眸與其對視,目光相撞如雙劍交持擦出火花。


    僵持許久,直到謝瑾鳶感到手有些發酸,將湯匙放了下來,湯匙與碗壁碰撞發出‘叮’的聲響,終於打破寂靜。


    屏風後的葉燼歡早已氣得滿臉漲紅,七竅生煙,若不是自己理智和強大的意誌讓自己千萬不能衝動,她早就衝進去將萬詩嫣碎石萬段。


    你可以的,萬詩嫣。


    葉燼歡握緊了拳,指尖泛白。


    一日未動她,就當自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了不成?


    葉燼歡氣急,朝著刺繡牡丹屏風瞪了眼後憤憤離去。


    謝瑾鳶不知葉燼歡在殿內,更不知她此時已經走了,她緩緩勾起嘴角,難得開口問萬詩嫣,“你怎麽保證,本宮會聽你的挑撥?你要的無非是聖寵和地位,而本宮所求與你恰恰相反。若是本宮沒有記錯,你和皇後可是有殺母之仇的啊,可本宮跟皇後卻情同姐妹,你想借本宮之手對付皇後,未免太異想天開?”


    說到這,萬詩嫣倒是笑了,雙眸緊盯謝瑾鳶的眼睛,仿佛要將她看穿,她輕笑了兩聲,說道,“因為柔妃娘娘也是女子,天下女子沒有不會嫉妒的。


    嬪妾知道娘娘對皇上無感,可您想想,當皇後娘娘與皇上並肩站在高台,你我卻隻能在地處仰望他二人,您這心裏真的沒有一點波瀾麽?看著鳳棲宮處處金碧輝煌,您當真不羨慕?明明您與皇後皆出身高門,為何她能在中宮為後高高在上,您隻能為妃為妾屈從在她的膝下,這是何等不公?柔妃娘娘,您真的甘心嗎?”


    柔妃娘娘,您真的甘心嗎?


    謝瑾鳶,你甘心嗎?


    謝瑾鳶的腦海裏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眉頭越皺越深,萬詩嫣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直戳她的心,一字一句都在刺激著謝瑾鳶的神經,讓她幾乎要失去思考能力。


    謝瑾鳶將戴著鑲著藍寶石的鏤空戒指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上,撐著桌麵顫抖著手臂站了起來,指著萬詩嫣低吼道,“滾出攏月宮。”


    萬詩嫣說完了想說的話,心裏極其酣快淋漓,對於謝瑾鳶的低吼更是沒放在心上,盈盈起身行了一禮,帶著宮女大搖大擺離開了琴瑟殿,隻是當她走到葉燼歡剛剛站過的位置卻頓住了腳步,臉上的疑慮轉瞬即逝,又抬步離了去。


    謝瑾鳶手臂一掃,將桌上的所有菜碟都掃在了地上,碗碟落地瞬間四分五裂,原本盛著的菜和羹湯也撒了一地,很是狼狽。


    對著琴瑟殿的門外,謝瑾鳶冷笑出聲,“說倒是說得輕巧,到時先死的,還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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