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永望星離開,再到這次回去,不長不短的兩個月,看著下方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致,安瑟忽地有種恍惚感。


    真正的營地完全建立起來了。寬廣的平原上,能完全將人淹沒填埋的草叢植被似是被割了一茬又一茬,拉起了防護網,鋪開了活動棚,將人的活動足跡像戳印子一樣蓋在了大地之上。


    且由遠漸近,她就瞧著了漸愈清晰的聚在一塊的一顆顆頭顱,那些湧動的身影。


    “不是說了該幹嘛幹嘛去嗎?”從飛船上下來,安瑟對上了前來迎接的甘娜。還是一貫的英姿颯爽,臉上帶出喜色。


    甘娜轉過目光,“屬下已經吩咐過了,但架不住你太久沒露麵,所以,自發的。”


    安瑟表示懷疑,“這麽閑?休息日?”


    “......是的。”甘娜點頭,“要考慮眾多心不在焉的事實。”


    停頓了一下,再貼心添上解釋,“主上你別忘了,從上回戰鬥結束到現在,你不但真人沒公開露過麵有所表示,屏幕上也沒有,時間長了不免有所猜測,是以,知道你回了,前來迎接一下很正常。”


    行吧。


    是她忽略了。


    想了想便帶頭直接往人堆方向走近。


    近米寬的道路自發地讓出來,在看過一眼後紛份低垂下頭,右掌指並於前胸,腰微彎,鄭重行了一禮。


    場麵肅然安靜。


    安瑟緩緩地走過去,沒有打破這種氣氛。大概現在他們也就隻需確認一眼,順便來個表達的機會而已,並不真的要自己再說什麽。


    嗯,也沒什麽想說的。


    她並不是一個在人前有展現欲望的人,特別是作一些慷慨激昂的陳辭,關於凝聚力關於希望這類感性的詞匯,在一戰過後已沒必要用語言去給予,事實是對付出的最好獎賞。


    “姐姐。”剛轉進去,莫小莉猛地撲了過來,“你回來啦。”


    “嗯。”安瑟習慣性抬手揉了揉發頂,餘光瞥見越過她閃到另一人身前的羅瑞。還有站起來沒動隻衝她憨笑的莫九。


    就這仨在這等著。


    羅瑞閃身上前時,才發現多了一陌生麵容的男人。滿臉驚喜的笑意刹時僵了下來,暗含敵意的眼神上下地睃視過去。


    諾亞惡作劇心起,反手就摟過妮妮肩膀至一旁坐下,翹腿,“哎呀累死了,要不陪爺去睡會唄。”


    “......”在作什麽妖!剛在打量莫九的安瑟忍不住斜睇過去,你累個屁!


    妮妮愣了一下後卻應得飛快,“好啊。”雖然初來乍到她挺想到處轉一圈的。不過,也不急?嗯,抱毛茸茸的寶貝睡覺可遇不可求啊......


    羅瑞仿佛嗡嗡作響的僵化腦袋完全聽不出聲音的熟悉度,在輕快的表情及應答下,繞在嘴邊的問話愣是吐不出口,頓了一頓幹脆轉身。


    走了。


    妮妮莫名其妙,“卷毛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諾亞惡劣的笑,“可能吧。”


    安瑟拍了拍額頭,兩人低情商也是合拍了,瞧不出哪裏不妥嗎。不忍目睹地低下頭,“弗格跟利婭呢?”


    “研究室?森林?”莫小莉好奇打轉的目光從新出現的人身上轉回來,不大確定,“小莉還隻是早上見過他們一次呢。”


    那就差不離了。


    輕淺地點了一下頭,安瑟收回心思重新看向莫九,這才真的是好久沒見了,上回離開時人還沒從輻射區出來,後來據說一直在休養。


    異樣的端詳目光看得莫九心裏毛毛的,情不自禁摸摸頭,再低頭掃了自己身上一眼,沒什麽不對的地方啊?


    在外頭看了一會,落在最後才進來的阿克掃了一圈眼下奇怪的氣氛後,走近,一眼就猜出她在想什麽,不過也沒亂入提點,隻抬手拍了下轉到前麵衝他喊“阿克哥哥”的小丫頭發頂,道,“小丫頭胖了啊。”


    “......”


    怎麽可能?!


    ......


    幽暗的地下室。


    寂靜的甬道忽地響起一步一步緩慢的腳步聲,像是在思考時的漫不經心的步伐,亦像是有意拖長的回響。


    冷白夾雜微藍的淺光燈打在臉上,照得人如同幽魂一般深寒。


    從打盹中醒來的輪值守衛激靈地從角落裏挺起了腰身,直到一道熟悉的寒氣撲麵而來,低頭行禮,“大人。”


    來人沒看他一眼,隻伸出手置於黑漆石壁之上,一道掃描光芒從頭覆蓋到腳後,巨大厚重的大門才從中間向上下滑去。


    裏麵空曠的黑暗在大門打開的同時亮起了白熾光芒。


    冰冷的灰色金屬儀器,橫在中央的長方透明艙體,泡在冰藍液體當中的人。還有走動在當中的一個輔助醫療智能體。


    走進去,厚重大門當即在身後重新合上。


    智能體仿佛感覺不到來人,依舊在來回察看著監測數據。


    窒息的瀕死感熟悉地席卷全身,液體透明艙內的人突地睜開了雙眼,看著艙門在模糊視界內緩緩打開。


    一個挺背從液體中坐直起來,頭部露出空氣外呼出一口氣,渾濁水珠從蒼老臉孔上蜿蜒爬下匯入液池。。


    看著被喚醒的人,阿方索眼神微凝,“你好,海倫·卡特森。”


    話落後,寂靜在空氣中彌漫了許久。


    他不急不躁地等著。


    混沌雜亂的記憶,影影瞳瞳的人影在腦袋裏瘋鑽碰撞,也不知過了多久,海倫才真正的清醒過來。


    她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掃了周圍一圈,最後視線才落到來人身上,臉上神色極淡,語氣卻帶出一絲悵然,“可惜了,沒死啊。”


    “當然沒死。”阿方索冷眼以對,“怎麽可能讓你死了。”


    等到今天,終於等到了人可以蘇醒的結果。


    “這都多久了?”蒼老的聲音,透著虛弱的低沉,“哎,老太婆我都要死了,也難為你們還不辭勞苦地拉了回來,不容易啊。”


    “死去的你沒用。”


    “這話,有意思。”一字一頓地接上,“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了?”


    阿方索低下眼眸,“你說,有你在,會如何?”


    “不好說。”海倫說著,悠悠長歎了一口氣,“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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