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自由?


    哈。


    哈哈。


    幹澀的笑聲從喉嚨裏衝出,賽尤拉重新睜著一雙紅眼盯他,“我的東西本就屬於我。這副高高在上的惡心嘴臉麻煩他媽的給我拿開!”


    零皺起了眉頭。


    但很快鬆開,“你弄錯了一點。就是,你早已經把所謂屬於你的弄丟掉了。還不明白嗎。”


    他站起,“我等你想清楚。或許明晚,你可以嚐試去參加自己的告別夜。”


    室內隨著腳步的遠去變得空寂。


    賽尤拉一動不動地抱腿坐了很久。全合金屬的灰白四壁冷冷地在阻擋著與外界的視界交接,她知道,這是一艘行進中的艦船。


    也許,唯一說得沒錯的,她該去看看。


    賽尤拉拖著發麻的腿沿冗長廊道往艦橋走去。


    ......


    “我們回去吧。”


    踩著腳下厚密的鬆針越走越遠,索林拉了下佐伊的手肘,“不轉了,回去歇歇。”


    沒有無處不在的霓燈。環光院外的密林,隻有頭頂從參天木冠漏進的細微弱光,清冷昏暗。


    現已是半夜。前來守夜儀式沒有離去的人,俱被安排到不同的悼念間或休息室,等待明早十時在同一場所進行的最後的遺體告別儀式。


    佐伊停住腳步,沉默地點了下頭,回轉身。


    整一個小時,索林聽到的上一句話仍是在院中那會,“我們出去走走。”


    單薄的背影在高大林木下尤顯蕭然。他落後兩步想著應該主動提些什麽時,聽到了從小道右側傳來的輕哢聲。


    那是踩斷枝條發出的聲音。


    索林不由自主地寒毛豎起,循聲望去。然而什麽影子也沒等看清,肩頸一痛,人便失去知覺朝地麵軟倒下去。


    賽尤拉雙手接住倒下的身體,“佐伊,是我。”


    聞得動靜回頭的佐伊,手指猛然停在通訊器上。無法錯辨的熟悉聲音莫名尖銳地鑽入耳膜,昏暗的黑夜裏,她認出了近在咫尺的人。


    那個本該躺在花團簇擁裏的晶棺裏的人。


    昏天暗地的暈眩感一瞬突入腦際,心髒在肋骨下砰砰地急速跳動。佐伊無法思考,所有的意識隻匯成一種念頭。


    喃喃出言,“原來真是。”


    謊言。


    “佐伊”,賽尤拉將擊暈的索林平放在地,說話有控製不住的幹澀輕顫,“的確,是我。”


    盡管來前已有決意,但真正麵對對麵在震驚過後,隻有掩在迷朦夜色下那種了然的更深的哀傷眼神時,依然不能維持應該需要的冷靜。


    她語速變得稍急,“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佐伊,相信我,我就是原來的我,什麽也沒有變,沒有。”


    回神的佐伊看著眼前漂亮臉孔。


    “不,你不是。”她指著被放倒的索林,“真正的賽尤拉沒有這種力量。”


    “那是因為......”


    “因為你不是她。”佐伊沒讓話說完整,粗暴地吼,“別再跟我說你是!真正的賽尤拉已經死了,而你僅僅是一個非常逼真的複製品!複製品!你他媽的懂嗎!”


    憤怒的情緒點燃了夜色,驅散了凝重的傷感。


    賽尤拉定定地望著她。


    兩三秒後,眼眸微動,落在她身側出現的人影上。


    “爺爺。”賽尤拉輕聲叫道。


    查普曼眸光沉沉地落到她身上,沒有回應。


    然後,更多的人出現在視線裏。她一一越過,最後看向一步步走近的男人......她知道他們會出現,在擊暈索林、觸動身份標識內置的感應係統後。


    但她沒想過,或許是想過,卻保留心底一線希望的是,有人見到她,會有那麽一刹那的、微不足道的欣喜。


    她還活著。不是嗎。


    然現在。


    她想,她這是什麽天方夜譚的愚蠢希冀。


    “我沒有惡意”,賽尤拉放棄了讓別人承認的想法,再次主動開口,“我隻是特意現身,想告訴你們一些信息。說完後隨便怎麽處置都可以,最好將我殺了,讓我徹底消失那種。”


    安瑟站在小道對側、距離兩米開外的地方,靜靜地站著。


    聞言眼眸半垂,不由自主地用指尖掐上手心。零......你想幹什麽。


    一隻手從旁邊遞過來,掰開手指,握緊。


    “沒事。”邊沁附在耳邊輕語。


    諾亞的聲音從另一側幽幽飄近,“你想多了。”


    陸南娜的注意力始終鎖在站於小道中央的賽尤拉身上,這還有主動尋死的嗎。哪裏不對?


    現場靜了六七秒。


    “原身,你們毀了?”查普曼終於沉沉開口。


    苦澀感湧上舌尖,賽尤拉回,“是。在內坎被圍困的時候,被發現時已經.....”她頓了一頓,“都死了。”


    阿熙......也當那會已經死了吧。


    反正都沒分別了。


    查普曼上前兩步將地麵上的人抱起,同一時間,上方亮光大盛,展開的囚籠罩落,精準地將人困住。


    而他,連帶帶走的索林已消失不見。僅餘落下的話音,“你們處理吧。”


    賽尤拉有些怔忡地摸上透明側壁,“爺爺......”


    就這一個問題嗎。


    而且,她還什麽也沒說。


    不聽了嗎。


    佐伊望著熟悉的麵容、甚至無比熟悉的手指習慣性彎曲的弧度,咬咬牙,轉身往原路埋頭就跑。


    ......離她近的剩一人了。賽尤拉轉頭看向凱,“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因為不相信,所以幹脆的什麽也不聽。


    “連記憶人格也能複製嗎。”凱低沉問,“你們還會什麽。”


    “不是複製,是......我。”


    心底的絕望層層翻湧,賽尤拉拍了拍透明壁麵,“你認真看看,我是你妻子,你難道感覺不出嗎,你沒感覺嗎。”


    “我怎麽可能相信感覺。”凱回,“我的妻子,你剛承認的,她已經早就死了。而你......”


    他神色極淡,“我對你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附帶的任何義務。”


    “可我就是她!”賽尤拉說,“我跟她沒什麽兩樣,我的記憶思想、為此作出的行為判斷,都和以前一樣,沒有區別,沒有!”


    “即便這樣。”


    凱的眼神冷酷得如千年不化的冰,“你也不是。相反,更讓人恐懼。”


    恐懼?


    心痛蓋過絕望從心底升騰,賽尤拉所能看到的最後,隻有收縮的光線。


    她閉上眼。


    再一次死了。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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