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北方的陽光並沒有那麽熱,暖中還帶著微微寒意,輕輕包裹在江邊那一片銀白之上,七彩的金光竟有些刺眼。


    李秋雪坐在輪椅上,身子被厚重的衣服和被子包裹著就連頭上都被帽子給遮蓋嚴嚴實實,如果不是那張臉露著相信就算走個對過頭林香菊都不可能認得出來是她。


    “原來你說的那個得病的人就是她啊?”


    “是啊!”林香菊不解側頭看著王霞,說:“你認識?”


    “認識,我剛進廠的時候和她也是一個機台的,不過後來有一次單位體檢給她檢查出腦癌她就再沒來上過班了。說起來也不知道她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在她得病的這段時間她的丈夫可真是對她不離不棄,每天除了要到廠子上班就是回家照顧她。我聽說,她們倆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感情才會這麽好,喏,她身後推著她那個就是。”


    王霞說到這裏的時候李秋雪已經被她老公推了過來,見到林香菊她們她抬手拍了拍身後男人的手,說:“林秋菊,王霞,真巧在這裏能碰見你們。”


    “是啊,好巧。”林香菊笑答。


    “王飛,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單位的同事林香菊和王霞。”


    “你們好,我是秋雪的愛人王飛。”


    “你好。”


    禮貌的互相介紹了句,林香菊關切的看著她問:“怎麽樣,這兩天感覺好點了麽?”


    “還好,隻是精神疲倦了很多,好像總想睡怎麽都睡不夠的樣子。”說到這裏時李秋雪還打了個哈欠,看上去的確很累。


    見此,王霞擔憂的問:“既然累那就別出來到處逛了,外麵又這麽冷著涼了可咋辦?王飛,你也是的,也不瞅瞅現在是什麽天兒就帶她出來。”


    “王霞,你別怪他,是我讓他帶我出來看看的。”


    “那你去廠子上班也是你的意思?”


    “嗯。”


    “為啥啊?你這身體都已經……”


    王霞說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住了嘴,李秋雪卻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說:“我知道我的身體,去廠子上班也好過每天在家裏胡思亂想,所以我才讓王飛去幫我和廠子說說讓我回去上班的,哪怕沒有工資我也甘之若飴。”


    王飛至始至終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哪怕王霞剛剛在誤會他。


    又閑談了幾聲,林香菊和王霞便同她們道別分開,走出了一段路,林香菊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下來回頭看向兩個人的背影,王飛小心的推著李秋雪兩個人偶爾不知說了什麽,王飛彎下身子將耳朵貼到李秋雪的身邊,然後那個溫和的臉被她的話逗笑,再然後兩個人又不知聊了什麽彼此一起笑了起來,李秋雪甚至都笑的咳嗽了起來,王飛抬手幫她向上拉了拉被子,臉上雖然依舊帶著笑可林香菊卻仿佛看見了那笑中的苦澀。


    “她……應該會好起來的吧?”


    林香菊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問王霞,甚至連她自己都搞不清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隻是心裏有了這個想法便開口問了出來。


    “應該……不會了,我記得大夫說過她的命沒幾個月了,算算日子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了吧!”


    “這段時間了啊……那也太快了,她那麽幸福為什麽就不能活得久一點呢?”


    林香菊低聲喃喃,看著雪中繼續漫步的他們心中竟感到幾分悲涼和可惜,世間之事或許由始至終都沒有十全十美,上帝在給了你幸福的同時總要拿走些什麽,比如方強,又比如現在的……李秋雪。


    ————————————————


    俗語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可到了林香菊這裏卻連好事都能傳千裏,大年28那幾天,電視台的人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市政府的人,而目的就是因為林香菊照顧孤寡老人,不僅撫養自己的小姑子小叔子甚至還養育別人家孩子等這些事而被政府評為了五好家庭。


    一時間,榮譽和驚喜籠罩在了這個家裏,第一次上電台林香菊難免有些拘謹,人家問了好半天甚至都不知該怎麽回答,反倒是一旁的幾個孩子歡天喜地的總插嘴,以至於氣氛不會太僵硬。


    采訪後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年三十兒的白天,她們這一家人終於在電視上出現了,看著林香菊木訥的樣子孩子們嘻嘻哈哈的開著玩笑,搞得林香菊臉一紅也和她們打鬧在了一起。


    看著孩子般的林香菊,站在門口的方剛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容和柔和,看向她的眼神也漸漸多了幾分的變化,不再是曾經的尊重,而是一些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


    晚上,林香菊和方剛帶著孩子們跑去文化宮看冰燈,這次距離上次看冰燈已經過去了幾年,也因此林香菊決定再給孩子們一起照一張!


    “哎,好,我喊123你們就笑啊!來,1……2……3!”


    哢嚓!


    傻瓜相機的閃光燈晃了一下,一家人的笑容也留在了小小的相片裏被永久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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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的春天,李秋雪死了,帶著滿心的幸福和滿足離開了愛她的丈夫、家人,因為她不喜歡熱鬧所以家裏為她舉辦了一場安靜的葬禮,可盡管如此還是有她生前幾個關係比較好的人一起去參加了,其中就包括林香菊和王霞。


    家屬和親友見最後一麵的時候林香菊看了眼棺中的李秋雪,她的麵容很安詳,並不像別人那樣的難看扭曲,反倒嘴角掛著一絲的笑意。身上也沒像別人那樣穿著壽衣,一襲長碎花裙將她整個身體蓋住,雙手輕輕搭在腹部手上還拿著花,如果此刻不是在參加葬禮林香菊甚至都會覺得她是睡著了。


    她應該死的時候也感到了幸福吧!


    林香菊在心裏感歎,視線不禁看向了家屬那麵。


    站在遠處,林香菊靜靜的看著神情呆滯痛苦的王飛,他的頭發很亂,臉上的胡子也很重,那雙眼更是腫的慘不忍睹,這和上次在江邊見到的他完全就是大相徑庭!


    皺皺眉,此刻林香菊忽然有些羨慕李秋雪,她死了卻有那麽多愛她的人在為她難過傷心,可自己呢?的確是健康的在活著但卻要麵對愛人的離開。所以有時候有些人會說,活著的人還不如死了的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活著卻要活受罪,無休無止,一直到徹底死亡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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