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鮮紅色的血花在半空中飛灑，竟是這般的美妙，如一朵朵盛開的彼岸花一般，開在了地麵上。
虞朝熠的目光一直盯著眼前的薑冕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欣喜之色沒有一絲減弱，他看起來，如嗜血魔王一般。
虞朝熠手腕上的滄海遺珠，卻是那麽的熠熠生輝。
思榆，若是能夠活著回去的話......
我定，一世為你，傾盡所有。
思榆急道：“我現在就送你去奚山。”
溫少卿沒有動。
“少卿......”思榆呆呆的看著他，竟是不明白他的行為，“你這是.....”
溫少卿含著一口血，艱難的開口說道：“你不能夠......去奚山，你一天還就在天虞.....的話，虞珩就不會放過你的......我費勁千辛萬苦將你帶出來......可不是要你的感激......你現在立刻跟招白羽回去......現在天虞的王是虞珩......所以你絕對不能夠留在這裏的......”
“可是，你。”
溫少卿道：“我對虞珩沒有用，再說了，他......也不敢輕易......傷我。我畢竟是禦水的大王子。”
“少卿。”思榆眸光黯然。
“思榆，你喜歡朝熠嗎？”溫少卿的問題突然傳入了思榆的耳朵裏麵。
“喜歡。”思榆想也沒有想就回答了他。
溫少卿笑道：“是啊，我也喜歡朝熠。他那麽好，他身邊的人，都喜歡的......思榆，你是朝熠喜歡的人，所以為你了......朝熠才會屈居於虞珩的。我喜歡的人已經沒有了......所以，我也不想讓朝熠失去你......我能力不足，隻能夠為朝熠做到這裏了......”說罷，他眼眶一紅，“思榆，朝熠隻願你安好，若是可以，隻願你......此生如夢。”
“少卿......”
思榆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從眼眶裏不斷溢出。
是啊！溫少卿喜歡的人已經沒有了，所以他並不希望虞朝熠失去思榆。更不希望，思榆生活在那個樣子的虞珩身邊。
“思榆，答應我，好好活著。等......有朝一日，我們能夠一起......回到朝熠的身邊。好不好？”
溫少卿此時的笑容，是思榆所見過的最美的笑容，就如那個人一樣。
“我答應你，少卿。請你，不要有事。”思榆道。
“好，我答應你。”溫少卿道，“現在你就在我的麵前......離開，隻有在祝王城，你才能夠躲得過虞珩的......”
“好。”
思榆帶著劇烈顫抖的身體和聲音，她扶住溫少卿的雙手漸漸放下。
招白羽上前一步，抓住了思榆，帶著她，消失在了溫少卿的麵前.....
“朝熠，你定然沒事的......”
玄澈突感不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幹什麽？”
“殿下身中的霜語冰咒不一樣，若是極度損耗靈力的狀態下沒有能夠及時補充的話，那是會死的。現在......我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能夠為殿下補充靈力的東西，而唯一有的......隻有我們身上的靈丹了。”玄溟將自己的靈丹吐出，一顆白色的珠子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仔細一看我的靈丹還是挺好看的。殿下現在急需要靈力，我的百年靈丹，加上我全身化形的靈力，也不知道能夠維持多長的時間......若是我從前好好修煉，不胡鬧的話，就不會在關鍵時刻都幫助不了殿下了。”
虞朝熠眸光微微一動，淚珠溢出。
玄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顫抖的低泣聲不斷在玄溟的耳邊響起，“要靈力的話也是要我的才對，你的靈力低微，沒有用的。而且，戰役還沒有結束，殿下的身邊需要你這位醫者。”
玄溟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打架我並不擅長。所以往後留在殿下身邊的人也不是我。玄澈，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我們隻是奚山寒榮泉之中的一朵水型蓮花，多得殿下的供養我們才能夠化形的。當初，殿下教我們學習的時候，我屢次不認真聽，總是不喜歡殿下天天在我的耳邊說的那一些大道理，其實，當時的我還在心裏想著，殿下實在是太討厭了。可是我卻什麽都不知道，原來殿下對我們竟然是那麽好的......”一回想到以前發生的事情，他們總是覺得，現在經曆的事情有些不真實了。
“殿下對我們的好，我竟然那麽晚才發現，而且我還曾經想要戲弄殿下......”他含著淚看著自己手裏的那一顆靈丹，“我好想回到曾經......那時候，你在一旁練劍，而殿下在一旁和我一起探討醫術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殿下.....真的是很溫柔的......殿下看著我們的樣子，對我們笑的樣子，殿下不管做什麽事情，不管是對我們還是老禿他們都是那麽的溫柔。我......最喜歡殿下了。”
眼淚鼻涕相繼落下，可玄溟也不在意。
“還記得當時我頑皮，整天和老禿一起玩鬧，總是要叫殿下擔心......每一次殿下說的話我都左耳進右耳出的。卻沒有能夠記住殿下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玄澈哭喊，“玄溟，以後回到奚山，我陪你一起......聽殿下給我們講大道理好不好？”
玄溟用力的點點頭，“好......一言為定。”他看向虞朝熠，“這一次，我絕對好好聽話，好好學習，以後......定然不讓殿下為我擔心......”
說罷，他便將自己的靈丹打入虞朝熠的體內。
失去了靈丹和化形能力之後，由腳開始，玄溟的身體在慢慢消失，而虞朝熠的麵色卻在漸漸恢複。
玄溟哭得更厲害了，“玄澈，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殿下......這是，為了那麽愛我們的殿下啊！”
“好，我會護著殿下的，即使是拚盡全力......玄溟，回到奚山之後，我就教你練劍好不好？省得倒時候你和老禿下山的時候，竟是被打得滿身傷......”
“好......那到時候，你也一定要為我準備好一柄好看一點的劍......”
“我答應你。”玄澈哭喊著。
玄溟看著自己已經消失了一半的身體，哭得更厲害了，“玄澈，我其實很害怕的......等我變回了一朵水蓮花之後，你一定別讓老禿欺負我啊！”
“好。”
“若是能夠回到奚山的話，能夠吃到紅纓做的吃的就好了。平時思榆在的時候時不時就跟我搶。”
“我......幫你叫紅纓做。”
“玄澈，我好想再看一次奚山的景色啊！那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啊！”
“我帶你回去。”
玄溟的眼睛漸漸變得灰暗，“幫我和老禿道歉吧，不能夠和他一起下山遊玩了。”
“好。”
“好兄弟，為了殿下，我沒有怨言。為了對我們那麽好的殿下，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不會的。”
“玄澈，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許反悔啊！”
“好，絕不。”
玄澈話語剛落，隻見玄溟整個人已經化作一朵水蓮花，落在了床邊。
“玄溟......”
玄溟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那時候被溫清旋帶來的溫少卿，傷口雖然被處理過著之後，但是溫少卿的身體卻是因為禦水珠的原因而變得極其虛弱。直到現在，溫少卿才醒過來的。
見溫少卿醒來之後，老禿便急急過來，將溫少卿扶起，並為其倒了一杯水。
“謝謝。”溫少卿感覺自己那一隻拿著水杯的手都是顫抖著的。看來現在溫少卿的身體還是很弱。
溫少卿將手裏的那一杯水飲下之後，便問：“對了，朝熠如何了？”
老禿實話實說，“薑冕之的確強大，昨日一戰殿下勉強勝利，但卻身受重傷......靈力不斷匱乏......命在垂危......”
溫少卿大驚失色，“然後呢？”
老禿回答：“是玄溟犧牲了自己才將殿下的一條性命保住的。”
溫少卿拚命的壓製住自己體內的氣息，“那現在呢？”
老禿道：“如今......已是到了最後一刻了。”
溫少卿又問：“那......虞珩呢？”
老禿回道：“他......自那日開始便一直呆在琰城之中，沒有一點點的動靜。
“怎麽會......這樣......”
他帶著最後一口氣，不斷溢出的血液，身體的疼痛，都實打實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最真實的印記。
“殿下，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能力來保護你......你的承諾，我兌現不了了。就連玄溟......我也......殿下，若我還能夠有以後，我希望，我能夠和你一起回到奚山......希望那一天，你、思榆、少卿殿下、玄溟、老禿、紅纓......你們都在......奚山的雪，奚山的景，奚山的一切，我都好像要再看一次......”
玄澈的眼角淚光溢出不斷，連著淚水和血液，已經相融在了一起，“殿下，我不甘心......我還沒有......陪你回到你想要回到的地方......”
“你已經......陪我回到了我想要回到的地方了。”虞朝熠倒在那裏，他麵色倉皇，眼淚不斷溢出，如同他身上不斷流出的血液一般，仿佛沒有盡頭一樣。
“殿下，回到奚山之後......我們一起教玄溟連劍吧，這樣的話，他就不會胡鬧了。”
“好、好，我們一起......回到奚山，回到那一個我們希望的地方......回到......回去之後，我們一起管著玄溟，這樣的話、這樣的話......玄溟就不會胡鬧了。”
虞朝熠不斷抽泣著，他的哭聲不斷傳來，不斷傳來。
玄澈輕笑一聲，或許他現在很難看。可此時，即使他再怎麽難看也好，都沒有關係......此時此刻，在虞朝熠的眼中，他是最好看的。
“玄澈......”
玄澈的意識漸漸變得虛幻了起來，仿佛這天、這地都都在他的暗中了，他眸中的清明之色漸漸的變得混沌了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了起來，似乎一切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玄澈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閉上眼睛的，他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聽不見了虞朝熠的哭聲的......
殿下，謝謝你那麽愛我們......
“玄澈......”
玄溟所化的水蓮花，含著玄澈全身的血液，靜靜的飄落在了玄澈的足邊。
虞朝熠無力的倒在那裏，此時的他仿佛望不見任何一切，腦後的三千青絲盡散開來，周圍一切的絕望死寂之色不斷的傳入虞朝熠的全身。
虞朝熠的身體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不能夠動彈的。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浸泡在了血海之中。
漸漸的，虞朝熠已經聞不到那屍體腐爛的氣味了，也聞不到那濃重的血腥味了。
霜語冰咒的最後，靈力耗竭，五感盡失，直至死亡。
如今，靈力耗竭之後，就是慢慢的在這裏等待五感盡失了嗎？
“你說什麽？”溫少卿恍然失色。
老禿道：“前線來報，勝、勝了。”
溫少卿臉上一喜，“那朝熠呢？玄澈呢？”
老禿的下一句話又讓溫少卿再一次跌入了穀底，“玄澈......身死......殿下......靈力耗竭......”
老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口的，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就如同是巨石一樣不斷的在他的心中拍打著。
“霜語冰咒的最後階段，靈力耗竭之後，便是五感盡失，直至死亡......”溫少卿霍然起身，“老禿，帶我去找朝熠。”
“可是你的身體......”
溫少卿的眼眶紅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落下，“朝熠......我隻是......想要再見到他，最美好的一麵。”
“我帶少卿殿下去......”就連老禿的眼上也有淚光溢出。
“殿下、殿下、殿下......”
一陣動聽的女聲突然在虞朝熠的耳邊回響著，那一陣聲音仿佛是隔著千山萬水來與自己相會一般，聞聲之後，虞朝熠突然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不停的顫抖著。
虞朝熠側著頭，這件遠方，朝著自己而來的，是一道青色的身影，她的麵色略有些蒼白，腦後的三千青絲盡散在腦後，那一身清麗的青色衣裙，卻早已被血液和灰塵掩蓋了住了大半。
那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不斷的撞入他的眼中、腦海之中、心中......他的身體不斷的顫抖著，他的血液也為她而流動著，他的心跳更是為了她而跳動著。
直到那一道身影，那一張麵容來到自己的麵前之後，虞朝熠竟是感覺到了一陣錯愕的感覺。
他似乎是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沒有醒過來呢？
‘噗通’一聲，思榆已經跪坐在了虞朝熠的身旁，她不管周圍的血跡，即使是滿身血紅，都無所謂。
“是思榆嗎？”虞朝熠細細的看了她一眼，她的模樣看起來，竟是風塵仆仆。
“是我，殿下，我來尋你了。”思榆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了虞朝熠的耳邊。
虞朝熠緩緩的抬起自己那一隻已經布滿了紅色的手臂，此時的虞朝熠就連最簡單的一個抬起手來的動作，都辦不到。
思榆見狀，她也不管虞朝熠手上的血液，直接便握住了他的手掌，她那一雙明亮的眸光之中，淚光溢出，卻清晰的倒映著虞朝熠的麵容。
“少卿不是將你送回祝王城了嗎？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裏？”
思榆哭泣道：“殿下......我想見你，我想回到你的身邊，就像是......就像是從前那樣，我......不管我犯下了什麽錯誤，你都不會怪我的，你會一直照顧我的......”
虞朝熠動了動舌頭，卻發現，他已經感覺不到血液的味道了。看來是味覺已經失去了。
“思榆，我好愛你啊！甚至......我什麽都沒有和你在一起做過......明明可以這樣子去了的......隻是，再見到你之後......我竟然不想死了......”
思榆點點頭，“是啊！殿下，你承諾過的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你說，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最喜歡的琴，對，琴的名字我還沒有告訴你聽呢！殿下......這世界的繁華盛景，我隻想要和你一起去看......殿下......若是沒有了殿下......我該如何？我不要沒有殿下的世界，不要......”
思榆的聲音不斷的在虞朝熠的耳邊響起，隻是僅僅幾日不見，虞朝熠卻感覺竟是如同百年一般。
“思榆......我想摸摸你......”他生怕失去了觸覺之後，就感受不到了。
“好、好，殿下你摸。”
思榆抓著虞朝熠的手，讓其輕輕的撫摸自己的麵頰，隻見虞朝熠手中的血跡已經染紅了她的麵頰，隻是這一切都不要緊的。
“殿下，我們一起回奚山吧......我喜歡奚山，因為那裏是最美的地方......天下的萬千繁華盛景，都不敵奚山的半分光景。奚山的雪，奚山的你，奚山的一切......若是能夠回到奚山的話，我就和殿下一直在一起，我們彈琴、學習、賞雪......我們可以一起度過百年、萬年甚至是千年的時光......殿下，你不是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嗎？我隻是想要陪伴在殿下的身邊而已......我不要殿下離開我......”
思榆的哭聲不斷的灌入虞朝熠的耳朵裏麵。
“思榆，我騙了你......這天下的繁華盛景，都不能夠陪你了......日後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殿下......”
虞朝熠的眸子漸漸變暗，思榆的容顏漸漸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就連周圍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虞朝熠的眼眸之中。
虞朝熠的世界，瞬間化為了黑夜，不見一絲微光......
視覺，沒有了......
“思榆，說愛我，好不好？”
虞朝熠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絲特別的磁性和魅力，不斷地在吸引著思榆。
“殿下，我愛你......”
“殿下，思榆愛你......”
“殿下，思榆最喜歡的就是你了，隻想擁有留在你的身邊......”
“殿下，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此生......隻想要留在你的身邊......永遠不離開半步......”
“奚山的風景抵過世間萬千繁華，殿下，我們回到奚山之後，就哪裏也不去，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殿下，從前我不明白情是什麽？是你讓我明白了情到底是什麽？殿下，我愛你......”
“殿下，世間萬千風景，唯有你最得我心......”
思榆顫抖著、哭泣著、呐喊著......
這一片天地之中，仿佛隻剩下她一人了。
她的心很痛，就像是被生生抽出來了一樣。
“殿下，我的心很痛，怎麽辦？怎麽辦？”
“沒事，親一下就好了......”虞朝熠那虛弱的聲音漸漸傳來。
思榆毫不猶豫的俯下身子，她也不管血液的炙熱和味道，她對著虞朝熠的紅唇就直接吻下。
虞朝熠感覺自己的身體很熱，思榆的吻和溫柔，溫柔得似愛護自己的珍寶一樣。許是怕太重而弄疼虞朝熠了。
思榆的唇很軟，即使是看不見，但虞朝熠也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她僅有的溫度......
那一股炙熱的溫度不斷的灌入了虞朝熠和思榆二人的身上。
良久，思榆的紅唇才舍得移開了虞朝熠的唇。
“思榆，隻願你......此生......如夢......”
觸覺消失。
虞朝熠的唇，已經無力張開。
“殿下，沒有你......思榆此生......不能夠如夢一般美好......思榆隻想要殿下而已......隻是想要一個殿下而已。”
在聽覺消失之前，虞朝熠能夠聽見思榆的哭喊聲，能夠聽見溫少卿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能夠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能夠聽見沙沙風聲略過的聲音......
思榆眼睜睜的看著虞朝熠的眼皮落下，那一隻手無力的從自己的柔荑之中落下，倒在血泊之中。
“殿下！”
撕心裂肺的叫聲自思榆的嘴裏發出，她的眸光瞬間失色，身體全身的力氣更像是被生生抽走了一般，心間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了......
“朝熠......”溫少卿和老禿來到的最後，卻......
思榆的喊聲，溫少卿的喊聲，老禿的喊聲已經在這一刻幾乎是哀嚎，絕望的聲音不斷落下，響徹了整片天地，響徹了整個世間......
那一柄絕塵就倒在虞朝熠的身旁，即使是全身被虞朝熠的血液浸濕。卻，在虞朝熠最後的一刻，響起了陣陣悲鳴的聲音......
老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幸運，下奚山，入琰城。他前進的步伐根本就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整個王宮之中，仿佛是空無一人。
老禿的步伐有些沉重而踉蹌，他的麵色更是足漸變得憔悴，一瞬間，他竟然比從前還蒼老了幾分。
若是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的話，那麽老禿私自下山，一定會被那位殿下問東問西的，曾經老禿還一直嫌棄他囉嗦，他一個老人都沒有那麽的囉嗦，可他卻不一樣，他比自己看的透徹，明明活得歲數是奚山之中最大的。可偏偏，沒有虞朝熠看得一切透徹，沒有他知道的一切來得清楚。
有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虞朝熠的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那個時候，虞朝熠那一張俊逸的麵容之上，看著自己的模樣，竟是那麽的著急和充滿著……老禿從來沒有想到的是……關心和擔憂。
他看起來，倒像是風塵仆仆的模樣，倒像是……一直在尋找著什麽重要東西一樣。
越過琰城的一切，老禿這才想起來自己曾經是來過琰城的。
老禿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那麽順利，甚至是沒有一點阻礙的……見到的虞珩。
虞珩一身紅衣，金冠束發，他的衣著，如當日與思榆成親時候的一樣，如今卻是依舊未變。
虞珩看起來略有些狼狽和……疲憊，虞珩看起來好像很累一樣。
老禿看著虞珩的手中，緊緊的握著那一隻，已經失去了它原有光澤的冰羽鳳翎。
鳳翎的主人死後，它原本就擁有著的光芒就會消失，失去它原有的生氣和色澤，原本散發著冰藍色光芒的鳳翎，竟是在一瞬間，化為了消沉的灰色。
仿佛隻剩下了一片死寂一樣。
虞珩那一雙略為黯然的眸光盯著他手裏的冰羽鳳翎，他緊握著，就這樣坐在那裏，就這樣看著，仿佛有什麽東西由心中猛然發出的一陣疼痛。
他看著手裏的鳳翎，卻是露出了一絲難堪的模樣。
書恒一麵冰冷的站在虞珩的身旁。
他一身灰色衣袍，他的頭上插著的，是那一隻，散發著熠熠生輝的記桐鳳翎。
老禿看著虞珩手裏緊緊拽住的那一隻冰羽鳳翎，竟是覺得有些可笑。
“虞珩，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結果嗎？”老禿那低沉的聲音漸漸傳入了虞珩的耳邊。
這個結果是他想要的嗎？
自從冰羽鳳翎之上的色澤暗淡之後，虞珩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完全不覺得，從前虞朝熠對他的好，甚至是一切，都是假的。
若真的是假的，他就不會……任由他這般擺弄了。
他真的不知道，老禿的這個問題倒是應該怎麽回答。
虞珩緊攥著手中的那一隻已然暗淡了色澤的冰羽鳳翎，他的眸光微微抬起，落在了來人老禿的身上。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你們總是說朕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朕就想要知道一切。朕想要知道，朕從來都不知道的那哪一切。”虞珩的聲音略有些沙啞。
老禿深吸一口氣，“虞珩，那你什麽都不知道，有的時候我甚至希望，若是殿下能夠如你一樣，生活得那麽平靜的話，那該有多好？別說是殿下了，換作是你，或者是其他人都一樣。荼婭若是對殿下幹的一切放在你的身上的話，哪怕是你，也會如殿下一般的……”
虞珩冷哼一聲，“胡說……”
老禿道：“殿下的母親是凡人，這一件事情是整個天虞王城都知道的事情。我且問你，你可曾見過殿下的母親。”
虞珩想了想，卻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老禿笑道：“那自然是因為，在你出生之前，殿下的母親，早就被荼婭設計……身亡了。”
老禿的話語如一道閃電一般落在了虞珩的心中，他霍然起身，大吼一聲，“你胡說！”
“我胡說？”老禿隻覺得這一句話有些好笑，“若是我胡說的話，你且可以自己調查一下，或者去問問你的母上，又或者是問問一些已經退休了的理事大臣，當年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活得久一點的人誰不知道，當年荼婭因為嫉妒，將殿下的母親設計引出宮外，凡人的血肉對我們妖族來說自然是有很大的誘惑的。而荼婭就是在一旁親眼看著殿下的母親在萬妖的撕咬下，屍骨無存。那個時候，先王意欲救之，卻被你的母上攔下，錯過了救命的時間，先王甚至連殿下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有簡單。那個時候的慘狀，乃是殿下親眼目睹。你說，荼婭是多麽的狠心，她就該去死，凡人的命就不是命嗎？難道凡人就應該被妖族撕咬嗎？你說，弑母之仇，殿下該如何忘卻？”
老禿冷笑一聲，便繼續說下去了，“即使當年殿下想要報仇，卻也是無能為力之舉。而最可笑的是，先王竟還將殿下交給了荼婭撫養。你說說是不是很可笑。結果沒有過幾年，你和虞桐就出生了，自從你出生之後，荼婭便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唯愛你一人。你知道當時的殿下是如何過來的嗎？”
虞珩緊攥著冰羽鳳翎，忍著心中的那一股不斷湧出的顫抖，“可母上也有作為母親撫養了他啊！難不成他全然不在乎一點點的情誼嗎？”
老禿冷笑道：“該還的情，該還的嗯，殿下早就還完了。”
“你……說什麽？”虞珩修眉一蹙。
接下來老禿的一字一句，竟是叫虞珩心中的感情如臨地獄一般，直線下降。
“殿下用了他自己的一生，償還了荼婭對他的所有恩情。”老禿沙啞的聲音竟是這般的低沉，帶著沉重的悲傷之色。
“什麽意思？”虞珩一驚。
老禿笑道：“是了，你是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母上到底做了什麽人畜不如的事情。”
“你再胡說一句試試看？”虞珩手中劍光一揮，楓焱劍直指眼前的老禿。
書恒上前一步，看向他，“陛下。”
老禿冷哼道：“怎麽？你殺了紅纓，還害了那麽多人，現在又想殺死我嗎？”
聽他的語氣，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虞珩的行為，就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虞珩那一隻握劍的手略有些顫抖，是啊！紅纓被自己一劍穿心，虞桐被自己逼死，即使是虞朝熠、玄溟玄澈三人，按名義來說，也算是虞珩間接殺死的。
“你莫不是不知道一切，所以才會活得那麽好，對殿下一點愧疚都沒有。”老禿大吼道。
“你再多說一句的話，朕的劍可真的會將你刺穿的。”虞珩咬牙道。
老禿道：“當年荼婭送給殿下的絕塵劍，它的材質之中，含著荼婭煉製了霜語冰咒的靈力精華，你說說，絕塵劍伴隨殿下百年，你說說，會如何？”
虞珩一驚，“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上有霜語冰咒嗎？”
老禿道：“霜語冰咒乃是上古詛咒，中咒者輕則永生不能夠動情，不管是對你，還是我們，甚至是先王，任何的最簡單的情誼，殿下都沒有能力。一旦動情，靈力枯竭、五感盡失、後便身亡。”
虞珩的心間突然抽搐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的事情都能夠解釋得通了，難怪了。他的兄長明明是那麽厲害的，怎麽可能會死呢？怎麽可能會死在薑冕之的手中呢？
嗬……原來是這個樣子。
可是，即使是這樣，“你撒謊，朕不會相信的。”
他大吼。
“你若是想知道一切的話，大可以去調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老禿也朝他大吼，“你最愛的母上，就是你最愛的母上毀了殿下的一生，毀了殿下的所有，母親、父親、愛人……所有的一切，他一點點都不能夠給殿下留下，即使是僅有的一點點，她都毀掉了，她就是一個神經病，若不是她的話，殿下何曾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一邊怒吼，一邊哭泣，虞朝熠的曾經仿佛還在他的腦海之中呈現一樣，“若是你的母親還有那麽一點點人性的話，就不會將殿下逼上絕路了。我們的殿下那麽好，他做錯了什麽？殿下他唯一錯的就是出生在這裏，若不是荼婭的話，殿下他……虞珩，你和荼婭一樣，根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根本就不知道在你的身後，究竟有多少人在幫助你，你和荼婭，不愧是一對狗母子。”
“要是在說一句朕母上的壞話，我便將你一劍刺穿你的胸膛。”虞珩冷道。
老禿哭著搖搖頭，“你不能夠殺我。”
“你怕了？”虞珩冷笑。
老禿笑了，他低泣道：“我不能死，紅纓死了、玄溟玄澈也不在了，殿下也不在了，奚山就剩下我一人了。我不怕死，若是可以，我可以和玄溟玄澈他們一樣，為殿下付出一切，可是現在我不能夠死。我要留在永遠留在奚山，我要等著他們回來，奚山如今……隻有我一人了。虞珩，你高興了嗎？”
哐當。
楓焱劍從虞珩的手裏滑落而下。
鮮紅色的血花在半空中飛灑，竟是這般的美妙，如一朵朵盛開的彼岸花一般，開在了地麵上。
虞朝熠的目光一直盯著眼前的薑冕之，他的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的欣喜之色沒有一絲減弱，他看起來，如嗜血魔王一般。
虞朝熠手腕上的滄海遺珠，卻是那麽的熠熠生輝。
思榆，若是能夠活著回去的話......
我定，一世為你，傾盡所有。
思榆急道：“我現在就送你去奚山。”
溫少卿沒有動。
“少卿......”思榆呆呆的看著他，竟是不明白他的行為，“你這是.....”
溫少卿含著一口血，艱難的開口說道：“你不能夠......去奚山，你一天還就在天虞.....的話，虞珩就不會放過你的......我費勁千辛萬苦將你帶出來......可不是要你的感激......你現在立刻跟招白羽回去......現在天虞的王是虞珩......所以你絕對不能夠留在這裏的......”
“可是，你。”
溫少卿道：“我對虞珩沒有用，再說了，他......也不敢輕易......傷我。我畢竟是禦水的大王子。”
“少卿。”思榆眸光黯然。
“思榆，你喜歡朝熠嗎？”溫少卿的問題突然傳入了思榆的耳朵裏麵。
“喜歡。”思榆想也沒有想就回答了他。
溫少卿笑道：“是啊，我也喜歡朝熠。他那麽好，他身邊的人，都喜歡的......思榆，你是朝熠喜歡的人，所以為你了......朝熠才會屈居於虞珩的。我喜歡的人已經沒有了......所以，我也不想讓朝熠失去你......我能力不足，隻能夠為朝熠做到這裏了......”說罷，他眼眶一紅，“思榆，朝熠隻願你安好，若是可以，隻願你......此生如夢。”
“少卿......”
思榆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從眼眶裏不斷溢出。
是啊！溫少卿喜歡的人已經沒有了，所以他並不希望虞朝熠失去思榆。更不希望，思榆生活在那個樣子的虞珩身邊。
“思榆，答應我，好好活著。等......有朝一日，我們能夠一起......回到朝熠的身邊。好不好？”
溫少卿此時的笑容，是思榆所見過的最美的笑容，就如那個人一樣。
“我答應你，少卿。請你，不要有事。”思榆道。
“好，我答應你。”溫少卿道，“現在你就在我的麵前......離開，隻有在祝王城，你才能夠躲得過虞珩的......”
“好。”
思榆帶著劇烈顫抖的身體和聲音，她扶住溫少卿的雙手漸漸放下。
招白羽上前一步，抓住了思榆，帶著她，消失在了溫少卿的麵前.....
“朝熠，你定然沒事的......”
玄澈突感不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你幹什麽？”
“殿下身中的霜語冰咒不一樣，若是極度損耗靈力的狀態下沒有能夠及時補充的話，那是會死的。現在......我們的身上根本就沒有能夠為殿下補充靈力的東西，而唯一有的......隻有我們身上的靈丹了。”玄溟將自己的靈丹吐出，一顆白色的珠子落在了他的手心之中，“仔細一看我的靈丹還是挺好看的。殿下現在急需要靈力，我的百年靈丹，加上我全身化形的靈力，也不知道能夠維持多長的時間......若是我從前好好修煉，不胡鬧的話，就不會在關鍵時刻都幫助不了殿下了。”
虞朝熠眸光微微一動，淚珠溢出。
玄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顫抖的低泣聲不斷在玄溟的耳邊響起，“要靈力的話也是要我的才對，你的靈力低微，沒有用的。而且，戰役還沒有結束，殿下的身邊需要你這位醫者。”
玄溟笑著搖了搖頭，“不是我，打架我並不擅長。所以往後留在殿下身邊的人也不是我。玄澈，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嗎？那時，我們隻是奚山寒榮泉之中的一朵水型蓮花，多得殿下的供養我們才能夠化形的。當初，殿下教我們學習的時候，我屢次不認真聽，總是不喜歡殿下天天在我的耳邊說的那一些大道理，其實，當時的我還在心裏想著，殿下實在是太討厭了。可是我卻什麽都不知道，原來殿下對我們竟然是那麽好的......”一回想到以前發生的事情，他們總是覺得，現在經曆的事情有些不真實了。
“殿下對我們的好，我竟然那麽晚才發現，而且我還曾經想要戲弄殿下......”他含著淚看著自己手裏的那一顆靈丹，“我好想回到曾經......那時候，你在一旁練劍，而殿下在一旁和我一起探討醫術的時候，那個時候的殿下.....真的是很溫柔的......殿下看著我們的樣子，對我們笑的樣子，殿下不管做什麽事情，不管是對我們還是老禿他們都是那麽的溫柔。我......最喜歡殿下了。”
眼淚鼻涕相繼落下，可玄溟也不在意。
“還記得當時我頑皮，整天和老禿一起玩鬧，總是要叫殿下擔心......每一次殿下說的話我都左耳進右耳出的。卻沒有能夠記住殿下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玄澈哭喊，“玄溟，以後回到奚山，我陪你一起......聽殿下給我們講大道理好不好？”
玄溟用力的點點頭，“好......一言為定。”他看向虞朝熠，“這一次，我絕對好好聽話，好好學習，以後......定然不讓殿下為我擔心......”
說罷，他便將自己的靈丹打入虞朝熠的體內。
失去了靈丹和化形能力之後，由腳開始，玄溟的身體在慢慢消失，而虞朝熠的麵色卻在漸漸恢複。
玄溟哭得更厲害了，“玄澈，你一定要好好保護殿下......這是，為了那麽愛我們的殿下啊！”
“好，我會護著殿下的，即使是拚盡全力......玄溟，回到奚山之後，我就教你練劍好不好？省得倒時候你和老禿下山的時候，竟是被打得滿身傷......”
“好......那到時候，你也一定要為我準備好一柄好看一點的劍......”
“我答應你。”玄澈哭喊著。
玄溟看著自己已經消失了一半的身體，哭得更厲害了，“玄澈，我其實很害怕的......等我變回了一朵水蓮花之後，你一定別讓老禿欺負我啊！”
“好。”
“若是能夠回到奚山的話，能夠吃到紅纓做的吃的就好了。平時思榆在的時候時不時就跟我搶。”
“我......幫你叫紅纓做。”
“玄澈，我好想再看一次奚山的景色啊！那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啊！”
“我帶你回去。”
玄溟的眼睛漸漸變得灰暗，“幫我和老禿道歉吧，不能夠和他一起下山遊玩了。”
“好。”
“好兄弟，為了殿下，我沒有怨言。為了對我們那麽好的殿下，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不會的。”
“玄澈，你答應我的事情，不許反悔啊！”
“好，絕不。”
玄澈話語剛落，隻見玄溟整個人已經化作一朵水蓮花，落在了床邊。
“玄溟......”
玄溟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那時候被溫清旋帶來的溫少卿，傷口雖然被處理過著之後，但是溫少卿的身體卻是因為禦水珠的原因而變得極其虛弱。直到現在，溫少卿才醒過來的。
見溫少卿醒來之後，老禿便急急過來，將溫少卿扶起，並為其倒了一杯水。
“謝謝。”溫少卿感覺自己那一隻拿著水杯的手都是顫抖著的。看來現在溫少卿的身體還是很弱。
溫少卿將手裏的那一杯水飲下之後，便問：“對了，朝熠如何了？”
老禿實話實說，“薑冕之的確強大，昨日一戰殿下勉強勝利，但卻身受重傷......靈力不斷匱乏......命在垂危......”
溫少卿大驚失色，“然後呢？”
老禿回答：“是玄溟犧牲了自己才將殿下的一條性命保住的。”
溫少卿拚命的壓製住自己體內的氣息，“那現在呢？”
老禿道：“如今......已是到了最後一刻了。”
溫少卿又問：“那......虞珩呢？”
老禿回道：“他......自那日開始便一直呆在琰城之中，沒有一點點的動靜。
“怎麽會......這樣......”
他帶著最後一口氣，不斷溢出的血液，身體的疼痛，都實打實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是最真實的印記。
“殿下，對不起......我還是沒有能力來保護你......你的承諾，我兌現不了了。就連玄溟......我也......殿下，若我還能夠有以後，我希望，我能夠和你一起回到奚山......希望那一天，你、思榆、少卿殿下、玄溟、老禿、紅纓......你們都在......奚山的雪，奚山的景，奚山的一切，我都好像要再看一次......”
玄澈的眼角淚光溢出不斷，連著淚水和血液，已經相融在了一起，“殿下，我不甘心......我還沒有......陪你回到你想要回到的地方......”
“你已經......陪我回到了我想要回到的地方了。”虞朝熠倒在那裏，他麵色倉皇，眼淚不斷溢出，如同他身上不斷流出的血液一般，仿佛沒有盡頭一樣。
“殿下，回到奚山之後......我們一起教玄溟連劍吧，這樣的話，他就不會胡鬧了。”
“好、好，我們一起......回到奚山，回到那一個我們希望的地方......回到......回去之後，我們一起管著玄溟，這樣的話、這樣的話......玄溟就不會胡鬧了。”
虞朝熠不斷抽泣著，他的哭聲不斷傳來，不斷傳來。
玄澈輕笑一聲，或許他現在很難看。可此時，即使他再怎麽難看也好，都沒有關係......此時此刻，在虞朝熠的眼中，他是最好看的。
“玄澈......”
玄澈的意識漸漸變得虛幻了起來，仿佛這天、這地都都在他的暗中了，他眸中的清明之色漸漸的變得混沌了起來，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了起來，似乎一切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玄澈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閉上眼睛的，他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聽不見了虞朝熠的哭聲的......
殿下，謝謝你那麽愛我們......
“玄澈......”
玄溟所化的水蓮花，含著玄澈全身的血液，靜靜的飄落在了玄澈的足邊。
虞朝熠無力的倒在那裏，此時的他仿佛望不見任何一切，腦後的三千青絲盡散開來，周圍一切的絕望死寂之色不斷的傳入虞朝熠的全身。
虞朝熠的身體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不能夠動彈的。他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浸泡在了血海之中。
漸漸的，虞朝熠已經聞不到那屍體腐爛的氣味了，也聞不到那濃重的血腥味了。
霜語冰咒的最後，靈力耗竭，五感盡失，直至死亡。
如今，靈力耗竭之後，就是慢慢的在這裏等待五感盡失了嗎？
“你說什麽？”溫少卿恍然失色。
老禿道：“前線來報，勝、勝了。”
溫少卿臉上一喜，“那朝熠呢？玄澈呢？”
老禿的下一句話又讓溫少卿再一次跌入了穀底，“玄澈......身死......殿下......靈力耗竭......”
老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說出口的，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就如同是巨石一樣不斷的在他的心中拍打著。
“霜語冰咒的最後階段，靈力耗竭之後，便是五感盡失，直至死亡......”溫少卿霍然起身，“老禿，帶我去找朝熠。”
“可是你的身體......”
溫少卿的眼眶紅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落下，“朝熠......我隻是......想要再見到他，最美好的一麵。”
“我帶少卿殿下去......”就連老禿的眼上也有淚光溢出。
“殿下、殿下、殿下......”
一陣動聽的女聲突然在虞朝熠的耳邊回響著，那一陣聲音仿佛是隔著千山萬水來與自己相會一般，聞聲之後，虞朝熠突然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不停的顫抖著。
虞朝熠側著頭，這件遠方，朝著自己而來的，是一道青色的身影，她的麵色略有些蒼白，腦後的三千青絲盡散在腦後，那一身清麗的青色衣裙，卻早已被血液和灰塵掩蓋了住了大半。
那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不斷的撞入他的眼中、腦海之中、心中......他的身體不斷的顫抖著，他的血液也為她而流動著，他的心跳更是為了她而跳動著。
直到那一道身影，那一張麵容來到自己的麵前之後，虞朝熠竟是感覺到了一陣錯愕的感覺。
他似乎是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沒有醒過來呢？
‘噗通’一聲，思榆已經跪坐在了虞朝熠的身旁，她不管周圍的血跡，即使是滿身血紅，都無所謂。
“是思榆嗎？”虞朝熠細細的看了她一眼，她的模樣看起來，竟是風塵仆仆。
“是我，殿下，我來尋你了。”思榆的聲音清晰的回蕩在了虞朝熠的耳邊。
虞朝熠緩緩的抬起自己那一隻已經布滿了紅色的手臂，此時的虞朝熠就連最簡單的一個抬起手來的動作，都辦不到。
思榆見狀，她也不管虞朝熠手上的血液，直接便握住了他的手掌，她那一雙明亮的眸光之中，淚光溢出，卻清晰的倒映著虞朝熠的麵容。
“少卿不是將你送回祝王城了嗎？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裏？”
思榆哭泣道：“殿下......我想見你，我想回到你的身邊，就像是......就像是從前那樣，我......不管我犯下了什麽錯誤，你都不會怪我的，你會一直照顧我的......”
虞朝熠動了動舌頭，卻發現，他已經感覺不到血液的味道了。看來是味覺已經失去了。
“思榆，我好愛你啊！甚至......我什麽都沒有和你在一起做過......明明可以這樣子去了的......隻是，再見到你之後......我竟然不想死了......”
思榆點點頭，“是啊！殿下，你承諾過的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到......你說，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最喜歡的琴，對，琴的名字我還沒有告訴你聽呢！殿下......這世界的繁華盛景，我隻想要和你一起去看......殿下......若是沒有了殿下......我該如何？我不要沒有殿下的世界，不要......”
思榆的聲音不斷的在虞朝熠的耳邊響起，隻是僅僅幾日不見，虞朝熠卻感覺竟是如同百年一般。
“思榆......我想摸摸你......”他生怕失去了觸覺之後，就感受不到了。
“好、好，殿下你摸。”
思榆抓著虞朝熠的手，讓其輕輕的撫摸自己的麵頰，隻見虞朝熠手中的血跡已經染紅了她的麵頰，隻是這一切都不要緊的。
“殿下，我們一起回奚山吧......我喜歡奚山，因為那裏是最美的地方......天下的萬千繁華盛景，都不敵奚山的半分光景。奚山的雪，奚山的你，奚山的一切......若是能夠回到奚山的話，我就和殿下一直在一起，我們彈琴、學習、賞雪......我們可以一起度過百年、萬年甚至是千年的時光......殿下，你不是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嗎？我隻是想要陪伴在殿下的身邊而已......我不要殿下離開我......”
思榆的哭聲不斷的灌入虞朝熠的耳朵裏麵。
“思榆，我騙了你......這天下的繁華盛景，都不能夠陪你了......日後我不在了，你定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殿下......”
虞朝熠的眸子漸漸變暗，思榆的容顏漸漸的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就連周圍的一切，都消失在了虞朝熠的眼眸之中。
虞朝熠的世界，瞬間化為了黑夜，不見一絲微光......
視覺，沒有了......
“思榆，說愛我，好不好？”
虞朝熠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絲特別的磁性和魅力，不斷地在吸引著思榆。
“殿下，我愛你......”
“殿下，思榆愛你......”
“殿下，思榆最喜歡的就是你了，隻想擁有留在你的身邊......”
“殿下，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喜歡你了。”
“此生......隻想要留在你的身邊......永遠不離開半步......”
“奚山的風景抵過世間萬千繁華，殿下，我們回到奚山之後，就哪裏也不去，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殿下，從前我不明白情是什麽？是你讓我明白了情到底是什麽？殿下，我愛你......”
“殿下，世間萬千風景，唯有你最得我心......”
思榆顫抖著、哭泣著、呐喊著......
這一片天地之中，仿佛隻剩下她一人了。
她的心很痛，就像是被生生抽出來了一樣。
“殿下，我的心很痛，怎麽辦？怎麽辦？”
“沒事，親一下就好了......”虞朝熠那虛弱的聲音漸漸傳來。
思榆毫不猶豫的俯下身子，她也不管血液的炙熱和味道，她對著虞朝熠的紅唇就直接吻下。
虞朝熠感覺自己的身體很熱，思榆的吻和溫柔，溫柔得似愛護自己的珍寶一樣。許是怕太重而弄疼虞朝熠了。
思榆的唇很軟，即使是看不見，但虞朝熠也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她僅有的溫度......
那一股炙熱的溫度不斷的灌入了虞朝熠和思榆二人的身上。
良久，思榆的紅唇才舍得移開了虞朝熠的唇。
“思榆，隻願你......此生......如夢......”
觸覺消失。
虞朝熠的唇，已經無力張開。
“殿下，沒有你......思榆此生......不能夠如夢一般美好......思榆隻想要殿下而已......隻是想要一個殿下而已。”
在聽覺消失之前，虞朝熠能夠聽見思榆的哭喊聲，能夠聽見溫少卿叫喚自己名字的聲音，能夠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能夠聽見沙沙風聲略過的聲音......
思榆眼睜睜的看著虞朝熠的眼皮落下，那一隻手無力的從自己的柔荑之中落下，倒在血泊之中。
“殿下！”
撕心裂肺的叫聲自思榆的嘴裏發出，她的眸光瞬間失色，身體全身的力氣更像是被生生抽走了一般，心間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了......
“朝熠......”溫少卿和老禿來到的最後，卻......
思榆的喊聲，溫少卿的喊聲，老禿的喊聲已經在這一刻幾乎是哀嚎，絕望的聲音不斷落下，響徹了整片天地，響徹了整個世間......
那一柄絕塵就倒在虞朝熠的身旁，即使是全身被虞朝熠的血液浸濕。卻，在虞朝熠最後的一刻，響起了陣陣悲鳴的聲音......
老禿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幸運，下奚山，入琰城。他前進的步伐根本就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整個王宮之中，仿佛是空無一人。
老禿的步伐有些沉重而踉蹌，他的麵色更是足漸變得憔悴，一瞬間，他竟然比從前還蒼老了幾分。
若是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的話，那麽老禿私自下山，一定會被那位殿下問東問西的，曾經老禿還一直嫌棄他囉嗦，他一個老人都沒有那麽的囉嗦，可他卻不一樣，他比自己看的透徹，明明活得歲數是奚山之中最大的。可偏偏，沒有虞朝熠看得一切透徹，沒有他知道的一切來得清楚。
有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虞朝熠的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那個時候，虞朝熠那一張俊逸的麵容之上，看著自己的模樣，竟是那麽的著急和充滿著……老禿從來沒有想到的是……關心和擔憂。
他看起來，倒像是風塵仆仆的模樣，倒像是……一直在尋找著什麽重要東西一樣。
越過琰城的一切，老禿這才想起來自己曾經是來過琰城的。
老禿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那麽順利，甚至是沒有一點阻礙的……見到的虞珩。
虞珩一身紅衣，金冠束發，他的衣著，如當日與思榆成親時候的一樣，如今卻是依舊未變。
虞珩看起來略有些狼狽和……疲憊，虞珩看起來好像很累一樣。
老禿看著虞珩的手中，緊緊的握著那一隻，已經失去了它原有光澤的冰羽鳳翎。
鳳翎的主人死後，它原本就擁有著的光芒就會消失，失去它原有的生氣和色澤，原本散發著冰藍色光芒的鳳翎，竟是在一瞬間，化為了消沉的灰色。
仿佛隻剩下了一片死寂一樣。
虞珩那一雙略為黯然的眸光盯著他手裏的冰羽鳳翎，他緊握著，就這樣坐在那裏，就這樣看著，仿佛有什麽東西由心中猛然發出的一陣疼痛。
他看著手裏的鳳翎，卻是露出了一絲難堪的模樣。
書恒一麵冰冷的站在虞珩的身旁。
他一身灰色衣袍，他的頭上插著的，是那一隻，散發著熠熠生輝的記桐鳳翎。
老禿看著虞珩手裏緊緊拽住的那一隻冰羽鳳翎，竟是覺得有些可笑。
“虞珩，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結果嗎？”老禿那低沉的聲音漸漸傳入了虞珩的耳邊。
這個結果是他想要的嗎？
自從冰羽鳳翎之上的色澤暗淡之後，虞珩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他完全不覺得，從前虞朝熠對他的好，甚至是一切，都是假的。
若真的是假的，他就不會……任由他這般擺弄了。
他真的不知道，老禿的這個問題倒是應該怎麽回答。
虞珩緊攥著手中的那一隻已然暗淡了色澤的冰羽鳳翎，他的眸光微微抬起，落在了來人老禿的身上。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你們總是說朕什麽都不知道，現在朕就想要知道一切。朕想要知道，朕從來都不知道的那哪一切。”虞珩的聲音略有些沙啞。
老禿深吸一口氣，“虞珩，那你什麽都不知道，有的時候我甚至希望，若是殿下能夠如你一樣，生活得那麽平靜的話，那該有多好？別說是殿下了，換作是你，或者是其他人都一樣。荼婭若是對殿下幹的一切放在你的身上的話，哪怕是你，也會如殿下一般的……”
虞珩冷哼一聲，“胡說……”
老禿道：“殿下的母親是凡人，這一件事情是整個天虞王城都知道的事情。我且問你，你可曾見過殿下的母親。”
虞珩想了想，卻沒有說話，隻是搖了搖頭。
老禿笑道：“那自然是因為，在你出生之前，殿下的母親，早就被荼婭設計……身亡了。”
老禿的話語如一道閃電一般落在了虞珩的心中，他霍然起身，大吼一聲，“你胡說！”
“我胡說？”老禿隻覺得這一句話有些好笑，“若是我胡說的話，你且可以自己調查一下，或者去問問你的母上，又或者是問問一些已經退休了的理事大臣，當年的事情他們都知道。活得久一點的人誰不知道，當年荼婭因為嫉妒，將殿下的母親設計引出宮外，凡人的血肉對我們妖族來說自然是有很大的誘惑的。而荼婭就是在一旁親眼看著殿下的母親在萬妖的撕咬下，屍骨無存。那個時候，先王意欲救之，卻被你的母上攔下，錯過了救命的時間，先王甚至連殿下母親的最後一麵都沒有簡單。那個時候的慘狀，乃是殿下親眼目睹。你說，荼婭是多麽的狠心，她就該去死，凡人的命就不是命嗎？難道凡人就應該被妖族撕咬嗎？你說，弑母之仇，殿下該如何忘卻？”
老禿冷笑一聲，便繼續說下去了，“即使當年殿下想要報仇，卻也是無能為力之舉。而最可笑的是，先王竟還將殿下交給了荼婭撫養。你說說是不是很可笑。結果沒有過幾年，你和虞桐就出生了，自從你出生之後，荼婭便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唯愛你一人。你知道當時的殿下是如何過來的嗎？”
虞珩緊攥著冰羽鳳翎，忍著心中的那一股不斷湧出的顫抖，“可母上也有作為母親撫養了他啊！難不成他全然不在乎一點點的情誼嗎？”
老禿冷笑道：“該還的情，該還的嗯，殿下早就還完了。”
“你……說什麽？”虞珩修眉一蹙。
接下來老禿的一字一句，竟是叫虞珩心中的感情如臨地獄一般，直線下降。
“殿下用了他自己的一生，償還了荼婭對他的所有恩情。”老禿沙啞的聲音竟是這般的低沉，帶著沉重的悲傷之色。
“什麽意思？”虞珩一驚。
老禿笑道：“是了，你是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母上到底做了什麽人畜不如的事情。”
“你再胡說一句試試看？”虞珩手中劍光一揮，楓焱劍直指眼前的老禿。
書恒上前一步，看向他，“陛下。”
老禿冷哼道：“怎麽？你殺了紅纓，還害了那麽多人，現在又想殺死我嗎？”
聽他的語氣，他似乎一點都不在意虞珩的行為，就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
虞珩那一隻握劍的手略有些顫抖，是啊！紅纓被自己一劍穿心，虞桐被自己逼死，即使是虞朝熠、玄溟玄澈三人，按名義來說，也算是虞珩間接殺死的。
“你莫不是不知道一切，所以才會活得那麽好，對殿下一點愧疚都沒有。”老禿大吼道。
“你再多說一句的話，朕的劍可真的會將你刺穿的。”虞珩咬牙道。
老禿道：“當年荼婭送給殿下的絕塵劍，它的材質之中，含著荼婭煉製了霜語冰咒的靈力精華，你說說，絕塵劍伴隨殿下百年，你說說，會如何？”
虞珩一驚，“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上有霜語冰咒嗎？”
老禿道：“霜語冰咒乃是上古詛咒，中咒者輕則永生不能夠動情，不管是對你，還是我們，甚至是先王，任何的最簡單的情誼，殿下都沒有能力。一旦動情，靈力枯竭、五感盡失、後便身亡。”
虞珩的心間突然抽搐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的事情都能夠解釋得通了，難怪了。他的兄長明明是那麽厲害的，怎麽可能會死呢？怎麽可能會死在薑冕之的手中呢？
嗬……原來是這個樣子。
可是，即使是這樣，“你撒謊，朕不會相信的。”
他大吼。
“你若是想知道一切的話，大可以去調查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我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老禿也朝他大吼，“你最愛的母上，就是你最愛的母上毀了殿下的一生，毀了殿下的所有，母親、父親、愛人……所有的一切，他一點點都不能夠給殿下留下，即使是僅有的一點點，她都毀掉了，她就是一個神經病，若不是她的話，殿下何曾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一邊怒吼，一邊哭泣，虞朝熠的曾經仿佛還在他的腦海之中呈現一樣，“若是你的母親還有那麽一點點人性的話，就不會將殿下逼上絕路了。我們的殿下那麽好，他做錯了什麽？殿下他唯一錯的就是出生在這裏，若不是荼婭的話，殿下他……虞珩，你和荼婭一樣，根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根本就不知道在你的身後，究竟有多少人在幫助你，你和荼婭，不愧是一對狗母子。”
“要是在說一句朕母上的壞話，我便將你一劍刺穿你的胸膛。”虞珩冷道。
老禿哭著搖搖頭，“你不能夠殺我。”
“你怕了？”虞珩冷笑。
老禿笑了，他低泣道：“我不能死，紅纓死了、玄溟玄澈也不在了，殿下也不在了，奚山就剩下我一人了。我不怕死，若是可以，我可以和玄溟玄澈他們一樣，為殿下付出一切，可是現在我不能夠死。我要留在永遠留在奚山，我要等著他們回來，奚山如今……隻有我一人了。虞珩，你高興了嗎？”
哐當。
楓焱劍從虞珩的手裏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