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城,忠王府。


    府裏一片死氣沉沉,從前門到後院,各處的下人婢女的蹤影稀少,走路時的步子一點一點的挪著,抿著嘴低頭呼氣,深怕弄醒什麽可怕的東西。


    全府上下無一不透露著緊張、肅然的氣息。


    ——


    主院,屋內光線偏暗,曝露在空氣中的陽光似隻有從門窗縫隙裏鑽進來,僅那張紅木雕花八仙桌上灑了一片的茶渣和水漬。


    身披青紫偏銀的長袍,雲玥眉梢微吊,氣勢不怒自威,她的手指修長且白皙,一答一答的在桌角敲動,如同是麵前跪滿一整個屋子的人的心髒跳動聲。


    嗒嗒嗒......


    四周跪拜在地麵上的仆人、醫者和心腹都在等待著這眼前絕色的女子,她不施粉黛,眼底泛青,似是近來何事煩憂困頓之意。


    雲玥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邊上的常嬤嬤,轉頭又向內屋的床榻方向投去深深的目光,目光悠長也無法被其身旁的眾人感受到更多。


    “難道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雲玥的聲音有點暗啞,深感疲憊的歎息聲。


    一句話,讓下麵跪著的人的頭更不知擺放在哪裏,又不敢抬頭望著那女子說些什麽,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又一聲歎息響起,雲玥揮揮手先讓無關緊要的外人和仆人下去了,然後將趙牧的心腹留了下來商討要事。


    稀稀拉拉的,各自位置坐下來,這些趙牧的心腹臉上都帶著多少的疲憊和躊躇,甚至個別些有著悲憫的氣氛。


    雲玥側頭,發髻上的翠石點綴金絲瑪瑙流蘇步搖晃動,她捏了捏眉心處:“王爺最近精神越來越差,平陽城內風波四起,軍營也大有蜚語,想必趙歡那,你們也都知曉了。”下座之人聽後,皆是不語。


    “趙歡是大夏正統的說法愈演愈烈,他們不會輕易而動,況且他的位置名正言順,若在如此下去平陽城一分兩半指日可待。”近些日子以來,這平陽城內對趙牧不利的言論各處都有,必然是從內部泄露出的消息。


    軍營那邊的事情更是讓在場之人心力交瘁,不止是士卒,一些軍階較高的將領也有意向於趙歡,平陽城的五萬精兵大多數是原大夏的軍隊,從洛陽城和原忠王封地的地方跟隨他到平陽,營內的人受到正統為忠的思想很重。


    趙牧自兩個月以前突發癔症,意識精神是一日不如一日,直至六天前病倒在床上,口中依舊是支支吾吾,恐慌畏懼之意,一時間他的部下慌了神,誰也沒曾料想趙牧突如其來的病症,好似被人下了藥。


    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這其中的曲折,趙牧的心腹派人專門守在趙牧的身邊,日夜兩班照顧,除了特定之人的出入,甚至連王妃也不得入內,可就算這般,七天之內,趙牧病的更重了。


    有時嚇得直翻眼白,顴骨塌陷,根本無法入睡,近來那是一點光亮都不能照到,有如皮膚會被空氣中曝露的光線燒傷。


    下座位有名年輕將領,他將手中的佩劍用力的砸向桌角,——砰的一聲,東南角碎了一塊,然後嗒的斜挎砸在了地麵,形成傾斜角。


    口中滿是不忿:“當初王爺就不應答應讓趙歡進平陽城,如今他坐觀在後,不顧兄弟仁義陷害王爺,真是狼心狗肺。”說罷,狠狠地怒錘一下,噫噓哀道,圍坐一旁之人皆是不滿讚同言論。


    “平陽離青州不遠,此刻內憂戰亂,你們也應該知道是什麽結果?”雲玥喝聲說道,趙牧倒了,平陽是群龍無首,眼下不管誰上台都沒人服氣,前不前後不後,默然成為他們無法動彈的結果。


    就衝著這一點,平陽城中兩尊大佛,現如今倒了一座,剩下的另一個就等著,等著這局麵燒起來,誰都能料到對平陽城、對這些連年軍士損耗最小的方式是最好的。


    在場的人誰都不想讓自己手底下的人白白送死流血,可眼睜睜看著趙歡上位心底難免不甘心。


    “大不了,我們撤出去,也不讓他奸計得逞!”說這話的人,麵色猶豫,顯然說出來的方案自身也是一半半的不確定。


    雲玥瞥了他一眼,口吻淡淡地有如無聞:“去哪?!平陽的五萬精兵,兩萬輜重,十萬軍民,你們能帶走多少,又能帶到那裏去?這周圍的豺狼虎豹哪個容得下你們,低頭還是流血,你們自己選吧。”


    揮手,雲玥起身,不再多說,手扶著常嬤嬤,眉頭緊皺,似是為心事所累。


    “王妃......”轉身立即有人喊聲,雲玥頓步側目,那人詢問:“......王妃,那您呢!”


    ——就看了那人一眼,似是周邊期許的視線,雲玥不說話,眉眼上翹,眼神冷峻。


    “你們選了,我才能選。”


    “......”


    ——


    ——


    路口處,幽深悠長,路旁的枯草野花被肅冷的寒風刮彎了腰,時不時黃泥草地裏翻正的新土裏冒出綠意,雲玥和常嬤嬤看著這路邊的地麵,這麽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著。


    春來了。


    揣著熱乎的手爐,雲玥將身邊所有人都支開了,隻留下常嬤嬤伴著說會話,仆人婢女們隔著遠,能瞧上一眼的都看著忠王妃被心事勞累的摸樣,“心裏有底的走遠些”。


    “亂,馬上就要起了......嬤嬤,你說,能避開麽?”雲玥的話一句搭著一句,其中隱晦之意很懂理解,唯有這二人能了然於心。


    “小姐請放心,亂止於亂,王家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常嬤嬤不穩不亂、不笑不動,神態平淡且堅定,給雲玥心裏一個滿意肯定的回答。


    趙牧病重,還沒死,還不能穿那套心愛的蝶花銀白浮雕緞繡常服。


    雲玥點了點頭,神情在思索,囑咐著常嬤嬤去將沐家所有的人請過來。


    當初娘家沐家從京城來避難,二叔帶著啟軒、立軒、雲蓉還有祖母等一眾人一起到平陽投奔於她,到如今的光景,也算是家族衰敗。


    一想到這,雲玥心底難免不由得落寞,她仰頭瞧了瞧這規格四方的院子,和這院子所籠罩著的天,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家族啊!!


    眼下這局麵從不是她沐雲玥想要的,而她想要的,早已去了,不想要的也難以消懷,終究這些年,她活的讓她自己也看不起。


    “......算了,二叔在這城裏做官......不好,你找人,讓他下去陪祖母吧,想來她老人家也最愛二叔於她前盡孝。”那些成年往事也該有結果了,雲玥在心口處歎息,眼裏全然倦意。


    “立軒、啟軒已成家立業,前路怎樣就讓他們自己選吧......至於雲蓉,我會寫封信給雲玨。”雲玥兩句話將當日洛陽城中的世家,現下分崩離析的沐氏,她的親族說盡了,也說破了。


    或許從當初郭氏之死開始,就該有結果了。


    常嬤嬤在一旁應著,將雲玥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的每個字的決定牢記腦海,低頭施禮,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腳後用力揚起的風沙灰沉,迷了雲玥的眼睛。


    ——


    ——


    三月十六,李熠擺酒,為雲玨送行。


    這是人生中第二次有人為雲玨送行,當日是滿堂之人醉酒不息,他們看過這劍南的奇特顧大齡、葉青等人親自上桌,敬酒賠罪,盡管他們的傷讓他們的走路姿勢十分怪異奇特。


    三日後,劍南-黔中一處臨界邊,雲玨帶人北上,李熠相送二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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