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處,人滿為患,幾乎各處駐守的將領,除了緊要管卡的前鋒將領,其餘的隻要上了百夫長的都來了。


    可在場的隻有少部分的幾人麵露憤慨、頗有出戰的意味,剩下的眾人皆是難看之像。們外劉典闊步走向屋內,神色中有著難以抹開的擔憂,換了平日裏的金邊繡文長衫,穿上真正的一身戎裝,趕來議事處。


    見劉典倒了,眾人起身問禮,隨後坐下。屋內都是武將坐著,文官將領站在沙盤地圖邊。


    還沒停劉典坐下詢問,眼下便傳來最新的情報,雲玨帶人馬已經殺進鬆州,砍下了鬆州守城刺史王珂的腦袋,已將鬆州的剩餘阻力化成一灘泥。


    一時,屋內眾人的臉色難看,劉典心底的焦慮煩憂更是難以掩飾。


    屋內一名考前所佇立的武將,乃是荊南的護城官,眉峰緊皺,似是再思索什麽,大聲開口道:“城主,是站是降?!”多年來駐守在荊南,安逸的日子讓他不想再去征戰、再去流血,但他還沒有丟掉為將的一些意識,維持這麽多年荊南的安穩度日,他對劉典這個城主的決斷已有考慮。


    問出口的話,令屋內又是一陣沉默,若說之前是噩耗,那麽這句話就是絕望。


    立刻有人出來辯駁,是一位幕僚:“不能投降,荊南地小,安穩多年,但對外的戰役和舉兵皆無優勝,雖看上去安穩,但實則荊南早已人心惶惶。”


    就差說出口,荊南的人心快散了。


    自趙家亡國,劉典自荊南崛起後,再麵對前後左後一般的猛虎們,他就隻剩下了守,荊南易守難攻,對敵人而言如此,對自身也是如此。


    每每征戰,荊南勝少敗多,連年的財力、兵力和人力都在下降,因此,雲玨一攻下漢中,推行政法出天下,更是給荊南雪上加霜。


    一旦今日讓雲玨從家門過而不阻攔,劉典的笑名便是傳遍了天下,即使無人看的起,但整個荊南依然成為世人眼中的無主之地,攻可取之,毫不費力。


    他劉典也隻能是眾人眼中的馬下蟲,有跟沒有一個樣。


    “衝出去,殺她個昏天黑地,她想跟漢中人馬匯合,在荊南拖住她的手腳,讓她鞭長莫及。”下麵有人喊道,聲音轟隆作響。


    “是啊是啊,衝出去吧,城主,我們不能降,不然荊南就成了我們這些人手下的空殼子。”


    “去送死麽?!”


    有人聽之忍不住怒吼,他滿臉赤紅,像是忍受了極難承受的屈辱,破口大罵:“你他媽還有多少兵可以去送死,雲玨此次送劍南回漢中,帶的是當初郭廷親自送去劍南給沐雲玨守衛的一千精兵,沐雲玨手底下的漢中人手,你是想拉著人大夥兒一起去死?!”那人的聲音傳遍了議事處的屋子,一開始麵露難看之色的人們此時更加擔憂。


    劉典聽著下麵的人吵罵,甚至有些言論落在他的身上也是相同的,戰和降於他都是差的,無論哪種後果都不是他想看的,而最糟糕的感覺,是他可能連這種後果都不一定是他能夠決定的。


    出去打不過,很可能將荊南士兵的心徹底粉碎,可窩在這裏、閉門不出讓其更是讓其難以言說,人心也散了。


    進退兩難,劉典眉心發疼,他拍了拍手邊的桌角,身邊親近之人一眼看中、知曉其意,讓屋內的人都別吵了。


    劉典不是聰明人,算是個幸運的人,這麽多年的波詭雲譎、爾虞我詐之下也知曉,坐以待斃,他可能就真的死了。


    看了看屋內的眾人,一一劃過他們眼中、臉上的神色情緒,有憤怒,有恐慌,有擔憂,有悲哀等等很多劉典數不清、也不了解的情緒,人比他想象的更強大。


    他緩緩發聲:“我不可能讓你們去死,沐雲玨就快到荊南腳下了,是戰還是降.......你們心中已經就決斷,我就不勉強了,就當是...是,我這個城主給你們的最後一點慰藉。”


    “城主!”屋內人齊齊下跪,統一口徑大聲喊道劉典,神情悲傷。


    劉典剛才那番話的語氣他們聽見了,這是要.........降啊。在這亂世梟雄、狼煙並起的時代褪下自身的光環,降給了沐雲玨那個女人。


    為了他們的命和血。


    眼中屋中的人,可謂是跟著劉典一起打下荊南的老人,放棄荊南對他們而言是放下自己曾經的尊嚴,丟掉了曾經的一切,但劉典將荊南放下,是將他們在以往拚搏付出的鮮血也在這一刻全部抹去。


    他和眾人一樣心痛,可依舊下了這個決定。


    劉典抬了抬手,捂在心髒口狠狠地揪住盔甲,眼睛發紅地忍住了不想暴露在屬下麵前的軟弱和無能為力。


    這讓他想起了當初慶安被雲玨拿下後時的模樣。


    他組織著眾人最後一次麵對戰事的樣子,站在沙盤前發布號令,等待著雲玨從他這經過的時刻。


    ......


    平陽,忠王府門前。


    斑駁的苔蘚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屋簷瓦片的屋頂,相對佇立的石像石柱好像沒了當初那般鮮亮明眼的姿態,掛著白簾燈籠,偶爾路過的一二行人更是匆匆快走。


    可能是佇立的人心態隨著世態的轉變也變了,門前的台階不再熱烈,反而冰涼的難以下腳。


    府門前大大小小的車輛早已是等候多日,護衛的護衛、士兵將車行間看顧的嚴嚴實實,整個隊伍從頭至尾無一人發出聲響,偶爾有那麽幾個女使婆子朝著大門口瞧上兩眼。


    府內好像還在準備著什麽,門口的車隊肅穆而嚴謹,讓人心生驚奇卻隻是遠遠看著不敢前進。


    忠王府一片散淡,全府上下掛滿了白布,辦喪事。還在府裏的下人婆子走路跨步都是低著頭的,全程不敢抬頭看向主院滿屋子的燈籠。


    那是王妃下了死命令的禁區,任何人都不能進,還有著好奇心的人全部都死在了院子外,化成了一盞又一盞的白燈籠,靜悄悄地掛在主院的梁柱頂上。


    王爺頭七的棺槨還在裏麵,有著迷信的下人們都認為這是已去的王爺在向那群不敬的下人索命,留下來給他看門。


    許多以往還在主院幹活的下人女害怕的都紛紛離開主院,請求到其他院子或是偏遠的院子做事,再無什麽人感靠近主院。


    而且,至今,怕人叨擾,王爺的棺槨還沒有下葬,這都快三個月了,還好是冬季,若是夏季,現在就得發臭,化膿了。


    如今除了王妃,還時不時去給王爺上香,生怕王爺死後不能繼續享受生前的榮華。


    常嬤嬤手中又拿著一捆香,從忠王府的右側門進入,快步朝著王妃那走去,臉上帶著板正嚴肅的神情,好像比當初在沐府更加一絲不苟,可眼神中的從容平淡與此刻顯得格格不入。


    跟在雲玥身邊這麽多年,她變得更複雜了。


    她快步向前,忠王府的一草一木、一地一屋了然於胸,在何處拐彎、穿過校門,再橫過廊坊,不到一刻鍾她就出現主院門前。


    往內瞧去,她一直跟隨的小姐沐雲玥正站在主院屋口,常嬤嬤不上前,她還是這般的站著、筆直的站著,褪去一身華麗精美的王妃禮服。


    雲玥又穿回了曾經年少時最愛那一身銀白浮雕百迭裙,袖口浮雕雛菊,領間裙擺是月紋刺繡,拜別崔先生的那日就穿的是這一件。


    那一日,常嬤嬤也在,在雲玥的身邊,看著崔先生的馬車遠去。


    小姐以為她從未表露出來,但崔先生離去時的話語還是在她心底裏埋下了種子,世人都知那沐雲玨性情堅毅、沉著隱忍,但最是放不下、倔強固執卻是當年的那位沐家三小姐。


    她那裏是看不懂先生眼中的意思,她隻是不服氣,死心眼子想要改變先生、改變沐雲玨的看法,給他們不一樣的世界裏劃上自己的色彩。


    常嬤嬤還是歎了口氣,看著已經有些呆滯在那的雲玥,揣著懷裏那捆香上前去,輕聲將雲玥的魂智拉了回來:“小姐,東西準備好了。”沒說準備什麽,但二人在心中清楚了然。


    雲玥頷首,眼底飄遠了的思緒漸漸往回拉扯,看著常嬤嬤不說一言、默默地站在自己身邊的模樣,再看著她懷裏的那捆香,不知為何,雲玥的心底突生一絲得意和暖心,很想去親自到雲玨的麵前告訴這一幕,她跟先生當初看錯了她。


    她們以為自己或許會做出的選擇,到如今的結果必然是想不到的,雲玥的嘴角不經意間勾笑,隻有常嬤嬤察覺到了,詫異地看著。


    沐雲玥是誰,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年少時力壓雲玨在崔先生心中的地位,京城洛陽貴女中的第一人,這麽多年光看到她作為忠王妃的絕美姿態,卻忘了藏在她那張臉下的玲瓏巧心。


    即便是隻豆蔻年華的雲玥,又那裏不知曉她們在想些什麽,少女般的心思是世上最單純卻又最直覺的想法。


    雲玥朝著常嬤嬤問道:“沐府那邊都處理好了麽?!”眉梢眼角總是有意無意地略過主院掛滿白燈籠的那件屋子,在意地看著。


    常嬤嬤是這麽多年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人,梅蘭竹菊都被她放出去嫁人,幫她管著陪嫁時的莊子鋪麵,隻有白梅回到忠王府還在她的身邊,而常嬤嬤是始終從未離開過她身邊的一人,即便雲玥想讓養老休息,常嬤嬤也沒有同意。


    誰知當初的一個教養嬤嬤成了雲玥最為心腹之人,那麽多個陪嫁的人,也隻剩下了幾個不到。


    “二爺已經走了,跟老太太葬在了一起。”常嬤嬤平靜地語氣讓雲玥更為輕鬆地聽完了這一段,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和下手,讓將家族利益掛在心上的曾經雲玥消失不見。


    “蓉姑娘那邊給劍南發了信,不過錯過了,聽聞她已經離開劍南、啟程回漢中,這份信近期應該是落不到她手中了。”其中連同沐雲蓉的信一起送過去的還有雲玥親自書寫的另一封信,夾在了一起。


    雲玥輕笑,華美的麵孔將那一絲笑帶動的驚豔:“我知道。”昌北淮南的事她已經從表哥那裏知曉了,雲玨會去哪裏、做什麽,她都清楚。


    常嬤嬤點頭,早已習慣小姐一麵對雲玨時發自心底的透徹明悟,這麽多年不見一麵也不會影響那感覺的直控。


    “寧瀾和趙歡那邊,同王家接應上了麽?”雲玥開口問道,語氣比之前有些肅然,今日她要走了,這平陽府是她前半生的牢籠,她身上甩不掉的禁錮。


    趙牧重病後,她篡奪著一部分的人改投送寧瀾,便是投奔到平陽的寧貴妃,她和妻子這些年再平陽發展生活的很好,趙牧沒有刻意針對他們,雲玥也從未虧待貴她們。


    如今雲玥通過王之山和寧瀾搭上線,一個隔空萬裏的王家是吃不下一整個平陽的,兩邊合作,雲玥將整個平陽作為籌碼,換取日後的清心時日。


    寧瀾和趙歡不會虧待她,但待在平陽於他們和自己都不是最優的選擇,回琅玡王家的日子煩心,雲玥打算待在王之山的身邊,有他時常看護一二,也免去王家裏心思壞的人打她的主意。


    能把當初趙牧收複的平陽給拆散不容易,沒有動亂、沒有反抗、沒有流血,百姓和士兵尚未發覺,雲玥便將一切控製在手掌心中,趙牧身死的消息是她手中最有效的牌,無論對誰都有用。


    ——


    環顧四周,下人們都不再前往主院,又正值混亂的時期,常嬤嬤清空周邊院子的人員十分輕鬆,雲玥不再若有若無地瞥向屋子,空洞地盯著屋門口,眼底的一絲痛苦卻總是無法抹去。


    雲玥看著眼前的院子,她在這住了將近四年,可如今每看一次,她都感覺嫁進來時的笑容真是諷刺。


    一邊,常嬤嬤推到一邊,雲玥沉靜地推開門,吱啦的刺耳聲,揪進心髒。


    屋內的梁頂上掛滿了白燈籠,蕭瑟灰暗的環境映入視野,擺放的桌椅櫃具都落了灰,唯有正中央的一漆黑棺槨幹淨無塵,像是經常被人擦拭.......挪動。


    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響,本該無聲的棺槨裏發出聲響,是輕微的碰撞,好像棺槨裏有什麽東西在敲打木板。


    詭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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