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好些年,琮都沒有聽到摯的消息。


    琮已經成年了,在國都任了一個管理城市治安的官員,由於他修為高深,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第三境巔峰,頗為受到尊敬和重視。


    誰也不想得罪一個未來有很大可能成為第四境、乃至第五境的年輕人。


    哪怕你能壓製他一世,你信不信等你死了,他還活得好好的,把你抄家滅族?


    所以盡管琮不善交際,也不會去籠絡人心,但從沒人敢說他半句壞話,更不敢背地裏對他使絆子。


    琮一直心無旁騖地修行著。


    當初摯走後,琮花了兩年時間也沒能突破到第三境。


    心裏一急,他就暗地裏違背了父親盧的囑咐,改修了《上清洞玄真妙度人經》。


    盧此前並不允許琮修煉《上清洞玄真妙度人經》,因為這門功法來路不明,不知其中是否有錯漏或故意混淆之處,隻能作為參考,不能作為主修。


    而“軒轅陰符經”則是有莘國一直流傳下來的,被證明是可以修行的功法。


    琮和《上清洞玄真妙度人經》似乎非常契合,重修這門功法後,他很快就回複了第二境巔峰的修為,然後勢如破竹地突破了第三境。


    現在他年僅31歲,卻已經是第三境的巔峰,古往今來,恐怕也沒幾個人在他這樣的年紀,擁有這樣的修為。


    但是對於突破第四境,琮的把握並不大。


    關鍵還是在於有莘國國力不足,資源匱乏,無法弄到用於輔助突破的丹藥。


    琮很心急,但也毫無辦法,隻能等待機緣。


    根據流傳下來的修行經驗,在50歲之前都有晉升第四境的可能,超過50歲,氣血衰敗,晉升第四境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


    同理,在100歲前,都有機會晉升第五境,但超過100歲,晉升成功的可能性就幾乎沒有了。


    唯二的例外是初代炎帝和黃帝,但他們那個時候是有天命所鍾,在晉升的時候得到了天意相助。


    除了他們兩人,再沒聽說過有誰能在50歲以後晉升第四境,100歲以後晉升第五境。


    留給琮的時間還有很多,但時間如白駒過隙,如果不抓緊,20年也會轉眼即逝。


    琮下定決心,再過十年,如果還沒法晉升第四境,他就辭去官位,離開有莘國,去外麵尋找晉升的契機。


    ……


    這一天,琮下值回家,有隸妾跑來告訴他:“老大人找你。”


    琮來到父親的房間,盧正坐在椅子上,摩挲著一塊龜甲。


    “你來了。”盧眼皮子都沒抬,淡淡地說。


    “父親大人。”


    盧像是陷入了沉思,沒有回應。


    過了許久,琮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父親大人!”


    盧驚醒一般看了琮一眼,點點頭:“你來了。”


    “我來了。”


    “後日,商國的國主將帶著他的寵妃和幾位重臣來到有莘國,屆時你要負責保護他們在有莘國期間的安全。”


    琮已不是當初滿懷激情的少年。


    沉吟片刻,他平靜地問:“芷會來麽?摯會來麽?”


    盧回答:“芷早已不受寵。但她當然會來,商國的國主是位賢德之君,他會給有莘國保留顏麵的。另外,摯也會來,但你記住,不得稱呼他為‘摯’,太無禮了。他現在是商國的右尹,乃是商國國主倚重的左臂右膀,你得稱呼他‘伊尹’。”


    “是,父親,請放心,我不會失禮的。”琮平靜地應道。


    離開父親的居室後,琮心裏生出一個念頭:或許離開的契機已經到了。


    ……


    看著遠方徐徐靠近的玄鳥旗,琮心裏回想起商國的曆史。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商國的祖先契,是帝嚳的兒子,他的母親是一個來自有戎氏的女子,名為“簡”。


    據說,簡和別的女子外出洗澡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隻三足金烏飛走,隻留下一枚鳥蛋。


    簡把鳥蛋撿起來吞吃了,然後就懷孕,最後生下了契。


    不過估計帝嚳是覺得這種說法不靠譜,他感到腦袋上綠油油的,因此在契稍稍長大一點之後,便把契遠遠地發配走,眼不見為淨。


    契在遠方開枝散葉,傳至主癸是第十三代。


    這位主癸一生沒太大名聲,但是他成功地讓自己的部落得到了大夏的冊封,成為一個方國,賜“侯”之爵位。


    主癸和扶都生下了湯,湯就是契的第十四世孫。


    這位湯繼承了商侯之位後,一直並沒有太大的動作,隻是不停地任賢選能,鼓勵農耕。


    然後在去年,湯突然宣布遷移國都,將國都從商丘遷到了亳。


    琮心中閃過這些信息。


    他一直都很清楚摯的雄心壯誌,既然摯願意輔佐商湯,那商湯也肯定是以滅夏為目標。


    遷都,意味著他們將要開始動手了。


    ……


    琮在城門外迎接商侯車架的時候,並沒有機會與隨侍的摯說話。


    不,現在不能叫他摯了,該尊稱其為伊尹,否則將引起商國的不滿。


    琮遠遠地看著伊尹。


    伊尹的相貌成熟了許多,留著漂亮的胡須,舉止優雅而富有魅力,說話不疾不徐,但周圍的人都會表現出傾聽的姿態。


    這樣一個人,誰會想得到,他曾經是一名奴隸呢。


    一直到晚宴的時候,琮才有機會和伊尹說上第一句話。


    這些年來,琮想過很多次,自己再度看到伊尹的時候,第一句話會說什麽。


    結果是平平無奇。


    “琮,你更壯了。”當伊尹借口更衣,離開宴席時,他走到琮的旁邊,笑眯眯地說。


    琮全身肌肉一緊,然後無聲地笑了笑:“你也開始修行了啊,不過你這微末功夫,我一隻手就能掐死你。”


    “是啊,我不擅長修行嘛,要不,像我們說好的那樣,你來做我的貼身武士,保護我的安全?”


    琮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行啊。”


    當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想要改口時,已經晚了。


    琮尷尬地移開目光,看著高台上顯得有幾分憔悴的芷。


    “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伊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漫不經心地說:“不清楚,應該還不錯吧,她為商侯生了兩個兒子。雖然她現在不受寵,但是地位還算穩固。”


    琮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氣。


    但那股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最後隻化作深深的無力。


    因為太弱小,所以什麽都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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