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舫州城裏還是一如白天般的繁忙景象。


    車道上的車流組成了一道綿延不絕的鋼鐵洪流,不過行進速度卻如同如涓涓溪水那般緩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作為在炎夏都排得上號的經濟城市,舫州城的人口密度雖然不及珠三角地區以及長三角地區,但也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耐車主按下的催促喇叭聲,轟鳴發動機製造的嗡嗡轟鳴聲,與其餘各種各樣的喧鬧聲音混雜在一起,聽起來倒是有著一番別樣的特色。


    柔和燈光下舉止優雅的高貴男女,閃爍燈光下隨著嘈雜音樂劇烈搖擺的躁動年輕人,各大街道上互相依偎的甜蜜小情侶。


    他們如同往常一樣,在心裏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男的在想要用怎樣的借口才能讓女伴今晚不回家,有些女漢子則在想怎樣讓生米煮成熟飯,不能讓到手的肥羊跑了。


    ……總的來說,倒是一片祥和。


    這似乎,也隻是和以前一樣的一個平常夜晚。


    如果沒有空中那顆高懸血月的話。


    空中血月高掛,散發著幽幽猩紅光芒,雖然微弱,卻也足以吸引人們的注意力。


    夜空中突然出現的血月被人們記錄下來,爭先恐後的發到了各大社交網絡上。


    在這個網絡發達的時代,看似一件為微不足道,平常得不能在平常的小事,都足以在網絡上掀起一股熱潮,更別說這詭異並似曾相識的血月了。


    一時間,網絡上的眾多網友們一改以前風格,一個個變身成為當代哲學家和預言家。


    各大論壇上一時間眾說紛紜,不斷有各路大神以及磚家在網上發表出自己的觀點,這個激烈熱鬧的情形,足以“堪比”古時百家齊放之精彩。


    各路“大神”們激揚文字,在各大論壇網站上,洋洋灑灑的寫下一大篇關於這輪血月的各種觀點,文字之間更是底氣十足,大有指點江山之意。


    有說這是什麽天地異象的,有說這是有重寶出事的前兆,也有人把它與三年前的那場災難聯係起來的,不過這條言論很快便被淹沒了下去。


    雖然大多數網友都不知道事情真相,也就是在那裏瞎幾把扯,但這也不能澆滅他們那顆勇於探索真理的赤子之心。


    在全網討論血月的時候,還有著三三兩兩的其餘聲音。


    例如,炎夏某個軍區又在進行軍事演習,此次軍事演習的規模之大,幾乎投入了半個多軍區的兵力,聲勢之浩大,火力之強大,盡顯大國風範。


    也有的在說,炎夏核電總管理部於今天低調宣布,關閉秦嶼山核電站,下一個即將關閉的核電站,為大峪穀核電站,預計一個月後正式關閉。


    這個關閉秦嶼山核電站,已經是近幾年關閉的第五十個核電站了,算上即將關閉的大峪穀,整個炎夏剩下的還在運行的核電站已經不足三個。


    參與討論的某些人大膽猜測,炎夏是否已經找到了新的能源,這才決定關閉核電站。


    不過這條言論被參與討論的其餘人給紛紛否決了。


    新能源,豈是忽然就能全麵普及的,在這之前,新能源技術根本還不成熟,完全無法支撐炎夏各大城市的消耗。


    其中一個網友則帶來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在大洋另一端的合眾國和極西之地的不列顛等核電大國,也於近年分別關閉了近百個核電站。


    這個消息一出,參與討論的許多人紛紛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也毫無列外的再一次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不過比起今晚的血月大軍來說,這騷動實在是太小了,以至於有些微不足道。


    蒼梧山,青林府。


    一座位於山頂的高檔別墅中,有著一個身穿黑衫黑褲的少年靜立於別墅的露天陽台邊。


    少年身體頎長而勻稱,屬於標準的帥哥身材,但其一張臉卻是極為平凡,沒有一點出彩的地方。


    如果非要說有出彩的地方,那可能就是他那張傳說中的大眾臉了。


    這張臉,在人群中若是被人看上那麽一眼,保準轉眼就忘,與他那修長而勻稱的身材極為不符。


    如果這世界上有換頭技術,這個少年可能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成功案例。


    所以,相比於他的身材來說,這張臉倒是有著另一番的出彩之處。


    微風吹拂,竹林沙沙作響,奏響了一曲草率的交響樂。


    少年就這麽一動不動的安靜立於陽台邊,仰頭四十五度角看著天空上的那輪暗紅血月,絲毫不被這首嘈雜的交響樂影響。


    可謂是,逼範十足。


    “阿嚏!”


    忽然,少年沒有絲毫預兆的打了個噴嚏,順帶還打了個寒顫。


    “這鬼天氣,草!”


    少年罵罵咧咧的拍了拍略微有些發僵的臉頰,似乎對於這個沒由來的噴嚏打斷了自己的裝逼感到極為不爽。


    “嗬嗬,小少爺,外麵天氣涼,您身子骨弱,還是趕快進屋吧。”


    漆黑的房間裏走出一個身形壯碩,穿著一身黑色筆挺西裝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露在外麵的肌膚呈古銅色,麵色堅毅,眉宇間盡顯沉穩,隻不過他此時看向少年的目光卻是帶著些許複雜。


    看著在微風中略微顫抖的少年,中年男子歎息著搖了搖頭,從右小臂處取下薄毯給少年披在了肩上。


    “謝謝千山叔。”少年嘻嘻一笑,緊了緊身上的薄毯,頓時暖意滿滿。


    裝比失敗的少年名為林皓,為舫州城前三企業“清風集團”合法繼承人;中年名為方千山,兼職林皓的保鏢及保姆等諸多職位。


    不管是林皓生活上的瑣事,亦或者集團內部針對林皓的某些大事,都是方千山一手包辦。


    正所謂千山出馬,一個頂倆。


    方千山,就是保鏢界的當代楷模,能文能武,能堅能柔,最重要的是還有一手了不得的廚藝。


    “小少爺,該吃藥了。”方千山擰開右手的藥瓶蓋子,遞給了林皓。


    “這……”林皓看著方千山右手上的那個裝著藥丸的大瓶子,一時間感覺一言難盡。


    “千山叔,今天這藥我能不吃嗎?”


    “當然不行。”方千山聞言毫不猶豫的沉著臉拒絕了。


    林皓隻好苦兮兮的接過了藥瓶,看著裏麵各式各樣裝滿了半瓶子的藥丸膠囊,臉色不斷變換著。


    他非常懷疑,這一大瓶藥丸對自己這如破袋子般的身體來說,真的有恢複效果嗎?


    方千山卻是沒有絲毫愛護幼苗的心思,不斷催促道:“小少爺,您也知道您的身體情況是什麽樣,要不是當初您不聽我的勸告……”


    “停停停,我吃,我吃還不行嗎。”林皓見方千山一言不合就要翻舊賬,當即不再猶豫,直接一口灌進。


    俗話說得好,感情深,一口悶。


    “小少爺,您慢點。”方千山看見林皓被藥丸撐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急忙從旁邊桌子上的水壺裏倒出一杯水,遞給了林皓。


    由於灌水灌得太過急促,林皓被嗆得又是一陣咳嗽。


    總之,這次吃藥林皓可謂是受盡了苦頭。


    唉,這不是單純的吃藥,這已經是把藥當飯吃了啊!


    費了好大勁才緩過神來的林皓忍不住在心裏哀嚎出聲。


    方千山看著難受的林皓,感到很不是滋味。


    他一邊貼心的輕柔拍著林皓的後背,另一邊思緒卻是飄進了回憶。


    當年他和大少爺初遇林皓時,他還是一個幼小的孩童,因為重傷昏迷倒在雪地裏,滿臉血汙,一身傷痕,隻差那麽一絲,就踏入了無盡的黑暗,永遠離開這個世間。


    好不容易,孩童熬過來了,但他醒來後卻是失去了之前的所有記憶,包括名字,年齡。


    並且,還有著無法醫治的怪病纏身。也是在治病時,他們才從醫生的口中得知林皓才隻有十二歲。


    方千山無法想象,一個隻有十二歲的孩童,是怎麽弄得一身猙獰傷痕,又是怎麽會昏迷倒在雪地裏的。


    當林皓好不容易重新接受了一個新的身份,剛感受到家的溫暖時,大少爺卻是突然失蹤在崩塌的封禪之地。


    說是失蹤,其實方千山明白,那隻是少年為了麻痹自己的一個借口而已。


    沒有人,能從那場天崩地裂的災難中活下來!


    少年好不容易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在那場災難中隨著大少爺的失蹤,也成為了回憶。


    “千山叔,您在想什麽呢?”陷入回憶中的萬千山冷不丁的被林皓喚回,隻見林皓正一臉疑惑的湊在方千山的麵前,一隻手不住的在其臉前搖晃著。


    當他看見方千山回過神來時,猛地咧嘴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著麵前這張近乎沒心沒肺的笑臉,方千山的內心越發不是滋味。


    記憶裏的那個天真爛漫孩童,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學會用笑容來偽裝自己了?


    方千山迷茫了,他已經不知道該不該把此行的目的說出來了,因為他知道,那個地方對於自家小少爺是個傷心之地。


    “千山叔,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看著麵色複雜的方千山,林皓沒由來的突兀一問。


    方千山心事被道破,他吃驚的看著林皓:“小少爺,您……怎麽知道?”


    “我猜的。”林皓狡黠一笑,活脫脫的一個對著老父親撒嬌的少年。


    其實林皓並不是單純的猜測,根據以往的經曆,方千山一般在看著自己吃完藥後就會著手去處理一些集團內的事情。


    畢竟,林皓已經快要到了法定成年的日子了,集團內部一些不想讓林皓成功繼承的人,絕對會在這個時候搞事情來阻止林皓,而方千山要做的,就是阻止那些搞事情的人。


    而不會像今日這般,不但沒有離去,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如果都看不出來方千山有心事,林皓感覺自己差不多可以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誰知,方千山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他之前就在考慮到底要不要把這件事和林皓說,在這一刻,方千山忽然就下定決心不想說了。


    方千山不說,林皓卻是自己猜出來了:“是有關學校的事情,對嗎?”


    如果說先前是吃驚的話,現在的方千山則是驚駭了。


    他完全想不通,自家小少爺是怎麽得知自己隱藏的消息的。


    見到方千山的驚駭的模樣,林皓反而釋然了。


    他就知道,在這麽個緊咬關頭,集團那邊的人絕對會想方設法的給自己製造麻煩。


    而學校,則恰好是能給自己製造出最大麻煩的地方。


    不管是在心理上,還是阻止自己上位方麵,學校都是最佳的選擇。


    感受著林皓灼熱的目光,方千山臉色複雜的點了點頭。


    “……是的,今天學校那邊的人打電話說小少爺您已經一年沒有去上學了,這已經嚴重違反了學校的校規,如若您明天再不去的話,他們就要……開除您!”


    “開除我?”林皓聽聞,瞳孔中閃過一抹怒氣:“去年不是和他們說好的休學嗎?怎麽今天又要反悔了?”


    方千山心歎了一聲自家小少爺還是有些天真了,這種事情,沒有白紙黑字,在大多數時候,隻是一句空話而已。


    隻需要給予那些人能夠打動他們的利益,他們轉手就可把林皓給賣了。


    例如今天這件事。


    但這也怪不了林皓,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一邊要承受身邊最重要的人相繼離去的痛楚,一邊還要和集團內部的那些老狐狸勾心鬥角,承受諸多壓力,又哪能做到事事都方麵俱全?


    繼承人,終究不是掌舵人,無法隻用一個名字就讓那些老狐狸束手就擒。


    況且,在冊學生去學校上課,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


    林浩不笨,轉眼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彎彎道道,他臉上露出一個似嘲笑的笑容:“最近集團那些人有什麽動靜?”


    “……最近集團內有人主張捐給瑾瑜中學兩棟教學樓和一個標準操場。”


    “嗬,為了不讓我順利繼承集團,這些人可真舍得。”林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嘲諷之意不言而喻。


    一個在舫州城有著極大影響力的集團,不需要一個連高中都不能順利畢業的掌舵人。


    掌舵人,是一個集團的門麵,甚至一定程度上還關係著這個集團的股票,一旦林皓因為不去上課而被學校開除,那麽集團內不想讓林皓繼承集團的人則可以拿此事大做文章。


    從集團門麵,再到集團股票,甚至還可以拉扯到集團的未來發展……


    總之,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林皓隻有被踢出集團這一個結局。


    而林皓隻要去上課了,根據炎夏的法律規定,中學時期的學生是無法繼承遺產的。


    所以,不管林皓去不去上課,對於集團內部的那些人來說,都是好事。


    林皓去了,不僅可以拖延更多的時間,還可以從心理層麵惡心他。


    因為那些人清楚知道,瑾瑜中學,是林皓最不想去的地方之一。


    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名叫沐幻煙的女孩。


    這個女孩,方千山也是知道的。


    那是一個擁有天使般的俏麗容顏,有著古靈精怪性格的靚麗女孩。


    方千山曾一度以為,這個女孩能把自己小少爺從失去大少爺的悲慟中拉出來。


    事實上女孩做到了,隻不過她的突然失蹤卻是再度把林皓推入了更深的深淵。


    就好似有著一隻無形的大手緊攥著林皓,隻要一旦有人靠近其身邊,那隻大手便會毫不猶豫的把其彈開,並讓其宛如世間蒸發般,讓林皓再也無法找到。


    方千山忽然沒由來的心頭一跳。話說,我有一天會不會也會像大少爺和幻煙小姐一樣,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呢?


    正當方千山陷入自己的猜想世界時,林皓開口打斷了其飄蕩在外的心思。


    “千山叔,這次可有像以前一樣找到什麽證據沒有?”


    再次重麵林皓的方千山,腦海中不自覺的再次冒出那個念頭,他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後道:“還沒有,不過已經有了些許眉目了。”


    林皓點了點頭後道:“我明天就去學校。”


    方千山一驚,急忙道:“小少爺,學校那邊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我明天就去交涉。”


    林皓搖了搖頭,笑看著方千山:“千山叔,我總不能什麽事都依靠您,這一切總的來說是因我而起,我應當也要做些什麽才對。”


    “這次去學校,我也是想著去調查一二,在怎麽說,我這繼承人的身份往那兒一擺,行事始終要方便一些。”


    “這……好吧。”方千山遲疑著點了點頭,並不忘叮囑道:“有什麽事情您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沒問題。”林皓笑著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接下來就沒什麽事情了,方千山準備去處理一些集團內部的事情,就向林皓提出了離開,並不忘提醒林皓,夜晚風涼,還是盡快回屋較好。


    林皓自是笑著應聲點頭。


    方千山離去之前,林皓忽然出聲叫住了他,隻見他對著方千山露出一個燦爛似孩童的笑容。


    “千山叔,謝謝您這些年的照顧,有些事,我不會在逃避了!”


    “……”方千山聞言雙眼一澀,他知道,少年在這一刻,終於選擇放下了過去,麵向了未來。


    雛鷹,於今夜展翅,廣闊無垠的天空,是他即將征討的戰場!


    “學校嗎?快有一年了吧……”回到房間,林皓望向某處的一張照片,苦澀一笑。


    ————————————


    血月高掛,舫州城內一切如常,微風吹拂,一個黑袍人憑空出現在了某棟建築的頂端。


    來人全身籠罩在黑袍裏,就連他的臉都被寬大的帽簷給遮住,隱匿在黑暗之中,看起來頗為神秘。


    他就這麽平穩站在比小手指還細的避雷針上,平靜的看著在血月輻射下熱鬧依舊的舫州城。


    兀的,他無聲的笑了。


    笑得很開心,也笑得很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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