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那些沒什麽背景的小吏,負責漕糧監察的監兌官和領運官等中上層官員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和後台,如果林煜像對付那些小吏一樣大肆抓捕這類官員,那都不需要朝幫出手,他這個刺史是肯定當不了多久的。


    而且這些官員這麽多年來從朝幫這裏得了太多的好處,已經習慣了和朝幫合作,有些人甚至直接就是朝幫一步步扶植上去的;所以楊溯很好奇林煜是怎麽做到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讓這些官員服服帖帖?


    “運河橫穿過整個通州,沿運河而下,共設有七個大型碼頭用來接收各地的漕糧,這七個區域有各自負責監察的官員;林煜上任後,直接將這七個區域負責的官員全都打亂順序,互換了管轄的區域。”杜茂江說道。


    “這?”楊溯不太懂這個操作有什麽意義。


    “收入不一樣了啊!不同的地區收上來的漕糧數量是不一樣的,有的多有的少,自然能到手的好處也是不一樣的。沒有更換管轄區域以前,哪怕知道有些地方更富裕,油水更多,但具體多了多少其實心裏也沒個數,這種事也不會有誰到處去說,所以當這些官員相互交換了管轄區域以後,有些人就會發現原來一直以來別人比自己多賺了那麽多!這些官員原本是鐵板一塊,官官相護,林煜想單獨動誰都不容易,而現在這麽一交換管轄區域,這些人之間的間隙也就出來了。”


    原來如此!杜茂江這麽一說,楊溯頓時就明白了:原先收入高的到了油水不多的地方自然覺得難以接受,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哪怕明知道會有人盯著自己,也總有些人會忍不住動手多拿些好處;但一個地區的好處就那麽多,要多拿就隻能更加苛刻地收刮百姓,這樣的事情一出來自然很難遮掩住,監察院等的就是這種人,林煜也有了殺雞儆猴的對象。


    “這個家夥還定了個新規矩,每過一段時間就會對七個地區的政績進行考核,然後以此來重新劃分管轄區域;那些從貧窮地區換到富裕地區的官員自然想要繼續留下來,而按照林煜的標準,隻要稍微少拿一點,林煜就會讓他們繼續留下來;他們賺得本就比以往更多,自然願意配合林煜,可在別的官員眼裏,他們可不就是投靠了林煜嗎?”


    楊溯默然,林煜這一係列的動作無非就是先分化這些人,然後拉攏一批,打壓一批,最後殺一批人;當通州的官員們發現隻要乖乖聽話就有好處,不聽話的下場淒慘,敬畏也就這樣形成了。


    “而且林煜上任以後還提拔了一些人,都是一些做事不夠圓滑,心中還有書生氣,但在官場鬱鬱不得誌的人。林煜的做事風格加上個人魅力,很快就征服了這些人。現在他在通州也有一批心腹了,而且還是那種很難拉攏的心腹。”


    “運輸這一塊,一旦這些官員不配合我們,讓人天天查我們的糧船,那我們也沒法做生意了,那些商行也不敢再找我們,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是自家的貨物被查到,一旦被查到,貨物全部沒收,這誰受得了?所以杜叔叔最近快愁死了,通州分舵損失慘重啊。”


    杜茂江對著楊溯大倒苦水,他身為分舵舵主,哪怕心中再焦急,平時在下屬麵前也必須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此時在楊溯麵前“真情流露”,一方麵是確實壓力很大,可以發泄一下,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楊溯的身份。


    分舵每年年底都要向總舵匯報賬目,並且上繳紅利,但現在被林煜這麽一搞,通州分舵今年的賬目可想而知有多麽難看。


    通州作為朝幫重要的分舵,杜茂江當這個舵主,不服的人有很多,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借此機會讓自己滾蛋?所以杜茂江此時看似是在向楊溯訴苦,其實也是在借機表明不是自己不作為,而是敵人太狡猾。他希望這些事多多少少能通過楊溯傳到朝守義那裏,又或者楊溯到時候可以替自己美言幾句。


    楊溯聽著杜茂江訴苦,安慰了幾句,然後開口道:“杜叔叔,其實我有些想法。”


    “哦?跟你杜叔叔還客氣什麽,盡管說。”杜茂江笑道。


    “關於運輸這一塊,之前被查的那些糧船,有多少商行的貨物被官府沒收了?”楊溯問道。


    杜茂江想了想:“有五家商行,其中一家是我們自己的商行。”


    “那除了我們自己的商行,對其餘四家商行,我們有給予補償嗎?”


    “補償?”杜茂江不解。


    楊溯笑了起來:“損失的那些貨物對通州分舵來說,應該也不算什麽吧。”


    “哈哈,當然,你說的對,是應該補償那些商行。”杜茂江心思急轉,以為是那些商行有人求到了楊溯這裏,楊溯是來為那些商行說話的。


    楊溯接著道:“杜叔叔,我覺得不僅應該原價賠償那些商行,還應該將他們交的運費返還。”


    杜茂江神色一僵,然後自然地笑道:“按你說的辦。”


    楊溯知道對方誤會了,也不急著解釋,繼續道:“做完這些事以後,杜叔叔不妨暫時停了和其餘商行的合作,就算之前已經收取了運費的,也全部退回去。”


    “這……”杜茂江皺起眉頭,補償幾家商行,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答應下來,但停止和其他商行的合作,還要退換已經收取的運費?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春秋,這是為什麽?”


    楊溯笑了笑:“杜叔叔,若是你補償那四家商行的消息傳出去,你覺得別的商行會怎麽想?”


    杜茂江愣了愣,若有所思。


    楊溯繼續說道:“他們會覺得朝幫做事很地道,之前擔心自己會虧本的,現在至少不會那麽擔心了。而我們停止合作,生意做不了,是什麽原因大家心知肚明,錢賺少了心中自然有怨氣,但是我朝幫又是賠償又是退錢,再怎麽怨也怨不到我們頭上,那杜叔叔你覺得,這些商行最後會怨誰?”


    杜茂江眼前一亮,笑了起來:“哈哈,高見啊!這些商行當然會怨姓林的,他們聯合起來的力量也不小,真要通過各種關係給姓林的施壓,姓林的也不會好受。”


    “還不止。”楊溯又道。


    “哦?”杜茂江看著楊溯,他現在越來越覺得這位公子不簡單了。


    “就算我們不做生意,從別州來的糧船上也有貨物,別的地方未必就都不做生意了。”


    “所以?”


    “杜叔叔不妨安排幾個人,把這些糧船也給舉報了。”楊溯壞笑道。


    杜茂江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哈哈哈哈哈!妙啊!哪怕林煜這麽強勢,現在也隻敢動本地這些商行的利益,他知道不能一口氣吃成胖子。但他不吃,我們可以逼著他吃!一次性替他多舉報幾個州的糧船,偏他還不能不接,他要是猶豫不決或者試圖和稀泥,那他好不容易打造的局麵立馬就得崩!”


    杜茂江興奮地站起身在屋裏走了幾步,然後重重地拍在楊溯肩膀上:“春秋,我要給你記一大功!”


    楊溯笑了笑,他這一手其實就是耍無賴,宗旨就是:要死大家一起死。


    林煜不是要查嗎?那就幫他多查一些,讓他一次性把人得罪全了。


    通州因為是漕運的重要節點,所以林煜才會帶了那麽多監察院的人手過來,楊溯不相信別的州都是如此。所以隻要把別的州一起拖下水,不愁沒人對付林煜。


    當然了,這種事要做得隱蔽,否則會適得其反。不過楊溯就負責提議,他相信朝幫有的是專業人士去做這樣的事。


    其實楊溯能想到這些,不是因為他有多聰明,隻不過是大家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朝幫作為天下第一幫,這麽多年強勢慣了,遭受打擊的第一反應就是反擊回去,哪裏會想過去聯合誰,找幫手?但楊溯不一樣,他看過原著,知道朝幫最後是什麽下場,所以他不會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想法,他一開始就把自己擺在弱者的位置上,想出這些辦法自然就很正常了。


    “杜叔叔,這些辦法終究治標不治本,我朝幫的經濟來源若是一直受他人掌控,恐怕早晚會出問題。”


    “哦?你有什麽想法?”


    “杜叔叔你之前說我朝幫的收入分三個部分,征糧和運輸占了六成,剩下那四成就是來自我們自己的商行吧?”楊溯問道。


    “沒錯,既然有糧船運貨,我們當然也要自己做生意,這些年我朝幫旗下的商行越來越多,提供的利潤也越來越大。”


    “既然如此,何不慢慢放掉征糧和運輸這兩塊,一心發展我們的商業?如此一來,既不會給朝廷留下把柄,我們的發展前景也更廣闊。”


    “怎麽可能!”杜茂江一聽就笑了,這說法實在太外行了。


    “為什麽不可能?”而楊溯卻笑著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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