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山是滄州城外五十裏的一處荒山,傳聞那裏有白虎出沒,因此得名。


    大概是十年之前有一夥土匪占領了白虎山,在這裏稱王稱霸,打劫過往行人,有無數人遭到殘害。


    滄州官府這邊,也曾經派兵去剿匪,但因為白虎山的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再加上這一夥土匪十分的狡猾,所以匪亂一直沒有根除。


    官府和土匪屬於兩個對立麵,但是白虎山的土匪頭子,居然會在賑災銀兩到來之際,無所忌憚地進入刺史府,由此可見,這滄州刺史和白虎山土匪頭子之間的關係,非同一般。


    這確實是一條線索,賑災銀兩還有多達九十萬兩遺落在外,這一筆大數額在榮胤出發之前,皇帝就再三交代過,一定要傾盡全力將賑災銀兩找回來。


    如果賑災銀兩是被王瑞生轉移到了白虎山,也不是沒有可能。


    另外還有曹郡守提到的另一個人,王瑞生的紅顏知己,春江樓的花魁。


    曹郡守既然提起了這個花魁,那此人和王瑞生的關係必然非同尋常。


    王瑞生這個人早些年是一個窮苦小子,後來因緣際會娶了富家千金,才得以發家,然後一步一步往上爬,以如今而立之年的年紀做到了一方刺史的位置。


    王瑞生這人十分的謹慎,在滄州事情散發開來之前,滄州刺史王瑞生的名聲向來不錯,為官清明,仁厚愛民,雖然這兩點已經值得懷疑,但還有一點就是和妻子關係和睦,從不涉足風月之地。


    王瑞生的這個出生於春江樓花魁的紅顏知己,究竟是藏在私底下的情人,還是另有身份,榮胤覺的答案更傾向於是後者。


    瞧著曹郡守滿臉的驚慌失措,又經受了之前那一番折磨,必然不敢再有所隱瞞,能夠從他嘴巴裏翹出來的東西,大概也就隻有這兩點了。


    正欲離開,榮胤突然又想到了一點,問:“你之前欲送給本世子的那兩個舞姬從何而來?”


    “是春江樓的花魁希影姑娘精心培養的,下官也是看這二人容貌出眾,才想要進獻給世子。”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的曹郡守小心翼翼的回答。


    “隻是如此?”榮胤聲音略微壓低了些,顯得更加冷沉。


    曹郡守唇角抖動,低聲回道:“不止如此,那兩個舞姬還精通武藝,擅長暗殺手段。下官是受人指使,才敢有這麽天大的膽子,妄圖對世子出手,下官該死,求世子給下官一個痛快。”


    曹郡守本以為雙生美人武功高強,若是成功的獻給了榮胤,那榮胤也就會順著他們的計劃來,若是不成功,有那二人的武功在,也能夠更有把握地殺掉榮胤。


    卻怎麽也沒想到,那對於經受過精心訓練的雙生美人,會那麽簡單的死在言殊的手上。


    言殊是作為榮胤婢女出現,加之表現嬌縱,著實不可能是兩個武功高強的舞姬對手,可他又怎知道,一個嬌縱的婢女身手不凡,而從頭到尾沒有出手的世子榮胤也不是簡單的貴公子。


    所以之前的那一場鴻門宴,可以說在他們策劃的時候就已注定失敗。


    榮胤自知能從曹郡守嘴巴裏翹出來的東西到此為止,關於傀儡蠱的事情,曹郡守壓根兒不知道,又或者他的身份還不配知道。


    隻是那個春江樓的花魁,究竟是何方角色,還需要一探究竟。


    滄州城內的大大小小的官員多數被下放到了大牢,關於賑災的一切事宜全部由榮胤帶來的人接過。


    沒有了阻撓,從盛京來的欽差隊伍能夠更好地查看滄州境內的受災情況。


    滄州不大不小,也有數十萬人口,由於半個月將近一個月的暴雨連綿,良田受損,百姓受災,很多人食不飽腹,就連路邊的樹皮都得往肚子裏咽。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情況,滄州境內受災情況最嚴重的是陽安郡,陽安郡境內有一條大河,名字叫做弱水河,河水洶湧,在暴雨之下,水位線不斷上漲,到最後衝垮了上流的堤壩,河水肆意,瞬間淹沒了無數的村莊,緊接著便是屍橫遍野。


    滄州刺史王瑞生和陽安郡曹郡守這二人害怕擔責任,遭到朝廷的責問,竟將這慘烈消息,給壓了下來,沒有上報。


    曹郡守設下鴻門宴,想要讓榮胤盡快的離開滄州,弱水河堤壩垮塌,無數人屍橫遍野,就是其原因之一。


    在得到這個消息後,榮胤立馬帶人趕往了陽安郡。


    還沒有到達陽安郡,隻是遠遠的就看見高大的城牆下麵,挨著搭建了很多的棚子。


    這些棚子看起來狹小低矮,而且十分的破爛,像是風一吹就倒,偏偏這裏有很多這樣的棚子,並且裏麵住滿了人。


    這些人比那些逃難到了盛京城的災民還要更加的慘不忍睹,一個個的像是骷髏骨子套了一層皮,朝著破爛單薄的粗布麻衣,麵色泛黃發青,唇色慘白的像紙。


    榮胤一整個隊伍的人,浩浩蕩蕩的而來,馬蹄濺起的灰塵,如巨大的濃煙,叫人想要不注意到都難。


    但是這些住在棚子裏的人,看見他們這麽大的一支隊伍,隻是麻木的抬起眼,撇了兩眼,然後就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


    還有更多的人,隻是坐在棚子外麵,像一尊尊雕像或者是一具具屍體,神情麻木,儼然如同等死之輩。


    一場自然的災難帶來的是人肉體上的傷害還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對心理的摧毀。


    為了盡快的趕路,這一次不管是榮胤還是言殊都沒有坐馬車,而是直接騎馬。


    高大的駿馬蹄子飛揚,很快的就到了城牆底下。


    看著這些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災民,言殊皺了皺眉,翻身下馬,朝著最近的一個棚子,走了過去。


    這一個棚子裏麵住的是一個年輕的婦人,以及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另外還有一個青壯年,應該是一家三口。


    但是不管是青壯年還是處於哺乳期的婦人,又或者是那個還在繈褓中嗷嗷大哭的孩子,都是相同的麵黃肌瘦,形銷骨立。


    看見多了一個人到來,一家三口誰也沒有理睬言殊,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青壯年在燒熱水,水裏麵放著的好像是樹根。


    年輕的婦人抱著嚎啕大哭的孩子,在輕聲的誘哄,但孩子張大了嘴巴,小臉蛋哭得滿臉通紅都沒有停止,像是餓慘了,急欲等待著投喂。


    婦人沒有辦法,根本沒有吃的來喂養孩子,被逼急了,竟是直接拿嘴咬上了自己的指尖,直接冒出一點殷紅的鮮血,然後喂到了孩子的口中。


    孩子撅起了小嘴汲取,夫人原本就如同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的麵色,更加的慘淡。


    看見眼前這一幕,言殊眉頭皺得更緊,從懷中取出一個隨身攜帶的紙包裹,裏麵放著他們這一路走來的幹糧,有餅子,還有肉脯,她將東西遞了過去:“我相信你們需要這個。”


    青壯年回過頭,年輕的婦人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婦人像是餓了狼撲羊一般的撲了過來,緊緊地抓緊紙包裹,拿出一個餅子,急切地往嘴裏吞,肚子裏咽。


    “裏麵還有肉脯,用熱水煮後可以給孩子喝一些肉湯。”言殊不曾阻止她的動作,輕聲的說道。


    青壯年沉默的走過來,從夫人的手中接過一塊肉脯,然後投入了熱水當中。


    熱水燒開,一股肉香漸漸地飄出了棚子。


    婦人迫不及待地舀起一碗肉湯,吹涼後慢慢的放入了孩子的口中,嚎啕大哭的孩子,這時候總算平靜了下來。


    青壯年和婦人就著一鍋熱湯和幾個餅子,喝了幾口湯,兩個正值壯年的大人合著一起咬了半個餅子。


    肉湯的味道越飄越遠,很快的棚子外麵圍滿了人,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同樣的麵黃肌瘦,同樣的如同活死人。


    他們神情殷切,眼冒綠光的看著棚子裏麵,那一鍋煮的沸騰的肉湯,眼中赤裸裸的遭受饑餓摧殘的欲望,讓他們恨不得立馬的撲過來。


    “我知道你們也想要食物,我可以給你們,但我需要你們回答我幾個問題。”言殊麵對如餓狼一般的災民,神色平靜,提高了聲音,開口道。


    “你想要問什麽?”災民當中一個四十出頭,已經染上了半邊白發的中年男子問。


    “你們可都是陽安郡城的人?”這是言殊的第一個問題。


    “是。”


    “那你們為何會住在這外麵?”走近了一看,這些城牆跟底下的棚子,遮風擋雨都難,這些災民既然是城裏麵的人,又為何會把被趕到外麵?言殊心中有一個猜想,需要這些災民證實。


    “我們是被趕出來的,那些當官的害怕我們死在裏麵,所以就把我們都給趕了出來。”一個臉色發紅,紅的不正常的年輕男子回答。


    聽到這話,言殊又仔細的看了他們幾眼,這才又發現這些人不僅是瘦的可憐,而且臉上都帶著病態。


    言殊心中浮起了一個猜想,若是真的,那那些被關在地牢裏麵的官員死不足惜。


    棚子外麵,榮胤走了過來,看向言殊,道:“問的怎麽樣?”


    言殊走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道:“情況不太好,這些人都生了重病,有可能是他們沒有吃的,居住環境太差造成的,如果是個別還好說,我就害怕是具有傳染性的。”


    “你的意思是說很可能會有……”榮胤聲音低沉,“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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