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在她的印象裏,弈風帝不是這樣的人,一個肯放權給皇子的皇帝必定是不甚在意權力的,那麽這麽一個不在意權力的皇帝,又如何會對奪權篡位的事情敏感至此?


    “你不明白,”言策微微垂著頭,雲衣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語氣上看,那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憤怒,“他之所以看上去諸事不管,就是為了保全他的位置,他對大臣施恩,對皇子施恩,說白了,就是為了萬方不得罪。”


    從這個角度理解似乎也未嚐不可,雲衣沒有反駁,言策也沒管她什麽態度,卻是接著說了下去,“他惜的是命,是身為皇帝的榮華富貴,所以他盡可以放權給任何人,但如若有人膽敢覬覦他的位置,哪怕隻是奸人刻意地栽贓,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除之而後快。”


    雲衣看了言策一眼,不知為何,她感覺言策整個人都在發抖,那種氣極恨極地抖,她不懂言策究竟跟弈風帝有什麽仇怨,但此刻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寬解,“其實話也沒必要說得這麽絕對......”


    “絕對?”言策突然抬頭嚇了雲衣一跳,雲衣這才發現那雙波瀾不驚的眼裏,此刻已然充滿了紅血絲,“你經曆過什麽?你才來這裏多久?你哪怕聽完了那出《濺龍庭》都不會覺得我這話絕對!”


    “抱......”


    雲衣道歉的話還沒出口就被言策激動地打斷,“你知道《濺龍庭》的結局是什麽嗎?甄將軍,那個大勇大義,甚至是一手扶持起皇帝的甄將軍,就因為被人從府中搜出一件龍袍,甄府被抄家,那些被甄將軍訓練出來的將士,那千萬的弈風國的將士,被下令活埋,不是被別人,是被他們所忠於的國家的皇帝親自下令活埋!”


    雲衣一時說不出話了,《濺龍庭》影射的是當朝事,縱使上一次言策不屑地批判其太多無聊的文學創作,但此刻,言策既然又拿它出來說事,那便是說明這部分,純然是真的。


    很奇怪,雲衣方聽這樁事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覺得荒唐,不僅僅是這樁事本身有多駭人聽聞,而是如此有損帝王英明的事情,被人編寫成話本,竟然還能在永安城的茶館講演,盡管隻有那一人敢講。


    直到這一刻她才相信,這世上當真有這麽不在意民心民意的皇帝,隻要無人造反,名聲這種東西,在他看來,許也是沒什麽重要的吧。


    “怎麽?說不出話來了?”言策冷笑了一聲,複又垂下了頭,平添幾分落寞意味,“現在你還覺得他是個好皇帝嗎?”


    “我從來沒覺得他是一個好皇帝,”雲衣歎了口氣,她已然不知道該如何讓言策冷靜下來,“隻是淩銘不是個壞人,而且,他是無辜的。”


    “奪嫡之爭,從來沒有誰是無辜的。”


    “是,”道理已然是講不通了,雲衣無奈也隻能換個角度勸,“那你說說你的計劃吧。”


    “宮中有我的人,我隻需做些手腳讓他變成淩銘的人,而後再行刺皇帝,成功與否不論,隻要最終審出來這幕後主使的淩銘就好。”


    這個思路聽上去十分完美,但計劃卻漏洞百出,而且第一步便難於登天,“你要如何讓他變成淩銘的人?”


    “書信、印章,辦法有很多。”


    “可淩銘不是淩鈺啊,”雲衣歎了口氣,“他上次能來找你就說明他已經懷疑清風寨的存在了,縱使他沒有證據不能讓弈風帝下旨怎樣,但你這般動起手來,難免不會驚動他。”


    言策猶豫了,這也是他所顧慮的,也恰恰是因為顧慮到淩銘已然懷疑清風寨了,他才會想要盡快除掉此人。


    “讓我猜猜,前些年梧桐苑那個案子,不會是你的手筆吧?”


    言策點點頭。


    “那我猜,這計劃,你也不止跟我一個說過?”


    “計劃隻跟你說過,但這件事,遊閑也知道。”言策本是打算讓遊閑幫忙的,但這事自打他跟遊閑說過之後便石沉大海,想來也是沒可能了吧。


    “你認識遊閑?”對於這點雲衣倒是有幾分驚訝,“那你又如何保證,遊閑不提醒淩銘?”


    事實上,雲衣懷疑遊閑已經提醒過淩銘了,上一次豔姬曾跟她說淩銘在醉仙樓跟遊閑、徐敏光兩人喝了一夜的酒,既然到現在言策的計劃都未成行,那便說明那一次遊閑不是在幫言策,而是在提醒淩銘。


    “我沒法保證。”言策終於是有幾分泄氣了,他意識到這件事情,真的遠遠要比他想象中更麻煩一點。


    雲衣看著言策的樣子,終於是笑了笑,虛舉了舉茶杯,“看來,我把你拉回來了。”


    “我不會謝你的,”言策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你必須承認這件事有成功的可能,隻是微乎其微而已。”


    “是啊,世上的路那麽多,幹嘛非得找最險的那條?”


    “那你什麽意思?”


    “坐山觀虎鬥啊,”雲衣聳聳肩,“你知道的,淩銘不是最大的對手,最麻煩的對手,依舊是淩鈺。”


    淩鈺,言策心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淩鈺最麻煩的點在於他不僅僅是淩鈺,他身上背負著淩鍾的影子,那個在弈風帝心中此生都不會淡去的影子。


    “會有人更著急的,”雲衣試圖安撫住言策,“清風寨已經做得夠多了,接下來你們需要做的,恐怕是高築牆、廣屯糧了,至於其他的,我相信淩鉞會是最先動手的那個。”


    “淩鉞?”言策冷笑一聲,“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已。”


    “可他有一個很厲害的外祖啊,護國公不會任淩鉞胡鬧下去的。”


    言策不再說話了,盡管他依舊很不相信淩鉞這種酒囊飯袋,但雲衣說得對,清風寨最近確實冒頭太多了,他們是時候消停會兒,安穩些時日了,不然起疑心的,恐怕就不止淩銘了。


    那日兩人就這麽散了,言策回到清風寨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顧無休勸了回去,而後又將清風寨一半的人馬轉移了地方,讓這個並不尋常的山寨,至少看上去與尋常匪寨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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