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舞畢,在場諸人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這舞,從禮上講,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異域蠻邦的舞,但沒有人能夠否認,這是美的,一種拋棄了一切繁文縟節的純粹的美。


    雲衣不知道該用什麽去形容這種美,大抵最擅辭采華章的詩人也無法純然形容出這美感,他們隻會以旁物作比,以美來形容美。


    可跳出這舞的人,是柔安公主,是屬國的和親公主,還是弈風國帝後皆不那麽喜歡的和親公主,所以盡管這舞已而美得不可方物,在場卻無一人敢讚一聲好,也隻有暮滄國使臣那邊傳來一些稀稀拉拉的掌聲,才使得殿中不至冷寂。


    音樂停了下來,皇後重重地咳了一聲,卻什麽都沒說,倒是徐貴妃,瞬間領會了皇後的意思,緩緩開口,“公主這舞,跳得過於張揚了。”


    徐貴妃與皇後也不算多麽和睦,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種一致對外的時候,她們之間也算和平。


    張揚,這是徐貴妃思量良久後想出的一個不那麽難聽的詞,她是想直接道之以“媚俗”的,但這畢竟是接風宴,這種詞說出口未免不雅。


    可徐貴妃犯了個錯誤,她明顯高估了柔安公主的理解能力,她以為柔安公主一如永安城諸貴戚家教養的女兒一般,百轉的心腸。


    柔安公主聽什麽就是什麽,徐貴妃說她張揚,她便真以為徐貴妃是不滿於她的張揚,連忙請罪,“臣女雕蟲小技,不敢與娘娘爭豔,隻是想......”


    柔安公主說著,看向淩鈺的目光愈發大膽,語氣中卻還帶著幾分羞澀意味,“隻是想搏殿下一笑罷了。”


    一聲脆響,徐貴妃手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她原本聽著柔安公主的前半句還隻覺好笑,但聽到說完後半句,隻覺冷汗直冒,柔安公主太大膽了,而她,真的惹禍了。


    她莫名成為了挑破窗戶紙的那個人,而在場的所有人皆是明白的,弈風帝的意思,是希望這樁事能就此糊弄過去。


    這一聲響同樣把柔安公主嚇了一跳,她無法抬頭看見徐貴妃的神情,還以為自己那句話說錯惹得貴妃動怒摔了茶盞。


    弈風帝扭頭看了徐貴妃一眼,頗有幾分無奈地開口撫慰,“愛妃怎麽這般不小心?”


    這話便是不怪了,徐貴妃懸著的心也算放了下來,而她摔破的茶盞還有另一番用處,那便是岔開話題。


    “愛妃可有被傷到?”


    “謝陛下關心,臣妾沒事。”


    這本不是值得拿到明麵上的對話,但此刻這兩人音量大到整個大殿的人都能聽到,稍稍帶點腦子的人都明白這是給柔安公主台階下了,這種時候柔安公主就應該再關心徐貴妃幾句,然後乖乖坐下就好。


    可若是這樣,她也便不是柔安公主了。她聽著這般對話,以為徐貴妃並沒有生自己氣,隻是失手打翻茶盞,一時膽子又大了起來,“臣女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暮滄國三皇子此刻無比想把他這個傻妹妹拉回來,既然都知道是不情之請了,就不要再丟這個人了,可眾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做什麽,隻能坐在那裏祈求上天,能讓柔安消停一會兒。


    顯然,上天並沒有搭理他的祈禱。


    柔安公主都開口了,弈風帝也不能故作不理,隻得讓她說下去。


    柔安公主扭頭看向雲衣,雲衣心底驀然咯噔一下,果然她的下一句就是“臣女想跟她比拚舞技!”


    雲衣看了她一眼,端起了茶杯,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順道無視了一旁淩銘幸災樂禍的一眼。


    弈風帝的眉頭不覺又皺了起來,他看了看雲衣,又看了看柔安公主,實在沒想明白她倆又有什麽恩怨了。


    但弈風帝沒有說話,殿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因為柔安公主這宣戰實則是對雲衣說的,而很顯然,弈風帝不打算替雲衣擋回去。


    雲衣歎了口氣,“公主這又是何苦?”


    “我不想跟你說話,我已經跳完了,該你了!”大約是因為說話對象換成了雲衣,柔安公主一時也不顧及弈風帝尚在了,平日裏那嬌蠻性子一個不察便顯了出來。


    “我從未答應跟公主比舞。”


    殿中某些角落已然傳出些稀稀疏疏的笑,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中卻是尤其明顯,柔安公主一愣,這才發現從頭到尾還真就是她一廂情願,但事已至此,雲衣若是不跳,她便是真的下不來台了。


    “殿下......”柔安公主沒辦法了,隻得將求助的目光遞給淩鈺,那目光柔情似水、含情脈脈,又帶著幾分委屈和抱怨,若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淩鈺與這位公主有什麽關係。


    這顯然是出乎淩鈺意料之外的,他正好好地喝著他的茶,不想有這麽位公主突然湊了過來,還一副賴定了他的樣子。淩鈺是從未見過這場麵的,隻得扭頭看著淩鉞。


    這無疑也不是暮滄三皇子的計劃,他本來打算事情做得緩一些,這幾位皇子,淩鈺不行還能退而求其次,不想柔安上來將事情做得這麽絕。


    眼見著火燒到淩鈺身上了,皇後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公主累了,先行入座歇息吧。”


    柔安公主還想說她不累,卻被自家三哥一個箭步衝出來,強拉了回去,“多謝娘娘體恤。”


    這實在是最沒麵子的退場,柔安公主掙紮了幾下,暮滄三皇子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柔安瞬間安靜了。


    弈風帝看著這鬧劇這般不體麵的收場,臉色也不甚好看,就連接待使臣的那些客套話都懶得說了,揮了揮手示意歌舞繼續。


    別國使臣的接風宴,宴上的禮節皆是有定數的,就算暮滄是屬國,禮節也並沒有輕上半分。


    這會兒宴席進程過半,按理說弈風帝應該已經飲過三杯了,可除卻宴席剛剛開始那幾句客套話,弈風帝連舉杯的意思都沒有。


    白彥算著時間,抬頭看了眼弈風帝,剛巧遇上弈風帝的一眼,他心裏明白了,起身,“暮滄國諸位使臣遠道而來辛苦了,臣代陛下敬諸位一杯。”


    三皇子見著陣勢如何還能不明白,趕忙起身舉杯,“多謝丞相。”


    一杯飲盡,又斟滿一杯,“方才舍妹醉酒,有些口不擇言,我代罰一杯,望諸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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