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和氣後,結黨營私的大臣們各自散去。


    其中笑得最真誠的就是方從。


    因為此行不僅他的職位有利於謀算,就連目的地都恰巧為謀算而生。


    到時候隻要見機行事,就有可能一舉打通灃晉。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沒亮,京外大營便開始埋鍋做飯。


    喧鬧的聲音將勞役營寨也給吵醒,他們這才想起來要隨隊出征,於是也開始做飯。


    城內則九門洞開。


    羽林金吾等親軍早早排列在禦道兩側,充作儀仗兼護衛女帝安全。


    日頭升起時,宮門打開。


    女帝龍輦在太監侍衛環拱下緩慢出宮。


    一隊傳令兵在禦道上策馬狂奔。


    首先命京營先鋒軍開拔。


    然後是城外大營五千人充作前軍,五千人充作左軍,五千人充作右軍,同時出發,為女皇護駕。


    城內羽林則分出一部三千人,跟隨在前軍後麵,作為警蹕之軍。


    然後便是三萬中軍,前前後後將女皇親軍團團圍住,保護的密不透風。


    這麽大動靜,光是出城都耗費了半日時光。


    等大軍徹底北移,民夫,河工們才被催促著運送糧草物資上路。


    “早知道,就不起那麽早做飯了……”


    “我肚子都餓了。”


    “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吃下一頓。”


    ……


    隨河工前行的方從,聽到隊伍開始議論抱怨。


    這時,吏員崔昊出聲道:“莫慌,再前進一段就能紮營吃飯了。”


    “大人莫不是在哄小的?”有個老者不太相信。


    “就是,哪有剛出發就紮營的?前後不過二三裏路,不如不走!”


    “起碼營中有搭好的鍋灶,還有填平的炕土!”


    “怎麽也不可能就挪二三裏吧?”


    “閉嘴!”這時,一個老河工聽不下去了,大聲斥責道:“你們懂什麽?這叫軍法。前部開拔後,無論何時後營都得立即跟上。等到申初(下午三點),大軍就要開始選擇營地,造寨做飯,那時我們後營也得跟著駐紮,哪怕隻走了二三裏……”


    “原來如此!”


    有人恍然大悟。


    有人則道:“那老董,你是個積年的軍漢吧,怎麽混成了河工?”


    “河工有啥不好?”老董一翻白眼:“跟著大軍,每日裏不急不慌,不耽誤吃飯。就算遇到敵人劫營,那也是先打中軍,與我等無礙……”


    有人笑道:“這麽一想,還真是。”


    “比當兵的強。”


    “老董,你還沒說,你是怎麽混成河工的。”


    “對呀,老董說說!”


    七八個人一道開始起哄。


    老董道:“那有甚麽不好理解的?我老漢在邊軍當了三十多年兵,年過五十就退回了老家。老家裏就一個侄兒,本該輪到河役,但家中不能沒有壯丁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折在外麵,一家子人就絕了後。沒辦法,隻能老漢我頂上來。”


    “原來如此!”


    “那你做了幾十年邊軍,就沒點積蓄?”


    “怕是舍不得銀子吧?要不拿二兩出來,有的是人願意頂役,你也能落得清閑。”


    “你娃頂個球!”老董怒道:“邊軍哪裏有錢?自從聖駕臨朝,我大宋邊軍就一退再退,莫說戰利,就連兩餐都顧不周全,營寨裏到了冬天,餓死凍死的不計其數……”


    “那麽慘?”


    “別說了!”崔昊急忙出聲打斷他們:“聖朝戰事,豈是我們可以議論的!”


    眾人這才想起腦袋上的刀來,不敢再言。


    不過經此一事,倒是沒有人再叫餓。


    又行了大約半個時辰,果然前方傳令,安營紮寨。


    “還真就隻走了三裏多!”一個少年,用手比劃著河工老營。


    那老營裏的一個個灶坑,居然都能曆曆在目。


    “唉,沒法,趕緊鋪草埋鍋。”


    “大人,我們在哪紮營?”這時,終於有人想起了身穿紅袍的方從。


    畢竟是大宋所有河工的總頭目,不請示說不過去。


    方從抬眼看了下地形,指著一塊臨河的高地道:“就那!”


    於是,眾人又開始推車前往。


    “為啥選高處?不如就在路邊,平坦好走,推車也不費勁……”


    有人嫌累,忍不住出聲抱怨。


    “就是!一路走過來都沒那麽耽誤功夫。”有人附和。


    老董怕他們得罪方從,急忙道:“究竟是少年人,見識短還不自知!你道大人為何選高處?”


    “為何?”


    “人有旦夕禍福,天有不測風雲,這玩意紮營後下起雨,平地窪地就會積水,到時候,你娃兒還怎麽睡覺?不睡熬一夜也能過去,草濕透了可就會被漚爛,莫不成以後你都睡地上?再則,臨近河流,取水用水都方便。就算萬一遭遇敵襲,背後有河,也不虞被抄後路。”


    “還有這麽些道理?!”


    “當然,學問大著呢,以後記得聽大人的就沒錯。”


    眾人心悅誠服,開始賣力推車。


    紮營實際很繁瑣。


    劃定區域,搭帳篷,壘灶,取水……等到忙完,天已經漸漸發黑。


    等吃完飯就徹底黑了。


    所有人各自歸位。


    作為現場最大的官員,方從當然不用親自動手。


    他的指揮帳篷也沒有選在中心,而是最邊緣的位置。


    沒過多久,崔昊便走進帳篷抱拳道:“大人,朝廷派下巡防使前來校點。”


    方從出去,果然見到一個身穿繡袍的太監,帶著幾十鐵騎等在營旁。


    “原來是禦馬監全公公……”


    方從嗬嗬一笑。


    他現在是從三品,對方見到他要先行禮。


    “不敢不敢,全德見過賽大人,請恕盔甲在身,不便下馬行禮。”全德在馬上抱拳說道。


    “你我關係,何須客套?”


    原來,兩人都參與了昨晚的結黨營私,屬於名副其實的自己人:“不知公公此來,可是有女聖旨意?”


    “那倒沒有,隻是奉旨尋查,二三十萬的隊伍,可不能出了差池。”


    雖說大宋此次正規軍隻出動了五萬,但配套的輔軍,民役,河工卻不下二十。所以才有二三十萬的說法。


    “自然自然,公公辛苦。”


    “奉命入營巡視,還請大人見諒。”


    “請。”方從命人打開營寨,一騎喚行入內,沒過多久便跑了出來。


    全德當先道:“大人治營嚴謹,深合軍理,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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